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1
在入睡前,閉上眼睛,人的思想是相當發散的,兩張床離得不遠,江照又想起關于世界末日的預言,小聲要他伸出手。 兩個人的手懸空,他包著她的手,傳遞溫度。 小的時候,江照睡覺總是喜歡玩他的手。 有時是舉著玩他的手指。 有時是閉著眼睛在他手里扣來扣去。 等江照沉睡,他坐起來。 下床,捂著meimei的手塞進被子里,然后去看江照放在被子外的另一只手。 江何看了很久,不知在想些什么。伸出食指從江照凸出的腕骨開始,順著手背的青色血管一路滑至指尖,停下。就勢貼著手背完全的覆蓋。 須臾,江照抽出手,反過來蓋在他手上。 他悶笑,用氣音小聲揶揄。 “小霸王?!?/br> 說罷,他欠腰揉了揉江照的耳垂。 親人的溫柔下是灼熱的癡迷。 于是他低頭。 點水的吻落在江照的額間。 …… — 江照睡不習慣,醒的比平常早,看見她哥的眼睛和臉色嚇一跳。 眼睛泛著紅色,眼下像是幾宿沒休息般,青黑青黑,往日俊朗凌厲的臉,更是像半夜背著她去參加什么鐵人三項一樣疲憊。 “哥,你臉色好難看,沒休息好嗎?” 江何搖頭,扯著嘴角,“沒事?!?/br> “洗漱完給mama打個電話?!?/br> 江照坐在玄關的凳子上,一面穿襪子一面打電話。 報了平安,又笑著聊了些別的,說等會兒要跟哥哥去給她還有爸爸買禮物,讓她猜是什么。 江何在屋里收拾東西,看她穿了半天,一只襪子還沒穿好。 嘆口氣過來坐在她旁邊。 撈著meimei的腿擱在大腿上,給她穿襪子。 江照又調皮。 每每等江何撐著襪口往腳上套的時候,就笑著把五個腳趾分得開開的,搖著不讓他穿。 江何大掌攏著瑩白的腳把五指合起來。 松開又恢復成原樣。 他無奈,捏她的腿肚,威脅她聽話。 江照點頭。 等他撐著襪子,故態復萌。 mama在電話那邊讓江照聽哥哥的話,不要亂跑,注意安全。 江照咿咿呀呀滿口答應。 江何拖著她的腳后跟,作出要咬她的姿勢。 江照立馬老實。乖乖穿好襪子。 — 江何帶著江照逛了一圈商場,出了門,江照突然說,她后悔沒有買剛才五樓甜品店里的蛋糕了。 在江何要回去時,江照說在原地等他,要回了她鼓囊囊的書包。 明明離開前笑得甜甜跟他說,讓他快去快回,不要買錯了??蔀槭裁吹人貋砗鬁喩硎茄奶稍诘厣?。 江何在付錢時心臟就像陷入空茫,鈍痛的讓他猛地呼吸。 他跑下來時心愈來愈恐慌。 他看見江照在的地方圍一群人,他不可置信,像提線木偶一般撥開人群,那一瞬。像死亡。 江照緊緊護著書包,身下都是鮮血。 江何不敢動她,害怕他的一點動作讓江照更嚴重,他無聲地哭,顫抖著手打著120,打完又打110。 周圍的人七嘴八舌講述著剛才的場景。 他聽不見。 他懷疑自己耳鳴了。 弓著腰像囚徒一般跪在江照的身邊,手抖的幾乎失去行動力,馬路對面的藥店員工捧著繃帶紗布全倒出來,按在傷口止血。 天地之間是傾倒的紅。 “江照,崽崽……不要睡……別不要哥哥,我求你了……哥哥求你了……” — 醫院。江何像丟了魂,攔住一個護士,他顧不上衣服褲子沾染的鮮血,他沒有力氣,找不到呼吸的頻率。 他乞求著說他是哥哥,如果需要他可以輸血。 他說了他做了檢測和配型…… 他說,他說。 他亂七八糟地說了很多。 江何的眼淚淹沒了整張蒼白的臉。 他像是失血過多的人。 直到護士啟唇告訴他,親屬無法直接輸血。 他才啞口無言。像支撐不住身體,猛地后退兩步。 手上還拿著早已被血染成紅色的紗布繃帶。 “江何,小何?!庇腥嗽诤八?,江何側頭看去,是爸爸。 何春來坐在醫院的長椅上朝他招手,“別當著別人的路,到爸爸這兒來?!?/br> 江何瞳孔聚焦一點,回到父母面前,他終于敢顯露一點依靠和害怕。 他剛要過去。 就見一個矮矮的小孩先他一步跑過去。 是五歲的江何。 小江何紅著眼睛。問爸爸,“爸爸,mama會沒事的對嗎?” “對?!?/br> 他偷偷拿袖子擦眼淚,“meimei也會沒事的對不對?” “對?!?/br> 何春來把兒子抱在腿上,“小何不哭,不然等meimei一出生就會看見一個哭鼻子的哥哥?!?/br> 小江何拼命擦眼淚。 江何還沒有弄清這是怎么回事。 畫面一轉,他又來到病房。站在床尾。 小江何趴著床沿先是親了親mama,又說,mama,我可以親親meimei嗎? ————mama,meimei咬我。 這次是在家里,小江何被沒長牙的meimei咬住臉頰,像吃包子。 小江何不敢動。著急喊著mama。 江何站在一邊,抬手蹭了蹭臉,他仿佛感受到濕噠噠的觸感。 江玉霞在餐桌上插花,當是兩個孩子玩,回了一句,“那你咬回去,記得輕輕的啊?!?/br> 小江何等meimei咬夠了,抬著手臂胡亂擦擦,想起mama的話。 又看了看爬到一邊的meimei。 江何想,他舍不得。 “mama,meimei是不是餓了?” ————哥哥,你餓不餓? 半夜里的小江何被搖醒。 江照拿著一個冰棍坐在他床上。問他餓不餓。 江何搖頭,不餓。 但他知道meimei又三更半夜偷吃冰棍了,眼下是吃不下了。 他接過被啃了一半的冰棍,瞌睡被涼的全沒了。 第二天,江玉霞在家喊道,“江照照,是不是又偷吃冰棍了?” “不是我,是哥哥吃的。他說他餓了?!?/br> 小江何點頭,“mama,是我吃的?!?/br> ————直系親屬是不能直接輸血的。 小江何不聽這些,只是垂頭一言不發,食指上貼著一個創可貼。他總是去扣。 江玉霞跟何春來商量后,到底還是帶著兒子去了趟醫院。 江何一路跟著。 于是他看見那個時候自己眼中的癲狂。他看見血液離開自己的身體。 看見小江何眼底異樣的滿足。 他皮膚下的血管一齊跳動。 那不是一個哥哥單純地想為meimei供血。 那是確認血緣基因,乃至一切相合的獨占和宿命。 他在找病態的邏輯,在找骯臟的執念,在找自欺的理由。 是完美匹配,而不是無法靠近。 用血液,用骨頭。 不用這個世界的倫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