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桂花見她沒生氣，就放心問：“聽說菜市場旁邊新開了一個食品廠，你是會計？”

    葉煩：“說是食品廠，其實是貿易公司?！?/br>
    公司對二人而言太高大上，兩人不由得坐直，聽她細說。

    葉煩：“食品廠需要加工食品，有自己的食品吧？我們不是。我們找村民拿貨，賣給供銷社。說難聽點就是二道販子?！?/br>
    劉桂花震驚：“現在能這么干了？”

    葉煩笑著搖頭：“當然不行。所以叫食品廠啊。二道販子賺錢揣自己兜里。我和廠長蘇遠航拿工資，上面發工資，賺的錢所有漁民平均分。你倆肯定好奇既然是橫山公社的事怎么叫我當會計。因為他們沒門路，需要我的關系把東西運到首都?！?/br>
    劉桂花脫口而出：“不是因為耿團長？”

    葉煩：“外面都這么傳的？”

    莊秋月驚訝：“你知道？”

    葉煩哪能不知道，笑著說：“誰人背后無人說。我還知道有人嫉妒我。因為不遭人妒是庸才??！”

    劉桂花驚得沒坐穩身體后仰：“你，你都不生氣？”

    葉煩：“大寶剛剛還擔心我有了工作沒空陪他和二寶，我哪有時間生氣。再說了，跟一群不如我的人置氣，犯得著嗎。等我拿到工資，我就叫去首都送貨的同事幫我買烤鴨鹵雞。大寶，二寶，以后你倆左手拿著雞腿右手拿著鴨腿，哪里人多去哪里吃?！?/br>
    莊秋月失笑：“你會氣人！”

    劉桂花問：“送貨需要人吧？”

    葉煩：“您別想了。島上上萬人等米下鍋呢?！?/br>
    劉桂花聽多了風言風語，以為食品廠是耿致曄幫葉煩辦的：“漁民以后不打魚了？”

    葉煩：“實話告訴你，廠長家也只有一個名額。還沒敢給近親。其他人一個大隊一個。算上我，十三個人。五成老人小孩，四成漁民出海，還剩一成在家也有上千人?！?/br>
    莊秋月拍拍劉桂花的手：“人家靠天吃飯也不容易。咱們家再難還有工資?！?/br>
    劉桂花不好意思地笑笑：“小葉，讓你看笑話了?！?/br>
    葉煩：“我理解。要是我自己的廠肯定優先考慮咱們自己人?！?/br>
    劉桂花點頭：“你想知道我們怎么知道的嗎？”

    葉煩果斷搖頭：“不想！”

    劉桂花噎了一下。

    葉煩道：“知道了想氣她們的時候還得在她們跟前演戲。不是給自己找事嗎?！?/br>
    二人啞然。

    大寶忍不住問：“mama，不寫信了嗎？”

    莊秋月下意識問：“什么信？”

    葉煩：“在食品廠跟蘇廠長說我回來就給首都供銷社寫信，出貨前給他們拍電報，由他們出錢租車去火車站接貨?！?/br>
    莊秋月起身：“這事要緊。你忙吧。改天來——明天不上班吧？”

    葉煩搖頭：“工資少，需要我幫忙賣出去，還要我管賬，蘇廠長怕我不想干就叫我在家辦公?！?/br>
    莊秋月說句挺好就拉著劉桂花告辭。

    葉煩揉揉兒子的小腦袋：“大寶不說mama都忘了?！?/br>
    大寶其實不想聽倆人絮叨：“mama，你說烤鴨，真的嗎？”

    “當然！但不是現在啊?！比~煩起身：“二寶，別坐地上，地上臟?！?/br>
    大寶把她拉起來，扶著meimei爬到椅子上，兄妹倆肩并肩看小人書。

    葉煩拿著信紙出來看到倆孩子手里的書，決定再給小姑子寫封信，叫她挑幾本小人書，屆時叫蘇遠航捎過來。

    葉煩給主任的信簡單，就說農歷八月初可以出一批貨，如有需要，盡快回復。

    供銷社最近可不好過。

    葉煩走后耿致勤去過收購站——搶貨。

    收購站苦“葉”久矣，聽說葉煩走了，認為供銷社其他人不足為懼，等耿致勤過去，他們就派人搗亂。

    耿致勤嘴巴會說，可她畢竟年輕臉皮薄，因為大哥二哥岳父遭到打壓，不如葉煩底氣足，沒收到東西，還被氣哭了。

    這么丟臉的事耿致勤誰也沒說。等到供銷社眼淚干了，誰也不知道她哭過。大家見她車里干干凈凈，臉色不好，猜到小姑娘受委屈了，第二次就換個人去。

    這人厲害，可是父母都是普通工人，比耿致勤還沒底氣硬碰硬，自然無功而返。

    陳小慧終于弄清供銷社的帳，就說她去?？伤J為這年頭四處鬧革命，沒人敢不講理。

    都有人敢公報私仇，耍無賴算什么。陳小慧跟他們講道理差點被氣暈過去。到供銷社就罵那些人。罵累了就找耿致勤，問葉煩碰到這種事會怎么做。

    耿致勤難得心平氣和地說：“他們說嫂子不講理，嫂子就叫他們去革委會。他們不敢動手，就嚇唬賣東西給我嫂子的人民群眾，說我嫂子違法亂紀。嫂子就說出了事她負責。后來他們告到上面，說我嫂子擾亂市場。上面來人核實，我嫂子就說老百姓窮得揭不開鍋，以后上你們家吃去?！?/br>
    陳小慧震驚：“這不是耍無賴嗎？”

    耿致勤：“上面的同志也是這樣說的。能讓人吃飽飯，無賴就無賴。她不怕挨罵。有本事就把她抓起來。她也想知道她犯了哪條法律法規。要是沒有，就向上面提意見，禁止供銷社同情吃不上飯的老百姓。禁止供銷社買收購站不要的東西。收購站不是有本事嗎，那全收了?！?/br>
    陳小慧見主任出來，問主任：“收購站不能收下賣給我們？”

    主任：“收購站的東西到我們手里得加油費和人工費吧？最便宜也沒我們直接找農戶買便宜。我們找收購站買的東西貴就沒法特價處理。那我們就不能買那么多?！?/br>
    陳小慧：“收購站不能分三六九等嗎？”

    主任點頭：“平時需要一個小時，分開挑選的話需要忙半天?！?/br>
    耿致勤：“收購站不賣東西沒獎金。除非你給他們發獎金?！?/br>
    主任點頭。

    陳小慧納悶：“我們找農戶買東西也沒少找收購站買啊?！?/br>
    耿致勤：“怎么說呢，沒面子吧。還有一點，覺著我嫂子故意挑釁吧?！?/br>
    主任：“以前他們來送貨，咱們得客客氣氣的，端茶倒水遞煙。不然晚半天，街坊鄰居吃不上菜得氣的罵娘。他們說車壞了，我們就算知道他們故意的也不能說什么?！?/br>
    陳小慧想象一下他們在別的供銷社當大爺，到這里就當他們送貨的，這種落差確實讓人怪難受的。

    主任坐下：“也不知道葉煩怎么樣。有了鮑魚大蝦，還有海帶紫菜，數九寒冬有橘子，誰還去收購站?！?/br>
    就在這個時候，賣花露水雪花膏的大姐跑過來：“葉會計來信了?！笨搓愋』圻€沒回辦公室，猛然停下，“葉煩，葉煩來信了?！?/br>
    主任接過去：“陳會計不是那么小氣的人。你忙去吧?！?/br>
    大姐提醒：“兩封信。還有一封寫給小勤的?！?/br>
    主任仔細一看，差點把耿致勤的信撕了：“就在這兒看?！闭f著話把葉煩給他的信拆開，看個開頭，主任就露出笑意，“成了！我去給葉——小勤，你嫂子信上說什么？”

    耿致勤：“大寶的小人書看包漿了，叫我再給大寶挑幾本?！?/br>
    主任：“你這就去。小陳，下午沒事吧？”

    陳小慧為了今天出去昨晚忙半夜：“沒事?！?/br>
    主任：“你家——我是說葉家離西城的供銷社不遠吧？你提前下班，跟那邊說我有一火車皮南方海鮮，問他要不要，屆時給他一半?！?/br>
    耿致勤：“下個月中秋，咱們自己賣不完？”

    主任點頭：“年輕人，眼窩淺啊?，F在想著他們，哪天真賣不完，人家也愿意幫咱們?，F在吃獨食，回頭他們得拍手叫好?！?/br>
    第21章 大賣

    無人問津的海帶紫菜可以遠銷首都, 全島漁民都很興奮。即使個別漁民心里不踏實也愿嘗試。這種情況下蘇遠航父親依然認為一車貨物攤子太大也不敢強烈反對。但他沒忍住潑冷水。

    蘇遠航擔心遲則生變，就讓大隊長和他一起找運輸隊, 盡快把貨送出去。

    以前有運輸隊，后來車被分到各個工廠，運輸隊取締，大隊長泄氣：“這該怎么辦?！?/br>
    蘇遠航這輩子遇到的最大的挫折是高考停止。那時大家都一樣，對他來說也不算挫折。興沖沖上岸，結果運輸隊荒草及膝，蘇遠航心灰意冷，忽然又打起精神：“我們去罐頭廠?！?/br>
    “罐頭廠？”

    蘇遠航：“我是食品廠廠長, 跟罐頭廠算兄弟單位。等山上種滿橘子、黃桃，免不了跟罐頭廠打交道。咱們打開銷路, 他們也能跟著沾沾光。咱們只有黃桃橘子罐頭，他們不一定?！?/br>
    蓮花大隊大隊長如夢初醒：“難怪葉會計要辦食品廠。我們這就去罐頭廠?！?/br>
    蘇遠航見到廠長就說他租車運貨, 不過島上只有橘子和黃桃, 不會跟罐頭廠搶生意。如果他們的橘子和黃桃有機會直接銷往首都, 罐頭這個份額就讓給罐頭廠。

    廠里效益上去, 廠長有機會升上去, 說第一次就當他幫一把兄弟單位。

    大隊長回到橫山島還不敢相信：“免費給咱們用？”

    蘇遠航點頭：“一次?！?/br>
    “一次也行。市里是不是說多掛一節火車不耽誤事, 給咱們用到年底，明年再談租車費？這不就是無本的買賣？”

    蘇遠航：“車費和伙食費、住宿費，三個人一來一回最少五十?！?/br>
    “你是廠長, 你出公差，招待所肯定能便宜點?！贝箨犻L拍拍他的肩, “沒想到一個食品廠, 男男女女總共十三個人的食品廠這么好用?！?/br>
    運輸方面談妥，銷路由葉煩負責, 蘇遠航一頭扎進各大隊，以至于耿致勤收到葉煩的信的第二天，蘇遠航就把全島擠壓的貨物統計出來。

    蘇遠航去蘇多福家里，請蘇多福幫他算算需要多少紙箱木箱，蘇多福叫蘇遠航去找葉煩拿錢，去造紙廠定做有“橫山食品廠”字樣的包裝紙和紙箱。

    葉煩聽說暫時不需要運輸費就給蘇遠航兩百塊錢。

    蘇遠航拿到錢到蘇多福家，他已經算好。紙箱貴，木箱可以重復使用，蘇多福盡可能用木箱，結果包裝這塊只花十幾塊錢。

    蘇遠航從市里回來又找葉煩，還給她一百塊錢。葉煩嘆氣：“蘇多福在島上呆久了腦子也不好使。一車貨沒有箱子卸下來放哪兒？他是不是說箱子不能留給供銷社，不然還要做新的？”

    蘇遠航點頭：“多福大哥是這么說的?！?/br>
    葉煩揉揉額角：“從首都食品廠拉貨人家不給你包好？如果他們用箱子裝，回來我們的木箱放哪兒？”

    “這——可是我已經叫木工做了?！?/br>
    葉煩：“放倉庫留著裝東西。你明天再去一次造紙廠。先別走，幫我寄封信。我叫供銷社主任幫咱們問問糕點月餅面包廠能不能勻給咱們幾箱?！?/br>
    蘇遠航趕忙說：“我忘了去市供銷社問他們缺什么?！?/br>
    “不著急。到時候天涼面包糕點可以放十天半月，甬城不要就去杭城?！比~煩說完就去寫信。

    葉煩只要幾箱貨對海店供銷社主任而言很簡單，他一句話的事。這次也是拓展人脈的好機會。星期天主任騎車去各大食品、日用品廠轉一圈，把他認為漁民可能需要的物品寫信告訴葉煩。

    葉煩收到主任的加急特快信那天在食品廠盯著四位老人女人挑撿海貨包裝入箱。這一天蘇遠航也從杭城和甬城幾家供銷社拿到他們需要的貨物清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