杜瓦利爾沒有雨-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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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件令人遺憾的事是,我在孵化基地的人氣躥升是在他們得知我曾是個演員以后。 卡拉托人低價購入了塊二手平板,自此板不離手,沒過多久就在網上搜完了一遍所有人的名字——可惜大多數名字查無此人,畢竟沒有人想要想起自己曾經是誰。 只有熱奈爾心理素質過硬,自愿給了卡拉自己的真名,于是圍觀年輕時的熱奈爾的時裝大秀成為酒館上午的熱門活動。 下雨酒館有兩臺大顯示屏,晚上供客人看看球賽,或者播放個歌曲MV之類的,上午時段則被卡拉不由分說占用,叫著十幾個人一同品鑒高清4k高奢時裝秀。熱奈爾欣然應允,左手一根煙,右手一杯酒,有一搭沒一搭地點評著——誰是個賤人,誰的臺步爛透了,誰私生活混亂,誰又是個被同行頂禮膜拜卻出場費就是上不去的大神。不過她從不看最近幾年的秀,說受不了那個,這個世界的時間還是截止到與她的記憶平齊為好。 相比熱奈爾,我被卡拉搜到則純屬倒霉——我懶得想花名,再加上與我同名、又被外網媒體爭相報道的同僚屬實不多,不一會就被她翻出了《月亮河》和《通天》,還他媽是盜版資源。因此,在朝祿第二天聞聲趕來時,我正面如死灰看著自己的高清床戲被卡拉在大屏幕上循環播到了第叁遍——事實上我已經無地自容到躲在角落里抽煙了,但朝祿一把把我拽回大屏幕前,盯著看了許久,最終高深莫測地點了點頭。我問他有何高見,他打手勢,確信地說:你沒插進去。 我:“……”那不是廢話嗎。 他歪了一下頭:為什么? 熱奈爾的手語是我們中最好的,見狀哈哈大笑,解釋給眾人聽。 剩下的人可能是被觸發了什么成年人的優越感機制,反應片刻,一同發出會心的應和聲,爭先恐后向他解釋起“外面世界”的規則,例如電影是虛構的、性是有禁忌的,以及演員的職業道德之類。朝祿聽完十分贊同地點了點頭:我很喜歡外面的世界。你們有很好的規則。 莉亞幽幽說了句“跟克萊爾島比,哪里都是人間天堂”,讓朝祿陷入疑惑:為什么?熱奈爾朝他比劃:還記得我說過嗎?性不應當被濫用——可這不是讓人舒服的事嗎? 熱奈爾噎了一下,反問道:“你覺得舒服嗎?” 朝祿坦然回答:讓人舒服,我就舒服。 伊萬聽完我的翻譯,在旁邊一拍大腿,“cao了,我也想他媽的富?!睙崮螤枱o可奈何地搖頭,“沒辦法,他們那種高級定制從小被灌輸的都是那一套東西?!钡@反而我感到好奇,轉問朝祿:“那你當初為什么想要離開克萊爾島?” 朝祿愣了一下,猶豫著起了好幾個手勢都沒成功,最后才慢吞吞地比劃道:我想要見到同伴們曾描繪的自由。 “那你……喜歡這樣的自由嗎?” 他搖了搖頭:我沒有見過那種東西。這里不是真正的自由。 熱奈爾翻譯完成,酒館眾人陷入了沉默。 孵化基地里的人有兩種,樂于提及外面的小孩,和不樂于提及外面的大人。后者對此諱莫如深、自欺欺人,而前者則時不時出于好奇地、毫不體貼地打破這個禁錮,導致后者總是很容易就破防——怪好笑的,又有些可憐。 利其爾好心想打破僵局,手往屏幕一指就把我賣了,“Yao的腹肌在這個角度性感極了?!币寥f聞言瞥了一眼,很自然地不屑跟道:“太不明顯了,老子年輕時的腹肌可比他有型?!蔽艺f滾。 卡拉不停笑,點評倒是文藝,“我喜歡這個女孩,她的眼睛里有雨林的氣息?!比欢?,正當熱奈爾想招呼他們繼續欣賞電影后續劇情時,朝祿看著我,一比一劃地說:但是我現在想逃出去了。 “……為什么?” 我要替他們看家鄉的海,還有城市、村莊、田野、山丘——他露出一個靦腆的笑:所以,請再教給我更多的規則吧。 手勢打完,我和熱奈爾一時沒想到要怎么接,一旁莉亞則好奇問他說了什么,我翻譯了一遍,她蹙起眉頭,“要是你到了外面的世界,卻不喜歡呢?” 朝祿說我會適應。 莉亞勾了勾嘴角:“有些人可能比你想象得還要邪惡——比你看過的任何書、任何電影中的惡魔或者殺人狂都要邪惡……那你要怎么做?” 朝祿想了想,有點不好意思地說:我可能會很難過,也很失望。 莉亞便也笑了,了然。 但是我曾答應會試圖勇敢。朝祿繼續說:死于惡意好過死于不自由。 這回不止莉亞,大家都笑了,利其爾頗有深意地重復了一遍這話,搖了搖頭——真是孩子話。 是,多么無畏,多么無知的話啊,死于惡意好過死于不自由。 可是一直到很久以后,我都記得那個陽關明媚的上午,在從未踏足杜瓦利爾以外的土地的朝祿說出那些話時,熱奈爾、莉亞、卡拉、利其爾、伊萬還有我——我們這些經歷過“外面世界”的人用幾乎輪番上陣地拷問他:如果是你料想不到的苦難呢?如果無法承受那些傷心和痛苦呢?如果你后悔了呢?如果你根本不能理解一切的原因呢? 我們似乎斷定他的篤定源于天真,承受不能人事無常的痛苦,以至于最后朝祿望著我們,一比一劃地道歉:對不起,我是不是太自以為是了? 我看著他那雙漂亮的、還未被外面的人事艱辛染上塵埃的眼睛,慚愧之余,有種難以言喻的感受。 杜瓦利爾離我生長的地方太遠了,太陽像是曬得裂開的橘子皮,夜色里陌生語言談論著的生存、交易、欲望永不謝幕。我幾乎要習慣日復一日被菲比先生的打鳴吵醒、聽隔壁的伊萬咳嗽著大唱來自他的家鄉的上世紀老歌,爭吵的人是賣椰子水的小販或賣二手泳衣的攤主,而熱門話題是酒吧、按摩店、小旅館、賭場里又有誰在招短工或者如何行賄和躲過巡邏的盤問。所以,很難想象在很多年以前,在那些安定平和的晨昏定省、與同窗爭相抄作業的午后,抑或是厚重得讓人昏昏欲睡的大部頭中,少時的我曾日日研讀人們如何用種種慘烈的事跡描繪一條光榮的道路。那時我還不懂什么叫作“所有命運里的饋贈都被暗中標好了價格”或者“只有經過磨難的人才會預感到仁慈的最終赦免”,只是一味認同、一味稱頌。自然,這些行為又全都被后來的我推翻、唾罵、拋諸腦后。 年齡增加的壞處之一是逐漸在看任何事物時都下意識投射曾經經歷過的人或事的影子,就像濾鏡,從而越來越難以看清一樣事物原本的面目。你越來越擅長用習得的知識和經驗服務你要做到的事,可這無助于判斷命運——你未必越來越清醒,只是越來越適應,直至在一番自作聰明以后被卷入命運的洪流。 那有沒有一條不會后悔的路?下雨酒館里的每個人大概都問過這問題,有沒有一條讓你踏上以后即便遭逢痛苦也不后悔作出的選擇的路,讓你不必麻木地適應,心甘情愿殉上生命? 這種高深的問題我顯然解答無能,于是決定選擇試圖信任我的朝祿的聰明,對,我該試一試——“祿祿,”我叫他,“你說‘我曾答應會試圖勇敢’,是什么意思?” 剩下幾人都有些意外這問題,熱奈爾大概是怕把朝祿累著,幫他解釋,答案顯而易見——他答應替他的同伴們逃出去看外面的世界。 可是朝祿遺憾地搖了搖頭:那時我們太貧乏了。我無法答應他們任何事。 “所以你答應了誰?” 他眨了眨眼睛,笑了:我答應我自己不要死,向前游。 杜瓦利爾的陽光太旺盛,刺目得讓我有種眩暈的錯覺,我不再能分辨這是回憶還是我的想象,因為在這一刻,毫無征兆地——張秋辭告別時的話、甘蜜告別時的話與朝祿的此情此景一齊回蕩在我腦中,一會是秋姐唱完歌后說的那句“錯就是對,對就是錯,什么都能從頭來過”,一會又是甘蜜哀矜似的那句“向前走,別回頭”。 我曾充滿困惑地望著她們的背影走向死亡,而現在我清楚,現實中她們已不會有機會給這樣的表述。如果1997沒有閑到憑空為我熬雞湯的程度,那么只剩一種可能,如果這場游戲源于現實中的王飖,那個生死不明的主角,或者說我,隨便什么人吧,這是一封不見天日已久的遺書。 ——就像我小時候也能張目對日,那時我對天空的判斷一定勝過現在這雙見風流淚的眼睛,就像我也曾在那個春天懷揣過難言的熱情,那時我對生活的判斷一定勝過后來的行尸走rou。這世上早已沒有使我正確的路,回頭望去全是錯誤,我當然可以選擇放棄,那是一條一眼望得到頭的坦途,但我也可以做那個我最愛的某個瞬間的信徒。A或者B,我總可以選的,不是么? 漸漸地,我被一陣刺目耀眼的光包裹起來,回憶中下雨酒館、朝祿和眾人、窗外熠熠生輝的熱帶植物都在變得模糊,而它就像有生命似的,裹挾我穿過南島上的一草一木、穿過漫無邊際的海洋、穿過金色的原野和自西向東奔流不息的江河。 我下意識攥緊了仇崢的手,而他輕輕拍了下我的手,“別怕?!?/br> ……怕什么? 我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我哭了還是困了的緣故,面前仇崢的面容越來越模糊。這個世界由我掌控,沒有我的允許就沒有一個人會死去……回去……對,我不是一直想要回去嗎……那我為什么會感到一陣心慌——那代價呢,代價是什么?我逐漸著急起來,哥不是說過要帶我走嗎?我們接上祿祿就一起回去,好不好?可是回去哪里呢?我早就沒有家了。 不,不能想,我為什么就不肯相信呢?只要我發自內心地相信,一切就會按照我的意圖改變,金色夢鄉……那不是個聽上去就讓人覺得充滿希望的結局嗎——可那都是假的。 假的……那什么才是真的呢? 而仇崢看著我,動了動嘴唇,“也別回頭?!?/br> 我搖頭,他卻松開了手。 眼前的光愈發熾盛,我不由閉緊眼睛,再睜開時,空氣里是一陣雨后潮濕的青草地氣息,伴著一陣電視里傳來的載歌載舞——再不用什么信息推送,因為那是個我永遠也不會忘記的時候。 那天,王飖的大學錄取通知書送抵,隋唐主動幫他取來,兩人一起坐在深咖色的餐桌邊,看那枚蓋著校名印章的白色信封。它比A4紙更大些,隋唐捏在手里,抿著唇笑,好沉啊。 王飖見他如此興奮,殷勤地找來香檳和拍立得,兩人剛一拆開信封,王飖就迫不及待拎著最上方硬質的卡紙直跑向后院,環過隋唐的肩,手指覆著他的手指摁在香檳上,一,二,叁——香檳瓶塞一躍,在空中劃出一道雀躍的拋物線,落入隋唐家的后院里面。 粉白色的木槿花灼灼盛開,南天竹郁郁如火,隋唐一手捏著他的通知書,一手拎著香檳頸沖他笑,而他摁下拍立得,定格下了這個瞬間。 后來隋唐說要給他照相,他貧嘴躲開了,隋唐又說要合照,他又說rou麻,也沒有拍,所以在王飖的記憶中,那張唯一的拍立得照片是如此完美,每一樣都是他所愛,沒有絲毫陰霾。它們就像一顆種子,在他最快樂的時候種下,從此生根發芽,盤桓在他心上,一枝一葉繾綣。 后來他可能也明白過來,那種喜悅其實無關情愛,更超過無關痛癢的歡談,那究竟是什么呢?少年時的王飖只花了一瞬思考,就將這問題拋諸腦后,因為他那時還有很多朋友,還有太多事要慶祝、太多人要見。而我有幸與他分享了那個瞬間,所以我知道,那是一場再值得慶賀不過的繁榮。沒有人不愛繁榮,只是瞻前顧后的人習慣了憂慮之后的風霜雨雪,而少年人不怕這些,他們熱愛繁榮就像草木愛雨露、魚群游弋深海、候鳥肯為春暖歸鄉遷徙過荒原。 這不是個屬于我的時空,所以我只能靜靜地站在那片草地上,注視著少年時的王飖牽著隋唐的手,呼朋引伴、滿懷希冀地走向他的未來。人生總有四季,沒人能讓萬物倒轉,也沒人能讓時間停下來。 但是,漸漸地我回想起來,那是個他用余生懷念的春天,以致此后多年它都被妥善收入匣中,不必蒙受時光的侵蝕,不必衰朽。 這時,安靜了許久的1997欣然公布: 「恭喜玩家取得主線任務-金色夢鄉-進度:40%?!?/br> 「恭喜玩家取得攻略進度,5號攻略對象拼圖解鎖:20%?!?/br> 「恭喜玩家解鎖成就: 通往蒂巴薩的道路?!?/br> 「歡迎來到5號攻略對象的分支任務場景——杜瓦利爾。請注意,本次分支任務為主動觸發,無懲罰機制,玩家可安心體驗劇情?!?/br> 「現在為您更新分支任務故事背景:半年以前,您因為與您的父親發生交火、被仇崢所救、又被朝祿贈予身份證件后逃離杜瓦利爾,在經歷了仇崢的死亡、接手家中事務并清理一干人際關系后,重新乘坐飛機抵達杜瓦利爾,踐行此前對朝祿的承諾。您與朝祿的感情進度為:久別重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