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句冷靜得有些殘忍的話語之后，他們兩個人都陷入了沉默。

    年幼的小姑娘不懂得“離開這個世界”這短短幾個字有多少的分量，她能夠回憶起的所有關于生離死別的含義都只來自于父母對她的祝福中那些模棱兩可的提及。

    他們總是說，飄呀飄要健健康康地長大，成為一個漂亮的大姑娘，找到自己喜歡的那個人，然后和他幸福地度過余生，這就是他們對她最美好的期盼。

    飄呀飄不懂為什么他們期盼的余生里沒有自己，懵懂地詢問過后，得到了母親慈愛的笑容和輕柔的撫摸。

    “因為爸爸mama不能永遠陪著你呀，總有一天飄呀飄會長大，我們也會逐漸老去，所以爸爸mama希望在我們離去之后，你可以和那個照顧陪伴你的人，繼續快樂幸福地生活下去哦?！?/br>
    為什么不能永遠陪著我呢？

    飄呀飄不明白，她仍舊茫然地詢問著母親答案，但她只是笑著揉了揉她的腦袋。

    “飄呀飄還小，等長大了就會懂了?！?/br>
    “為什么要長大了才懂呢，現在不可以告訴我嗎？”

    “因為充滿遺憾的事情，越晚知道，就會越少痛苦和煩惱呀，而爸爸mama希望飄呀飄能夠一直快快樂樂的?！?/br>
    可是歐趴看上去好不快樂。所以他是因為這么早就知道了那些她始終沒能明白的答案，才會這么痛苦嗎？

    從來負面情感只有作為孤獨小鬼魂不被理解所以感到寂寞的飄呀飄，忽然覺得她也有一些想要難過了。

    可是，歐趴已經很這么難過了，如果連她也消沉的話，就更加沒人能讓他重新振作起來了。

    所以飄呀飄在扁了扁嘴唇將那突然升起的感傷壓下去后，終于抬起目光，認認真真地注視著歐趴的眼睛，然后用力地搖搖頭。

    “不對！歐趴不是過客，是好朋友，是飄呀飄的好朋友！”

    小小的女孩兒在每一個咬字上都落下了重音，大聲地告訴眼前這個看上去有些自暴自棄的家伙她內心深處最真實的想法。

    歐趴愣愣地抬頭，看見飄呀飄雙手舉在胸前握起小拳頭。

    “我們也會和歐趴在一起很久很久，才不會讓你離開這個世界，mama說真心許下的愿望一定可以實現的，所以我從現在開始每天每天許愿的話，總有一天會被夸克之神聽見的！”

    歐趴怔了怔，回過神后道出的話語像是在嘲笑，又好像快要哭了，“你是笨蛋嗎？這世界上怎么可能有神？如果真的有神，那為什么還會有這么多苦難，為什么還會有這么多活不下去的人？就算真的有神，她在看著她的子民受到痛苦折磨的時候，為什么一次都沒有給予過幫助？”

    這種他也曾懷揣過的滿是天真的憧憬，在他被家人無數次帶去找夸克醫生，卻一次又一次地得到充滿可惜的回答的時候，就已經徹底地煙消云散了。

    可他知道飄呀飄是不明白的，所以這一長串隱忍的發問他并沒有想要聽到答案。然而在他轉身將要走上閣樓之際，垂于身側的手腕還是被拉住了。

    他回頭，看見飄呀飄眉頭輕輕皺著，眸中雖然仍舊帶著懵懂，目光卻十分堅定，“沒有就沒有！那飄呀飄就自己向自己許愿，以后一定可以找到治愈歐趴的方法，然后讓歐趴可以一直一直和我們在一起，成為一輩子的好朋友！”

    “你……”

    “歐趴，”沉默許久的烏克娜娜走上前來，定定地望著歐趴的眼睛，“你知道嗎？奈亞公主也是必死的?！?/br>
    歐趴愣了愣。

    “奈亞——”明白她想說什么的謎亞星微微蹙了眉。

    烏克娜娜看他一眼，輕輕搖頭表示自己沒事，又繼續輕聲道：“夸克族一定沒有神靈，如果有，那給予每一任奈亞公主可憐命運的她，一定是個十分殘忍的家伙。所以我從來都不相信，向神靈許愿就能讓自己得到美好的結局。

    “一開始來到學園的時候我也想過，反正總是要死的，總是要和人分別的，那不如一開始就一直一個人，這樣就算到時候離開也不會覺得難過，可后來我發現，這樣的想法太傻了。因為這個世界已經對我有所虧欠了，所以如果連我自己都壓抑自己的話，那在這僅剩的很短很短的時間里，我的存在就會變得一點意義都沒有?！?/br>
    “……什么意義？”

    “活著的意義，”她的目光落在了謎亞星的身上，牽動唇角揚起一個笑容，“如果在知道自己十幾年后一定會死掉后，就為了讓自己不難過不留戀而什么都拒絕、什么都不要的話，不就像是我活著就只是為了死而已嗎？”

    歐趴震住了，他的目光緩緩下移，最后落在了眼前飄呀飄的小皮鞋上，漆黑锃亮的鞋面映出他的臉，明明應該是朝氣蓬勃、快快樂樂的小孩兒模樣，此刻卻因為長久的負面情緒而顯露出不屬于這個年齡的深沉和疲憊。

    對啊，他好像從知道自己的病癥開始就一直在抗拒這個世界，好像從那時候開始，腦海里存在過的所有的期待就都沒有了，只剩下那個必定死亡的結局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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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8章 詢問魔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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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再次陷入了長久的沉默里，耳邊忽然回響起了幾個月前，歐莉安姑姑在自己將自己關進房間里誰也不見時，隔著門對他冷靜說出的那番話。

    ?你抗拒所有人的靠近，怕當自己真正失去的時候會比沒有擁有時還要難過，他們也是一樣啊。那些愿意待在你身邊的人，他們知曉你的生命究竟會有多短暫，同樣也會面臨你最害怕的那一天的到來。我不能斷定留下的人和離開的人究竟誰最痛苦，但我知道他們失去你，和你失去他們的心情，一定是相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