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峰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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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手驅車,載著副駕駛上的隋唐,屁滾尿流地逃向市區。 我就像個逃難者,身后洪水滔天,爭先恐后地撲上來,而1997的窗口還像轟炸似的,一個個接連彈出。 不可避免地,它們讓我理解了太多我不應理解的事物,比如出門前我在前院門口等待隋唐下樓,只需稍稍望向遠處,便見得隔壁院門口的牌子——“歡迎光臨”,周圍掛著四五個小花籃,顯得十分擁擠,熱鬧又擁擠。 那四個字是粉筆寫的,左右分家,走之旁很難看,一看就不是出自大人手筆。當然,1997已經告訴我,寫它的人是小時候的隋唐,與記憶里如出一轍的幼稚筆觸,仿佛十一歲的隋唐下一秒就要從那扇門后探出頭來,望向我,看不清笑了沒有。 于是我想起我第一次見到隋唐是在一個緩慢的、金子般的下午,我哥仇崢帶我搬家到新的住處,我往仇崢身后躲,而他一手護住我,一手舉起,和氣地向我們的新鄰居打招呼,問他想不想來我家玩——他才不會想來我家玩,十一歲的我想,因為我們家雜草叢生,枯枝敗葉滿地,相形見絀??墒鞘粴q的隋唐猶豫了一會就答應了,于是我又想,他好好騙哦。而這個印象一直貫穿了我的整個少年時代,后來和隋唐膩歪的時候,我不止一次問過他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喜歡的我,他說是在小時候就開始了,我心里聽得喜歡,脫口而出的卻是“那也太早了吧”,隋唐于是一把把我撩開,不說話了。我又抱他,下巴磕在他的肩窩,搖頭晃腦地蹭著,唐唐,我是說,那太好了。我怎么會那么幸運的? 那……然后呢? 然后我跟隋唐滿城市地游走,打卡好看的酒吧和飯店,參觀最時髦的展覽和拍賣,散步經過一個又一個的街區,對那些衣著光鮮、步履匆匆的行人品頭論足。隋唐會在影校的排練教室找一個角落,安靜地畫作業,而我會在喝醉時靠在人行天橋上的護欄上跟隋唐接吻,問你想不想嫁給我。在校期間不允許接戲,我就跟著隔壁學導演和編劇的人排很多亂七八糟的實驗話劇,打扮成各式各樣奇怪的角色,問隋唐應該怎么給衣服配色,配色總是比搭配款式要更難的。我還接了兩個兼職打工的活,在一個地下酒吧拉手風琴,和給培訓機構的小孩當形體指導,錢不多,不過錢不是問題,因為我需要感受生活。生活很好,我愛生活,生活幫我逐漸把失落的靈魂碎片拼湊成完整的。 陽光劈開夜幕,裂縫中無數話語向外溢出——向右邊的第二顆星星,然后一直朝晨光飛去。我下意識朝那束光伸出手。 可這夜寂靜。 幾棵梧桐樹在車窗外閃過,我側頭望向成人以后的隋唐,他的面容浸泡在前方亮起的紅光里,像頁浸水的書,書寫的內容已不可追溯。 「數峰青」里放眼望去是一派霓虹景觀,濃艷熱烈,正廳挑高,裸露管線、懸掛網布,舞池頂部吊著一個形似廢棄雕塑的大型光源裝置,像塊發瘋墜落的月亮模型,DJ臺前方投影著循環視頻,有舊電影、太空艙、焰火……下沉的人在跳舞、風暴中有蜻蜓。 1997告訴我,我和隋唐還是情侶時常來這里,以前我沒有錢,我們只能在散臺處呆著,現在我有錢了,帶他坐進了位置最好的卡座,點了一桌的雞尾酒、洋酒、雪茄,像個真正的暴發戶一樣試圖為博美人一笑,一擲千金。 可隋唐似乎無心享受這些。 他自進入數峰青以來就一直伏在桌面發抖,未沾酒精卻汗濕脊背。我點燃他偏愛的雪茄遞去,被他揮手推開?!安幌牒攘揖?,起碼來杯金湯力吧?!蔽矣悬c難過,把最不起眼、也最不貴的那杯推到他面前,小心期待地望著他:“我讓他們多加了一片檸檬?!本拖袼郧跋矚g的那樣。 他的嘴唇蒼白,指尖深陷小腹,盯著金湯力許久,偏開頭,沒吭聲。 出門前我沒把他的尿道塞拿出來,以為他會喜歡,可惜事實并非如此。1997灌給我的背景信息里,我和隋唐玩過無數這類把戲,他曾發絲濕透貼在耳側,分腿跪在我面前舔舐,下巴上有一顆痣,笑起來時就像那種被很好地豢養起來的小狐貍,有油光水滑的皮毛和泛著水光似的笑渦。那時性還沒有墮落成話語的替代品,我們追逐情欲像牧人擇水草豐美之地而居,忍耐是祭祀必需的舞,我朝拜的是他腿間的神明。 但是……從什么時候起呢,我淪落為被神鄙棄的子民,只剩舌尖一點令人羞慚的饞意。 我扣住隋唐的手腕,端來酒杯,控制著酒杯傾斜的幅度要喂他喝下去,他推拒,我不聽,一個不慎,推搡間酒都灑在了他臉上。他的額頭、發間都是泛著酒腥的黏膩液體,我想抽紙巾擦,但是需要跨過他的身體才能拿到,結果他攥緊拳頭就要朝我揮來,我抄起最近的威士忌瓶就砸過去,可咫尺之間,我的動作又停住,轉而抵住他下巴往他喉嚨灌,他不肯,我摁住他的肩,過了一會他嗆水了,我繼續灌。又過了一會他渾身上下都泛起不正常的紅,胸口劇烈地起伏,我繼續灌。后來他徹底癱軟在我的懷里,再也掙扎不動,像是昏死過去,我不敢灌了。 「他不會酒精中毒吧?」我憂心忡忡地問1997。 「請放心,這是屬于您的世界,在您允許有人死去以前,沒有一個人會死去?!?/br> 「那我可以讓他長出一個逼嗎?我是個傳統男人,一直想要個孩子——還想吃奶?!?/br> 「……那就是高級權限了,您現在連一個對象都還沒有攻略呢?!?/br> 「你真掃興?!?/br> 耳邊就是隋唐急促的呼吸,他在叫我的名字。 其實每次他叫我名字的時候我都要反應一會他是在叫我。我不熟悉這個名字,也不了解這個名字被不同人類的嘴唇、牙齒和聲帶發聲所代表的意義,這導致我的潛在一夜情對象這樣叫我時,我總要懷疑他是在叫別人的床??蓻]多久后隋唐又問我為什么不記得了、我們現在在哪里。好問題,我也想知道我們究竟在哪里、又要往什么地方去。 我困惑地看著他被淚水浸透的眼睛,他在哭嗎,為什么得不到答案就要哭呢?他望著我的樣子就像是再也見不到了似的那樣傷心。 1997的接連彈窗被不斷關閉,環形軟皮沙發包間桌面鋪著黑金玻璃,反光映出我面無表情的倒影。我一連嘗試幾次想要看起來歡欣雀躍,卻沒能成行。最后1997氣急敗壞發來一個最高級別彈窗:「檢測到您的任務推進受阻,請問您需要閱讀更多劇情信息嗎?」 「不?!刮移D難地呼吸,閉上眼睛。 我的腦海中有一架飛船,太陽射來一百支金劍,指引我正確的道路,右手第二條路,它告訴我,一直向前,直到天明??晌覛⑺肋^一噸的海盜,卻仍然無法阻止他們在我的永無島上橫行。 ——“你說……到底什么是他說的‘三千世界鴉殺盡’?” 不同的解讀有很多,一個是說鴉是太陽的化身,意為“我愿殺死太陽,與你長眠不醒”,另一個則說若有違信,待鴉之三羽落盡之際,則是違信之人吐血身亡之時,意為“我永遠不背叛你”。 “那就其實是每個意思都很感人了?!?/br> “沒錯,有道理?!?/br> 可是它們都是多情男人寫予游女,絕望、哀戚,談論未來換取當下歡愉,而我從不盼望永恒。畢竟在這一切的最初,那個春風和煦的下午,我也只是想被你愛一次而已。 咦,我在說什么?被你愛……一次而已? 去舞池前隋唐回頭看了我一眼,身后是片令我陌生的光怪陸離。 他原本走得很慢,還有一點努力掩飾過的夾腿,步子很小,總是不經意地想要扭動身子似的,大概在別人眼里就是個風sao的婊子——這種想法讓我很抵觸。我認為我無法接受我的一夜情對象跟婊子這個詞劃上關系。 其實他身體里的水不至于讓他像表現出來的這么痛苦,尤其我又沒有讓他自己憋住,一前一后兩個塞子已經幫他解決了自制力的問題——然后他就摔倒了,小腹撞在地上的臺階處,xiele力似的倒在了地上,直到被周圍某個好心人扶起來。說真的,我覺得他有些表演過度,難道是我之后他灌給他的威士忌發生了作用? 事實證明,我不喜歡跳舞,也不喜歡迪廳,而隋唐臨走前的那個眼神就像一根鋼釘,穿腸破肚直直戳進我的頭蓋骨。那不是普通的忿恨,而是一種很深的眼神,我不熟悉的眼神,好像這不是第一次我讓他這樣做了,又好像他這樣做不僅僅是為了完成我們今晚的任務。算了,其實我知道那像什么——那就像是你謀殺了一個人,把它埋進你心口的盒子里,直到午夜時分,它擅自爬出來,滿臉是血,跪坐在你腳邊,頭發蜿蜒在你心口。你大驚失色,嚇得屁滾尿流,而它沖你笑,憐憫你,對你嘆息:“你怎么能忘了我呢?”就是這話,它把你釘死在處決異教徒用的十字架上,死亡變成一道封條,你怕它像吸血鬼畏懼陽光,你知道你殉道也成不了圣徒,而它寶劍高握,審判你終生。 我想我已經開始醉了。隋唐以前不是這樣的,他酒量很好,還愛笑、乖巧,時不時泛著活潑,好像天生就有很多的愛似的,決不會像現在這樣拿一個意味不明的哀傷眼神看我。他曾喜歡跳舞,我是說,我們曾有很多朋友,我們的日子曾是數不勝數的高朋滿座。假期時同城的人隔三差五就一起去「數峰青」,那時這里要破得多,滿地都是褲兜里沒二兩銀子的青年音樂流浪者,許暢學藝術史學得崇洋媚外,給自己起了個藝名叫Chela,叫我們都得這么叫他,光著膀子灌下一杯伏特加就上去打鼓,我和老沫在下面起哄,大聲喊著Chela,Chela,過了一會兒隋唐也昏了頭,一口喝完面前的酒,也跟著一起喊,Chela,Chela……最后,已經沒有人在意許暢的樂隊到底還在唱些什么,人群一窩蜂地群魔亂舞。隋唐醉得徹底,頭扭腰也扭,激光晃得像落水前最后的反射。很多人注視,很多光研磨,可他眼里什么都沒有,只是跟著Chela的鼓點附和——“這首歌叫什么?”他隨口問我。我拉過他的手,咬著他的耳朵喊說:“亞特蘭蒂斯的沉沒?!?/br> 隋唐笑了,許暢起名真是越來越做作。怎么不是呢?我端起酒杯喂到他的嘴里。我的亞特蘭蒂斯也會在今晚沉沒。 他不滿地推了一下我,耳朵上的一串耳環頻頻跳著,你怎么變得這么rou麻了?我拎起來它們拽了一下,他吃痛,又瞪我。我調侃,你怎么不在胸前也打兩個?他躲我,過一會卻又笑著說,那行吧,正好下周我約了打新耳洞,可以一起,不過你得陪我。我被甜得腳下發軟,連忙說不用,真的不用。他說,得了吧,你說都說了,不知道都想了多久。 我傻笑著親他。 那時我擁抱著他,他也擁抱著我,所有時光倒映在他眼中,那是我今生的愛河。而現在,注視著隋唐的背影,我的胸口空得像是一顆皮球,不用人戳就已四處漏風。 我徒勞地試圖伸手在胸膛前把那顆皮球捂住,又找了個不易被人察覺的角度在半空中抓了一把,然而很遺憾,我既不能夠填補那個破落的皮球,也不能夠使用這種方法穿越到任何一個時空。于是我只好端坐,喝光一桌酒精,當個失意的看客。 舞池里的人像被擰上發條的鬼,舞蹈像抽搐,魑魅魍魎皆現原型。好在我的酒量很差,是個標準的一杯倒,這毛病在某些場合之下倒是有些救命的作用。 我在一陣轟鳴的鼓點里摔碎了酒杯,像個大張旗鼓地撒潑的中年男人那樣原形畢露。我終于搞明白我自見到隋唐以來隱隱的不滿從何而來。唐唐不應該是一個在咖啡館說了幾句話就跟陌生男人回家的男人——哪怕長得像他前男友也不行。他更不應該對這個陌生男人百依百順,說脫褲子就脫褲子,說性虐待就性虐待,說掉眼淚就掉眼淚,說挨耳光就挨耳光……他更不應該做一些一眼看去就沒有意義的反抗——說真的,在綁了束縛帶的cao作床上掙扎跟撒嬌邀寵也沒什么兩樣了吧? 我忽然就覺得要瘋了,「1997,隋唐怎么會是這樣的人?我不相信,一丁點兒也不。你這客服怎么回事?說了幾句話就裝死?你為什么一點也不在意我的感受?難道你想要拿這個婊子一樣的贗品敷衍我?」 1997尷尬地說了一些以“抱歉”開頭的句子,都是廢話,我壓根沒聽,摁住太陽xue,那里現在疼得厲害,突突地跳動著,像是有兩只電擊小老鼠在打架,我就是那被殃及的池魚。 直到最后,無聊辭令圖窮匕見,1997平鋪直敘地說: 「恭喜玩家取得攻略進度,1號攻略對象拼圖解鎖:15%?!?/br> ……可這不是我想要的。 期待落空像是一盆涼水,我被澆了個透,連頭發絲都冷得發抖,而我好像并不是第一次變成落湯雞了。 幾道水珠直從頭發劃到眉頭,我一邊刷牙,一邊跟鏡子中的人面面相覷。冷水澡沒能在鏡面制造更多水汽,被澆得透心涼的同時,我仍能一清二楚地注視著鏡中人。他應該是我。我是說。他的身材倒是還不錯,只是有些可疑的傷疤,色澤很淡,看上去已經有了些年月。我眨眼睛,他眨眼睛,我閉上眼,他的面孔在我腦中簡短地跳躍了一瞬,終于消失。 我等了許久,鏡中的人也沒有再出現了。 「怎么辦……我現在已經開始感到困惑,我是應該cao了他,還是直接殺了他了——而且我好像真的更偏向后者?!?/br> 1997耐心詢問:「您為什么覺得想要殺死您的1號攻略對象呢?」 「這不是很簡單么?如果不立刻殺了他,我就要被你變成這個叫王飖的角色了?!?/br> 1997運行了一會,才反問我:「而這難道不是很好么?」 Notes: 標*或斜體是引用(意思是如果你覺得它看起來好聽/仿佛很有道理的話對不起都不是我自己寫的),往后都是,如需出處請隨時問我。 PS:本文中基本上所有看起來好聽的話都是引用所以如果哪句你覺得眼熟卻發現沒有標注的話,那應該就是我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