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
經歷了這些,這種老頭兒的刁難都只能算小意思了。 “都是演的而已,”季然笑著搖頭,“畢竟在投行里,內向的人很難生存?!?/br> “是啊,”何書嘆氣,“職場對i人真是太不友好了,之前我都在想,與其在這里受這種窩囊氣,不如干脆回去讀博得了?!?/br> 季然有些羨慕:“其實我也考慮過讀研?!?/br> “那你怎么不去?”何書含好奇,“你成績這么好,第一學歷又高,完全適合搞學術?!?/br> 季然又想起自己說想考研時,父親那沉重無奈的嘆息。 當初自稱砸鍋賣鐵都要供他讀書的男人,現在又覺得本科畢業就夠了。 父母都是初中畢業,季然也不期望他們有多高的認知,能供他上完大學,他已經很感激了。 季然垂下眼眸,平靜道:“我覺得有工作經驗再讀研,應該會有不一樣的體驗?!?/br> “有道理,”何書含點頭,“如果不是出來工作,我也不知道我還挺喜歡搞學術的?!?/br> 今天的考察任務很多,采訪結束,他們又馬不停蹄地去了工廠,等忙完已經是傍晚。 考察最后一天,企業的人充分發揮了酒企文化,給他們準備了一場送別晚宴。季然受不了天天應酬,找了個借口溜回了酒店。他確實有工作要忙,季然讓何書含把白天的采訪錄音發給他,打算今晚把采訪稿整理出來。 不料2分鐘后,對方回復他錄音筆不見了。 [julian]:怎么回事? [emma]:我下午借給leo了,他現在還沒找到…… 季然又問leo,對方說可能落在了工廠,時間緊急,他們明天一大早就要離開,季然決定和leo一起回去找。 此時已經是晚上十點,工人已經下班,整個工廠都暗了下來,一棟棟建筑坐落在山間,像是一頭沉睡的怪獸。 leo去了污水處理站,季然朝著酒庫走去。夜深人靜,整個酒窖都黑黢黢的,安靜得可怕。 季然用手機手電筒照亮四周,終于在酒桶角落里找到了丟失的錄音筆。 他正準備離開,角落里卻閃過一道黑影,季然還未來得及細看,眼前突然躥出一片火光——酒窖失火了??! 【嗚——嗚——】 【嗚——嗚——】 紅色消防車穿過小鎮寧靜的夜晚,季然裹著羽絨服坐在酒窖門口的花壇旁,看著消防員拖著水槍沖進地窖。 因為發現及時,災情很快得到了控制。 季然終于放下心來,起身準備離開,卻不料又在門口撞到了酒企老總。 季然不太想和他打招呼,對方卻朝他走了過來,一臉感激道:“還好你發現得早,不然就不是損失兩桶酒的事情了?!?/br> 季然在心里罵了這人好幾回,突然被對方感謝,還有點兒不好意思:“損失不大就好?!?/br> 現場很混亂,老總很快又被警察叫走協助調查,季然如實說出自己看到的,就起身離開了。 “聽說你遇到了火災?”還沒走出酒廠,asher的電話就打了進來,“怎么樣?有受傷嗎?” “沒事,”季然說,“現在火已經滅了,損失還在可控范圍內,警方和工廠的人正在調查?!?/br> asher:“那你呢?” “我也沒……”季然話還沒說完,就被leo搶過手機,男生中氣十足地朝電話那頭吼:“季然他受傷了,但是他不想去醫院!” 季然:“……” 還興告狀是吧? “先去醫院,”asher說,“手頭的工作可以先緩一緩,公司會派人過來處理?!?/br> “不用這么大費周章吧?”季然是真的覺得沒必要,“我只是輕微擦傷,你們不用大老遠過來……” asher:“人已經在路上了,一個小時后到?!?/br> 季然:“……” 話都說到這份兒上,他再拒絕也沒用了,只得點頭道:“那辛苦你了?!?/br> 季然打開地圖查詢醫院位置,leo本來想陪他一起去,但因為他也看見了事故現場的人影,被警察留下調查。 季然在工廠門口等了十分鐘都沒打到車,他又不是那種會心安理得麻煩別人的類型,猶豫再三,季然干脆步行回了酒店。 盡調的資料可以晚一點兒再整理,但公司的日常工作卻不能拖延。 季然把白天沒空做的工作做完,再按照要求匯總給寒深。 沒有得到回復。 蘭亭酒業起火的消息上了本地新聞,季然陸續又收到了不少同事的慰問,他一一回復報平安,這才發現2個小時前,爸爸曾給他發過一條消息:有急事相商,收到請回電。 急事? 現在都快12點了,季然擔心吵到他們,但又怕真錯過什么事,先發了條文字消息過去:睡了沒?方便說話嗎? 消息剛發出去,那邊電話就打了進來。 “什么事?”季然有些緊張,“家里出什么事了嗎?” 那邊開的免提,季然聽見了mama的聲音:“怎么這么久才回消息,工作很忙嗎?下班沒有?” 季然“嗯”了一聲,又問找他有什么事。 那邊沉默了一會兒,笑著說:“我想著你生日快到了,我們準備來滬市給你過生日,你方不方便?” 要不是mama提起,季然都快忘記自己的生日了。 季然獨自在外打拼,家人過來他其實是高興的。但高興之余,也覺得有些不太方便。 他現在一窮二白,爸媽過來了根本招待不過來。他也不想父母大老遠過來還要擠公交,搭地鐵,一分錢掰成兩瓣花。 但聽著母親小心翼翼的語氣,季然又心軟了。 mama從來沒有旅游過,季然還記得他讀大學時mama也想去京市玩,但后來覺得花錢多,爸爸也不同意,就放棄了。 當時季然就下定決心,以后掙錢了一定要帶父母出去玩。 “方便,你們過來吧,”季然說,“就是我工作忙,不一定有時間陪你們玩?!?/br> “我們只是過來看你,”mama說,“又不是專門過來玩的,不出去也行?!?/br> 季然又問他們什么時候過來,mama說等弟弟放寒假。 一家三口的出行是筆不小的開支,但季然現在有了收入,也愿意回報家人。 他問:“你們怎么過來?” mama:“火車就行?!?/br> 爸爸:“最好臥鋪?!?/br> 就算父親不提醒,季然也不忍心讓爸媽坐三十個小時的長途綠皮車。 季然小時候也坐過綠皮車,他初中畢業考上重點高中那年,爸媽允許他去他們工作的城市玩。 炎熱的7月里,季然跟著一位叔叔上了車,綠皮車里擠滿了人,混亂、悶熱、又骯臟,季然在里面呆了三十多個小時,那是他這輩子都不想再體驗的噩夢。 季然又開始看高鐵票,車程十幾個小時,車票將近一千。而且他們老家地級市沒有高鐵站,需要到省會才能乘車,說不定還要在市區住一晚。 折騰這么久車票也沒便宜多少,還不如坐飛機。三個人的機票,那就更貴了…… 看著那一串串數字,季然陷入了猶豫中。 他存款不夠了,就算下個月發了雙倍工資也有些捉襟見肘。月薪2萬聽起來很多,但扣除五險一金稅后到手也就一萬多,而且他還要交下季度的房租,一萬塊又沒了。 季然喉結滾了滾,聲音有些沙?。骸坝才P可以嗎?” 那邊靜了一瞬,這才說:“可以啊?!?/br> mama若無其事地笑了起來:“我們當年打工去沿海都是綠皮車硬坐,要走一兩天呢?!?/br> 季然愧疚不已,他屢次想說要不然你們別來了,可他一想到母親這些年的辛勞,父親曾經在工地上受的傷,又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他也知道父母養大他不容易,早些年外出打工做的都是最辛苦的體力活,爸爸還在工地上丟了半截手指。 他現在讀書讀出來,是該好好回報他們。 可他真的好累…… 季然掛斷電話,心頭涌起了一股深深的無力感。 明明他找了一份還不錯的工作,明明他漲了這么多工資,可為什么他的生活還是沒有任何變化…… “嗡——” 手機突然震動起來,來電顯示samuel。 季然接通電話,聲音有些?。骸袄习迥椅??” “你人不在醫院?”寒深聲音透過夜色傳來,不辨喜怒。 “???”季然人有些懵。 寒深又問:“你人在哪里?” 季然:“……酒店?!?/br> 寒深:“下樓,我15分鐘后到?!?/br> 下樓干什么?寒深要過來? 可他怎么在這里?過來的不是asher嗎?而且這速度也太快了吧? 季然心里亂得要命,但他不敢耽擱,洗了把臉就急匆匆下了樓。 此時時間已是凌晨,整個小鎮都陷入了安靜中,只有酒店門口還有一盞路燈亮著。 沒過多久,一輛黑色轎車停在了季然面前。駕駛位車窗降下,露出寒深深邃的側臉輪廓。 寒深掀起眼皮看了季然一眼:“上車?!?/br> 季然不太想去,搖頭說:“我沒事,就不麻煩您了……” “別讓我說第二遍,”寒深壓低嗓音,帶上了命令的語氣,“上車?!?/br> 季然鼻尖一酸,突然產生了一股莫名的委屈:“你來就是為了兇我嗎?” 寒深似乎沒想到季然會是這種反應,神情微怔,隨即放緩語氣說:“抱歉,我擔心你的傷勢,去醫院看看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