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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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的天氣漫長而燥熱,晚飯過后,鄉親們喜歡扎堆在碾道里乘涼、聊天,說道著家長里短,講述著道聽途說,把漫長而無聊的時間消磨在這塊大碾盤上。以碾磙為界,這邊是男人的地界,那邊是婆姨們的天下。男人們一支旱煙鍋子輪流抽,你抽罷了他再抽,從這頭輪到那頭,再從那頭輪回這頭,仿佛這一桿煙鍋子里裝著無數的快樂,何以解憂,唯有煙鍋。 婆姨們也有抽煙的,二大娘就抽,老九婆姨也抽,幾個抽煙的婆姨輪流的是水煙鍋,她們不抽旱煙鍋子,旱煙鍋子太沖,抽不慣,水煙鍋子柔和,咕嚕嚕,咕嚕嚕,水煙鍋子的聲音在婆姨堆里響起,伴隨著她們的笑聲,也是一道有趣的風景。 剛開始,男女涇渭分明,各占各的地盤,井水不犯河水,坐著坐著,秩序就亂了,婆姨們的水煙鍋子就傳到了男人的手里,抓住水煙鍋子的同時,順便把那一只軟乎乎的手也抓住了,有的就大驚小怪,咋咋呼呼,有的默不作聲,把手抽走,也有那膽子大的,既不出聲,也不抽走,而是兩只手絞在了一起,在黑暗里默默交流著,講述著他們的語言。 剛開始的時候,豆花緊挨著老九婆姨,老九婆姨是個大嗓門,不知道讓誰捏了一把,就夸張地“呀”了一聲,炫耀一般地說:“誰的狗爪子,捏疼人家了?!彼挠途驮谝慌哉f:“還能有誰的,不是老九就是老谷子,老谷子旱著哩,最愛捏婆姨?!背藱C就在老九婆姨大腿根子上掏了一把,又引起了一聲銳叫。 老谷子還怕四油胡說八道,說出不體己的話來,把旱煙鍋子塞他嘴里,罵一聲:“狗日的?!彪x四油遠遠的。 豆花是這群婆姨里最年輕的,又有著幾分姿色,加上在碾盤上發生過那事,所以,在這種人稠廣眾的地方,她就是男人們注視的焦點,往往有不懷好意的男人,要對她動手動腳,好像她就是一輛公用牛車,誰都可以上去一坐。所以,一遇這種場合,豆花要么是躲在窯里不出來,要么就是遠離男人,她不想再給別人留下口舌。 剛剛挪開老九婆姨身邊,換了一個地方,就有一只手在她身上蹭來蹭去,她既羞又怕,既不敢迎合,也不敢拒絕,只能慌失失地躲開。那只手卻沒皮沒臉地,她躲哪它跟哪,豆花就留了一點心思,仔細辨認,才發現那人是大棒。大棒十六七歲,是個毛頭后生,個頭已超過了他爹老九,正是青春萌動的時候,而豆花年輕漂亮,性感豐滿,正是他心目中的好婆姨形象,那天老谷子在豆花門前看到的那個黑影,正是大棒,他也在偷窺著機會,想占到豆花的便宜呢。 豆花其實也覺察到了大棒對她的異樣,只是覺得她倆沒有一點可能,人大棒還是一個真童子,自己卻成了爛黃花,她不配,她想都不敢去想,和大棒能有故事。 豆花躲開大棒,自己先回了窯里,就有一個影子也跟了進來,她以為還是大棒,就說:“別跟著我了,我配不上你?!?/br> 那個影子哼了一聲,說:“配不上誰?” 是公公! 豆花頓時花容失色,恨不得能鉆進地縫里去,這不等于不打自招,告訴了公公她心里有人了嗎?豆花一時手忙腳亂,不知道如何去和公公說得清楚。本來在公公的心目中,她也許就是一個爛女人,這下可是從自己嘴里說出來的,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老谷子雖然和大家談笑風生,眼睛卻時時盯著豆花的舉動,耳朵捕捉著她的聲音。在他的心目中,豆花是他的私有財產,是他的全部世界,容不得別人染指。見豆花進了窯里,擔心她哪里不舒服了,也跟了進來,卻聽到了這樣一句讓他肝腸寸斷的話。自己過去水甕上舀了一瓢涼水喝了,抹一把嘴,灰失失地走了。 待公公出去后,豆花撫平了自己慌亂的心緒,她自己也說不清楚,大棒的一個舉動,會讓她今天晚上她心亂如麻,這慌亂之中,卻有著一絲絲的甜味。此刻她擔心的是,那句話讓公公聽到了,他會有甚么樣的想法呢?她該怎樣和他去解釋,才能消彌了他的誤會呢? 北斗星升上天際的時候,悶熱的天空中吹來了一股股涼風,鄉親們都打著呵欠,伸著懶腰,紛紛回了家,熱鬧的碾道里一下子清靜下來,老谷子一個人靜靜地坐在碾盤上抽煙,煙火一明一暗,照耀著他黝黑的臉龐,反射出了他痛苦的心里。他想著豆花剛才的話,果然她心里有了別人,這個人是誰呢?他們甚么時候勾搭上的?他全被蒙在鼓里了,居然一點蛛絲馬跡都沒有發現,要不是剛才豆花自己說漏了嘴,不知道他還要被蒙到猴年馬月呢,怪不得她敷衍自己了,原來她早已移情別戀,這個妖精有甚么打算呢?自己老伴死了,兒子沒了,原以為豆花就是他可以信賴的親人,原以為他和這個兒媳婦可以私定終身,他把自己后半輩子的賭注全押在了豆花的身上,不成想,豆花已經情有所屬,自己才是真正的孤家寡人,他這樣拼死拼活,沒明沒黑地做營生,原來是替他人做嫁衣呢。想到這里,老谷子不寒而栗,一股悲愴涌上心頭,他無奈、無助,不由自主地抽搐起來。 豆花久久不見公公回來,她打算等公公睡下之后,再洗個澡,身上黏黏糊糊的,有日子沒有洗過了。自從小啞巴走失之后,今天是她心情最為開朗的一天,雖然剛才被大棒捏過摸過欺負過,但她的心里有一種無以言表的輕松快樂,或者是欣喜,連她自己也說不上來,為甚么就會有這種莫名的感覺呢?她是該擔心呢,還是該高興呢? 見公公窯里沒人,豆花腦袋伸到墻頭上往外瞭望,碾盤上一明一滅的煙火說明公公還在那里,她心里有了一絲絲的不安,公公也許是在意她剛才的那一句話呢,肯定是這一句話觸動了他脆弱的神經。她發現,不拘言笑,常黑著個臉的公公,有時脆弱的如一個小娃娃,特別是在她和他的關系之上,往往是不堪一擊。自己一個不經意的舉動,一句不過腦子的話,就會讓他不安上一整天,男人都會這么小心眼嗎? 老谷子還在想著豆花剛才的那一句話,還在生豆花的氣呢。他長嘆一聲,背靠著碾磙子,把旱煙鍋子啪啪磕的山響,發泄著他內心的不滿。豆花來到他的身邊,他全然不知。 豆花悄沒聲來到碾道里,也坐到大碾盤上,挨著公公坐下,她不知道自己應該怎么去做,才能安慰了公公那顆脆弱的心靈。 豆花也靠到碾磙子上,劃拉著公公的頭發,撲哧笑了,說:“小心眼,狼吃鬼了,沒影子的事?!?/br> 老谷子感覺到了豆花火熱的身軀,轉身反手拽住豆花的手,說:“此話當真?” “當真!” “不假?” “不假!” “你還待見我嗎?” 豆花遲遲疑疑,半天才說:“怎說這話呢,我可不愛聽,甚時候我有過二心?!?/br> 老谷子就摟了豆花,豆花順勢倒進了他的懷里。 “豆花,花花?!?/br> “爹,爹爹?!?/br> 一切解釋都是多余的,唯有月亮做證,大碾子做證,才是消彌誤會的最好佐證。 輕風吹拂,風吹草動,星星眨巴著眼睛,月亮躲進了云層,大碾盤上空,風吹老榆樹的葉子莎莎作響,老黃狗走到碾道里,輕蔑地看了一眼眼前的一幕,沖著兩人吠叫一聲,害羞了似的,匆匆走開。夜游神四油又游到了哪里,把他那幽怨、凄苦的酸曲撒進了夜空里,隨風飄揚在谷子地的每一個角落: 四月里來四月八,娘娘廟上把香插,?人家插香為兒女,咱倆插香為什么。 五月里來五端陽,軟米粽子蘸沙糖,紅糖那個白糖雪花糖,不如兒媳的小口口香。 六月里來熱難當,兒媳大門下來乘涼,扇子擺來胭脂香,愛的公公東倒西歪不成樣樣。 ………… 這注定是一個不安分的夜晚,老谷子心滿意足,指天發誓,要把豆花當做心肝寶貝。豆花意猶未盡,心里說不上來的暢快。公公兒媳兩個像兩只褪殼的蠶蛹,完成了一次蛻變。 忽然,狗們激烈地吠叫起來,先是一只兩只,然后傳染一樣,全谷子地的狗們都約好似的,朝著柳葉溝方向,又撲又咬。豆花的第一感覺就是鬼子來了!鬼子是她的噩夢,一有個風吹草動,她首先想到的就是鬼子。老谷子站在碾磙子上,也看不到發生了甚么,他又攀到老榆樹上,朝著柳葉溝方向張望,這下看真切了,月亮底下,一隊小鬼子正朝村里撲來,老谷子驚呼一聲:“鬼子!”從樹上跳了下來,叫著豆花的名字,就見豆花跌倒在碾道里,瑟瑟發抖。他拉起豆花,不顧一切地往山里跑。豆花早已魂不附體,連衣服都沒有系好,被公公拉扯著,跌跌撞撞。沒跑出幾步,老谷子又折返回去,說:“我的家底?!倍够ㄖ浪€惦記著糧囤里藏著的那點家財,就說:“都甚時候了,保命要緊?!比缓罂芍ぷ雍捌饋恚骸肮碜觼砹?!鬼子來了!” “鬼子來了!” “鬼子來了!” 一個尖細,一個粗獷,一男一女,兩個聲音,響徹在谷子地的上空,和著狗的叫聲,驚醒了睡夢中的鄉親們,大家扶老攜幼,紛紛出動。一陣混亂過后,人去村空,只留下了無所適從的畜生在圈里嚎叫。 鬼子進村之后,沒有找到一個人影,惱羞成怒,搶走了糧食,趕走了牲口,又龜縮回了武家山的據點里去。 鬼子走后,鄉親們返回村里,收拾著被鬼子糟蹋過的糧食,歸攏著走散的牲畜,個個唉聲嘆氣,憂心忡忡,詛咒著小鬼子天打雷劈,個個不得好死。然后收拾農具,還得下地干活。鬼子故然可惡,生活還得繼續。日頭升升落落,月亮圓圓缺缺,小鬼子存在一天,日子一天別想好過。 老谷子罵著鬼子,恨的咬牙切齒,牛和羊都讓鬼子搶走了,糧食撒落一地,他進了窯里,手伸進糧囤子里,長舒一口氣:還好,老本還在!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狗日的小鬼子,只要我們人在,爺們的日子還會好起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