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晚，是溫灼華師門聚餐的日子。

    按照之前的約定，是路京棠接溫灼華去餐廳。

    溫灼華坐上副駕駛，邊認真打量車內裝潢、邊給自己系安全帶。

    路京棠偏頭看了她一眼。

    溫灼華：“怎么，難不成你的車是要付費觀看嗎？”

    話一出口，連她自己都愣了愣。

    她向來以溫和的面具示人，哪怕心里都快吐槽成滿屏彈幕了，面上看著照樣是脾氣很好的模樣。

    ——就顯得這句玩笑話過于自然，好像路京棠跟她已然熟識很久。

    路京棠懶懶的：“那倒不是，就是看看你這次還需不需要我幫忙系安全帶?！?/br>
    溫灼華覺得這問題真奇怪：“我又不是不會……”

    她頓住。

    什么叫“這次還需不需要”？難道她之前讓路京棠幫她系過不成？

    她坐路京棠的車是什么時候？

    溫灼華回憶兩秒，猶疑地看向路京棠：“難不成我上次喝醉的時候……？”

    路京棠漫不經心點了下頭，驗證了溫灼華心里的猜測。

    溫灼華：“……”

    溫灼華：“要不，路哥你今天自己去見我導師吧？”

    路京棠失笑，邊啟動車子邊問：“那你呢？”

    溫灼華語氣里是活人微死的peace：“到前面的橋邊把我放下，我縱身一躍就好了?！?/br>
    路京棠悠悠然應了一聲：“那你跳之前，能把銀/行/卡密碼告訴我嗎？最近有點缺錢了?！?/br>
    溫灼華：“？”

    路京棠把手機遞給溫灼華：“輸一下餐廳地址?！?/br>
    溫灼華有些遲疑地接過，剛輸完、準備還給路京棠時，就見他的微信有新消息進來。

    溫灼華禮貌地偏過頭不看，路京棠倒是接都沒接過、只是就著她的手看了一眼：“你看一下我微信，是之前直播間那個id‘世界很大’的小meimei?！?/br>
    她微怔，最后還是點進去看了看。

    路京棠這個直男，給小meimei的備注甚至都不是名字，就叫“世界很大”。

    小meimei跟旅行青蛙似的，這一屏消息全都是她按天按時發的，剛才發的有文字也有圖。

    【世界很大：路哥哥！我今天剛到s市，這個城市真的好大好大，有好多高樓大廈，我看到了截至目前我見過的最高的樓！真的很感謝路哥哥幫助我這么多。哦對了，我想告訴路哥哥，我今天第一次坐在副駕駛，系安全帶的時候好緊張，手心兒全是汗。但現在很開心！】

    圖片是她拍的高高的樓、還有她坐在出租車副駕駛上系著安全帶的樣子。

    小meimei臉都沒露，她的開心卻隔著屏幕都能讓溫灼華感受到，溫灼華邊念邊忍不住會心一笑。

    路京棠也輕輕揚了揚唇角，而后有些沒明白地問：“她怎么系個安全帶還這么緊張？”

    溫灼華平和地答：“我第一次坐在副駕駛的時候也很緊張?！?/br>
    路京棠這下倒是略略意外，挑眉看她：“怎么，怕副駕駛出車禍的話，受傷的概率高？”

    “那倒不是，”溫灼華搖了搖頭，“因為坐在副駕駛就必須得系安全帶，我那時候不會系?！?/br>
    路京棠微微一怔。

    他從未預想到這樣的原因。

    溫灼華笑了笑：“畢竟我家沒有車，我讀高中前很少坐過私家車。我以前坐的時候，要觀察一下別人是怎么開車門的、是怎么升降車窗的，哦對了，我還去搜索了很久，怕別人看出來我不會。安全帶這個，我第一次坐的時候都沒找到在哪里?！?/br>
    她說完，把手機還給路京棠，舒舒服服地靠在了副駕駛座的椅背上，“你這座椅真舒服，車多少錢？”

    路京棠隨口報了個數字。

    溫灼華：“……我又覺得沒那么舒服了?！?/br>
    路京棠像是被她逗笑了一般，在等紅燈的時候認真看了看她。

    溫灼華的口吻實在是平靜，比起講自己的過往、更像是在說別人的經歷。

    就連她吐槽這車太貴的表情都太過坦然，丁點兒看不出來她曾經也在擔心“別人看出來她不會系安全帶”。

    路京棠問：“你那時候還擔心過什么嗎？”

    溫灼華有點疑惑他怎么追問下去了，但還是回憶了兩秒：“不太記得了，應該擔心的不少吧。第一次坐地鐵，擔心我刷不開閘機；計算機課上，擔心別人覺得我只會用兩根食指打字；在公交站臺，擔心別人發現我不會看朝向，但這個還好，因為我發現阿槐也不會?！?/br>
    她先自己笑了起來。

    路京棠跟著笑了一下，卻忍不住有些心臟緊了起來。

    托小meimei的福，他無需再問，便聽懂了溫灼華不會看公交朝向的原因。

    小meimei說，原來城市里的公交站臺真的是像書上那樣說的，分道路兩邊朝向的啊。

    她們以前只要在村口等著就行，就能看到去鎮上的公交。

    路京棠在問出“你都擔心過什么”時，其實沒預設到這樣的答案。

    他以為溫灼華會說，擔心英語發音不準確，擔心別人都有才藝而她沒有，擔心大家暑假結束彼此交流去哪里旅游、而她只能默不作聲。

    可原來。

    路京棠轉回頭，很輕很輕地嘆了口氣。

    溫灼華問：“怎么了？”

    路京棠沒說話。

    他只是忍不住地在心里想。

    要是他在就好了。

    要是15歲的溫灼華每一次擔心的時候，他都在，就好了。

    ……

    快到餐廳的時候，溫灼華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她看了一眼，見是陌生來電，干脆地掛斷了。

    這電話倒是挺堅持，又打來了一遍。

    溫灼華慢吞吞接通。

    路京棠聽見那邊似乎是一道有些蒼老的聲音，講著他有些難以辨認的方言：“溫……夭夭？”

    溫灼華臉上的笑意頓住。

    她沒做聲，電話那邊卻仍舊在說話：“奶奶知道你在聽，你最近過得怎么樣？”

    溫灼華掛了。

    她仍舊看起來很平靜，路京棠懶懶問：“sao擾電話？”

    溫灼華驀地一笑，想了想，回答：“詐騙電話吧?！?/br>
    路京棠沒多問，像哄著她一樣：“那就不用接，要真煩了就跟我說?！?/br>
    “？”溫灼華看他，“跟你說？”

    路京棠漫不經心的：“我找人做掉她?！?/br>
    溫灼華：“……”

    溫灼華：“咱們要不說點兒合法的話題唄？”

    只是很奇怪的。

    她剛才有些低落下去的心情，好像莫名其妙間又好了起來。

    像過山車。

    -

    明明兩個人出發很早，可一推門進包間，溫灼華就眼睜睜看著包廂里已經坐滿了人。

    ——除了她之外的人，全到了。

    甚至還有按理來說應該在家里過暑假的師妹。

    溫灼華：“……”

    是大大咧咧的姜回先開口的，面帶喜色：“溫師姐！”

    目光左移，看到了一旁神色淡淡的路京棠，姜回笑得更開心了，繼續打招呼，“路師姐夫！”

    溫灼華沉默三秒。

    對比起來，路京棠倒是顯得很鎮定，一貫的光風霽月。

    他走進去，把伴手禮分發給大家，所有人的目光都來回在溫灼華跟路京棠臉上看。

    溫灼華想，她是什么值得參觀的景點嗎？

    導師終于開了口：“夭夭，不給大家介紹一下嗎？”

    溫灼華還沒說話呢，路京棠倒先輕笑了聲：“我是路京棠，是夭夭的朋友，老師您叫我小路就好?！?/br>
    導師食指輕扣桌面，看向溫灼華：“朋友？”

    師妹楊嵐插嘴：“老師您別問了，一看就是師姐還沒給人家身份呢，凈提人家傷心事?！?/br>
    溫灼華：“？”

    她還沒說話，余光里就瞥見……

    她旁邊那位，贊同地、隱忍地、如同看見知己一般地——

    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