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節
寒文喜緊張得快要握不住筷子。 寒明毅哪兒還看不出來,一拍桌子道:“寒文喜,是不是你干的糊涂事?” 寒文喜磕磕絆絆:“我……我……” “快向你大哥道歉,”寒明毅板著臉道,“我當初是讓你跟著他學東西,不是讓你找資料亂舉報?!?/br> “不是我,”寒文喜卻突然說,“是姑姑教我的,她給我內部資料讓我舉報大哥?!?/br> 寒明毅看向小女。 “是我,”寒潭秋揚起下巴,面不改色,“有下屬向我舉報寒深違規,我只是走合法流程?,F在查出來了他沒問題,不是相安無事嗎?” “相安無事?知不知道你們影響了豐盛的項目?那些股東都罵到我跟前了?!焙鸾芾淅涞?,“我鼓勵你們良性競爭,不是讓你們手足相殘?!?/br> 這話就說得太重了。 沒人再說話,所有人都停下了動作。 高芷盈給寒震杰夾了一筷子菜,安撫道:“說了吃飯不談公事,你還生這么大的氣,當心又進醫院?!?/br> 被發妻勸解,寒震杰神色稍緩,但語氣依舊嚴肅:“你以為我想生氣?他們這幅樣子,讓我怎么把家業交給他們?” 奶奶:“兒孫自有兒孫福,你少cao心,照顧好自己身體就行?!?/br> 多年夫妻,奶奶在爺爺心中分量很重。 寒震杰沒再訓人,只是道:“諾寧地產收購項目……” 此話一出,人們不約而同地屏住了呼吸。只有寒深面不改色,繼續低頭吃飯。 寒震杰看向寒深,見他不搭腔,主動開口:“寒深,你怎么看?” 寒深語氣恭敬而冷淡:“爺爺,我最近忙上市項目,了解不多?!?/br> 寒震杰話都遞到嘴邊了,沒想到竟然被拒絕了。他看著無能的次子和冷酷的小女,憋了一肚子氣,冷冷道:“這個項目我來處理,你們誰也別打主意?!?/br> 寒明毅努力了這么久,又孝敬了帝王綠翡翠又讓寒文喜拖住寒深項目,一切都進行得很好,沒想到老爺子直接不松口。 他著急起來:“爸,您身體……” 寒震杰:“還死不了?!?/br> 寒明毅不敢再說話了,直到晚餐結束都無人開口。 晚飯結束寒深要走,又被寒震杰叫進了書房。 “項目你真不要?”寒震杰問他。 寒深還是那套說辭:“爺爺,我調查剛結束,還要負責合成智能的上市工作,恐怕做不好?!?/br> 寒震杰:“上市項目不是交給了你姑姑?” 寒深:“所以暫緩表決了?!?/br> 寒震杰不吭聲了。 過了一會兒,他突然說:“你母親回國了?!?/br> 寒深沒接話,他并不知曉此事。他們母子都太忙了,只在大事上溝通,不是噓寒問暖的關系。 寒震杰又說:“她要再婚了,你知道嗎?” 寒深:“聽說過?!?/br> 上次春節寒深出國,和母親及她男友見過一面,對方是個大提琴手,供職于歐洲一知名樂團。那次見面時,被困于家庭瑣事的母親,罕見地流露出甜蜜幸福的表情。 母親在海外獨自照顧寒歲,這么多年已經仁至義盡,作為兒子,寒深很高興看見她展開新生活。 寒震杰卻緩緩開口:“可她是我們寒家的媳婦,我們又不是養不起她?!?/br> 寒深沉默片刻,說:“爺爺,我父親已經去世很多年了?!?/br> 寒震杰:“但她終究是寒家媳婦,既然進了族譜,斷然沒有再嫁出去的道理?!?/br> 寒深呼吸沉了沉,他覺察出這句話背后的含義。 果不其然,下一刻寒震杰就說:“我也不是不體諒你母親的辛苦,如果你愿意聽我安排,那你母親可以風光再婚,寒歲當年的事情也可以一筆勾銷?!?/br> 爺爺在威脅他。 寒深心中一片冰冷,卻是面不改色:“寒歲當年根本就沒有錯?!?/br> “如果不是他,你父親又怎么會死?”寒震杰閉上眼,衰老的臉上浮現出哀痛的神情,“如果不是他,我也不會失去我最出色的兒子了……” 寒深神情緊繃,默不作聲。 寒震杰嘆了口氣,繼續道:“我已經快80歲了,還在為集團里的事務cao勞,你奶奶天天讓我休息,你以為我不想退休享清福?可你們一個個這樣子,我怎么放心把企業交給你們?” “爺爺,”寒深脩然抬眼,克制的皮rou下浮現出冷酷的銳利,“您之所以還沒有退休,難道不是因為您不愿意放手嗎?” 寒震杰臉色瞬間就變了。 過去他一直扮演嚴厲慈愛的大家長角色,還是第一次被人這么直白的反駁。 他難以置信地看著寒深,被氣得渾身都在抖:“你……你……” 寒深卻沒再看他震驚的表情,后退半步,禮貌而疏離地說:“爺爺,我還有工作先走了,下次再來探望您?!?/br> 告別爺爺,寒深又下樓和奶奶告辭,還逗了逗奶奶養的大橘貓。 臨別前,奶奶拉著他的手說:“你爺爺那個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半只腳進棺材的人了,還犟得像頭牛。他說話難聽,但心里是為你們這些小輩好,那些話你別放在心里,受了什么委屈跟奶奶說,奶奶幫你罵他?!?/br> 寒深握住她的手,神情一如既往地溫和:“我知道的奶奶,爺爺的話我有分寸?!?/br> “你明白就好,”奶奶面露欣慰,“我們年紀也大了,也不求什么,就希望你們這些小輩能好好兒的?!?/br> 長輩都希望孩子好好的。 可他們口中的好,卻不一定是孩子想要的。 這些話寒深沒有說出口,他從小受爺爺奶奶撫養,享有許多特權,再說這種話就太不識抬舉了。 告別奶奶,寒深離開寒家老宅,又收到了母親姜舒晴的電話:“我剛落地,方便談談嗎?” “可以,”寒深說,“我正好吃完飯,開車過來接您?!?/br> “不用,”姜舒晴說,“沒通知你就是怕你折騰,一來一回耽擱時間,我打車過來就行?!?/br> 母親一向獨立,寒深便沒再堅持,先回家等她。 姜舒晴打車過來,開門第一句話就是:“我要結婚了?!?/br> “我聽爺爺說了,”寒深接過行李,是真心替她高興,“恭喜你?!?/br> 做了人幾十年兒媳婦兒,姜舒晴早已摸透了公公婆婆的性子,瞇起眼睛問:“老爺子和你說了什么?” 寒深沉默兩秒,卻是轉移了話題:“長途跋涉一定累了,我先帶您去休息吧?!?/br> 姜舒晴直視他眼睛:“寒深,我在和你說正事?!?/br> 寒深這才開口,語氣平靜道:“爺爺沒說什么,只是隨口提了一句你的婚事?!?/br> 這也正常,但姜舒晴不太放心,又說:“我不想評價老爺子的為人,但你也領教過他的霸道與強勢。如果他真和你說了什么,你也不用放在心上?!?/br> 寒深垂下眼眸,說:“我知道的?!?/br> 姜舒晴點點頭,又道:“不要給自己太多壓力,我之前就告訴過你,我們雖然是家人,但也是獨立的個體。這些年我和寒歲在國外過得很好,你不需要再為我們做些什么?!?/br> 不需要他做些什么,因為她已經有了關系更親密的人。 寒深垂下眼眸,按奈下心中淺淡的苦澀。 他本就長得極好,現在低下頭顱,隱隱透出幾分和姜舒晴一脈相承的柔軟和脆弱。 姜舒晴有些心軟,又說:“寒歲的情況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有一套自己固定的行為模式,最討厭變化,也不喜歡交朋友。就算你真把他接回來,他也習慣不了這種生活?!?/br> 寒深又想起了小時候的寒歲,汽車、飛機這些對正常人來說再普通不過的工具,對他來說就仿佛一只可怕的怪獸。 他連去幼兒園上學都不敢,卻在小小年紀就乘車坐飛機,去了一個完全陌生的國度。 寒深閉上眼,神情痛苦道:“我不該讓爺爺送他出國?!?/br> 姜舒晴搖頭:“你當時還那么小,自己也受了重傷,你能決定什么?” 當時姜舒晴雖然很痛苦,也曾經一度怨恨過老爺子。但這么多年過去,這些埋怨也逐漸淡了。 對于姜舒晴來說,丈夫死后能離開這個大家族在海外生活,反倒是一種難得的自由。 而且寒歲太過特殊,留在大家庭里反而會被當成怪人,還不如去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自由。 可寒深卻一直覺得這是他的責任,一直在責怪自己當初沒有保護好父親,又讓爺爺把弟弟母親送出了國。哪怕已經過去了十幾年,也依舊千方百計想把寒歲接回來。 但其實母親和弟弟都已經開始了新生活,只有他一個人還留在過去。 這是孝心,卻也是一份沉重的負擔。 “我知道老爺子一直用這件事拿捏你,但這對我和寒歲來說都不算什么,我們不需要你保護。你結不結婚我不管,要不要繼承家業我也無所謂。但唯獨有一點——” 姜舒晴抬頭看向寒深,她其實不想說這么重的話,可她不說重話,寒深只會把自己一直囚禁在過去。 丈夫去世后,公公留下了已經初露鋒芒的長子,決意把他作為繼承人培養。 寒震杰是出了名的嚴厲與強勢,再加上中間隔了一輩,對于繼承人的培養難免急躁而苛求。 但寒深全程沒有過任何埋怨,而且比大家想象中還要優秀,一路學業暢通,小小年紀就輔助寒震杰做出了多項重大決定。 那段時間姜舒晴帶著寒歲在海外獨居,卻也經常能從各方人口中聽見寒深的消息,以及各種優秀事跡。 寒震杰留下寒深作為繼承人培養,同時也是一種精神慰藉。一個快速成長的孩子,能給垂暮之人帶來巨大的希望與療愈。如果沒有寒深留下,她公公婆婆估計也不會這么快走出喪子的陰影。 作為母親,她心疼他成績背后的努力,可偏偏寒深每次見面都是報喜不報憂。 他從不在她面前展露脆弱。 問多了也遭人煩,成年后寒深性格越發內斂,有時候連她都看不出兒子的情緒了。 再加上寒歲情況特殊,她這些年大部分時間和感情都分給了弟弟,對于這個長子,她是既驕傲又覺虧欠。 “寒深,你不欠我們的,”姜舒晴抬頭看向寒深,一字一句道,“別以為我們好的名義擅自犧牲,我和寒歲都不會感激你?!?/br> 第47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