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刀未現怎知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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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游的眉心微微抖動,顯然是將趙晗的話聽進去了。 只是他沒有說話,手指依舊一下一下地敲打著桌面。整個吉祥閣只剩下墻角沙漏傳來淅淅索索的落沙聲。 趙晗也不急,端起茶盞茗了一口,她要給周游時間,等他自己回過味來。 半晌,周游敲擊的手指終于停了下來,他抬眼問道:“褚都知被栽贓的是何罪名?” “勾結方臘反賊意圖對官家不軌?!壁w晗道,“今日抓褚jiejie的,是探事司下二指揮崔宏。不知周公可識得?” “好個崔宏!”周游聽了這話,手掌猛地拍在了桌上。 趙晗說的話,他當然不全信,之后也自會找人探查。但看趙晗這言之鑿鑿的模樣,恐怕真不是在虛言恫嚇。 好一會兒他才深吸一口氣,面上恢復如常:“小娘子說得有理,咱家原也是聽到些風聲,想給褚都知提個醒。卻沒想到,那頭倒是把咱家給算得死死的,小娘子既已看得如此透徹,應該胸中也有了破局之法,還請小娘子賜教?!?/br> 聽到這話,褚三娘心中大松了一口氣,異常感激地看了趙晗一眼。 趙晗臉上表情也明顯放輕松了一些,開口道:“童公那對頭權勢熏天,天底下能收拾他的,怕是也只有官家了?!?/br> “官家?” 周游的面色露出一絲輕蔑的神色,“小娘子可是想要咱家帶褚都知面圣?小娘子若手里有足夠的證據,咱家倒是能舍得一身剮,但若沒有,便莫要開尊口了?!?/br> 趙晗自是明白他的意思,輕笑一聲道:“證據倒是有,只是得請周公幫手才能得到?!?/br> 周游不解道:“哦?這是何意?” 趙晗道:“奴家識得一筆墨高手,模仿他人筆跡可謂惟妙惟肖,只消周公幫手取來一份那人的手書,該有的證據便就有了?!?/br> 周游這才明白她的意思,他倒是沒想到這看著柔柔弱弱一女子出手便是栽贓嫁禍,不過,倒也不全是嫁禍。 思及此,周游的面色緩和了下來:“不知小娘子準備為那人羅織何等樣的罪名?” “周公以為,謀反如何?”?趙晗笑道。 周游眉心跳動,心底暗罵,“謀反”兩個字也是這般隨意可以說出口的嗎?還好這周圍都是他的人。 暗自平復了心情,周游自然也不肯露怯:“這罪名自是好的,但若要說那人勾結方臘作反,莫說是官家,便是咱家也是不信的?!?/br> “周公想岔了,那人謀反,為何定要是與方臘勾連?”趙晗柔柔一笑,故意停頓了一下才道,“周公覺得太子殿下如何?” “什么?!”周游一聽頓時大驚失色,差點沒從椅子上彈起來。 莫說是他,一旁聽著的褚三娘、丁滿二人也是聞言臉色驚變。 趙晗不想耽擱時間,繼續說道:“周公可記得昔日鄆王最為得寵,有意奪太子位,卻最終敗下陣來。這其中可少不得那人的功勞?!?/br> 她的話點到即止,周游也不是全沒腦子,自然想得明白她所說之意。 昔日官家寵愛鄆王,若非梁師成竭力維護太子,如今坐在那位置上的怕已經是鄆王了?,F在官家對梁師成有了隔閡,恩寵不似從前??扇羰枪偌矣龃躺硗?,太子登基,有昔日這情分在,梁師成的地位還有誰能動搖? 想明白了這點,周游哪還敢有半點小看趙晗,很是忌憚地看著趙晗說道:“小娘子,你的膽子實在太大了。若是這般做,太子殿下都會跟著遭禍??!” “周公大可放心,今時不比往日,太子殿下地位已無法動搖,便是官家要動太子,群臣也不會同意?!?/br> 趙晗解釋道,“太子不可動,周公你覺得官家的怒氣會發泄到誰人身上?” “娘子大才?!敝苡蚊攵?,起身鄭重地沖趙晗深深一揖,“敢問娘子,咱家該如何行事?” 趙晗起身讓過這禮,道:“若要行此事,周公先得尋來一份那人的手書?!?/br> 周游點點頭道:“自當如此,遲些咱家便尋一份送給娘子。只是手書好尋,私章怕是不好弄?!?/br> 趙晗笑道:“周公寫這等謀反密信,可會用上私章?” 周游恍然:“娘子說的是。事不宜遲,咱家現在便回去著手安排,待書信寫好,咱家夜間便帶褚都知面圣申冤?!?/br> 周游干笑著又沖趙晗一揖,接著滿臉堆笑地對褚三娘說道:“咱家記得褚家有一面御賜金牌,屆時褚都知莫要忘了帶上?!?/br> “周公且慢?!甭犓@么一說,趙晗阻止道,“今夜入宮怕是不妥,不妨等明日再面見官家,否則,刀未現怎知反心,又何來的奇功?” 周游聞言先是一愣,而后臉上浮現難以抑制的喜色:“娘子大才,咱家服了,一切都聽娘子的安排便是?!?/br> …… 酉時二刻。 天色已然昏暗了下來,饒是白日里城中sao亂四起,入夜的東京城里依舊是燈火輝煌,城中更是早早點亮了節慶彩燈,開始為明日的佳節預熱。 褚三娘與公孫道人一行借著夜色的掩護離開了趙府。他們夜間還有事要做,孟遷在這事上幫不上忙,褚三娘便連知會都沒知會他一聲。當然孟遷也樂得不參與。 因為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忙,傍晚的時候孟曉蓮清醒了過來,吃過哺食,孟遷將又困倦睡去的孟曉蓮抱上床,看著臉色比往日好看許多的孟曉蓮,孟遷臉上不由自主地浮現欣慰的笑容。 給孟曉蓮掖好被子,又安慰了杜秀娘幾句,孟遷這才起身離開。 出得門來,他深吸了一口外間冰冷的空氣,轉頭卻見朱自通不知何時已經來了院里,坐在院中槐樹下的石桌前,獨自喝著悶酒。 “老丈,您來了,怎不叫我一聲?” 朱自通抓起酒缸給孟遷倒上一杯道:“來,孟小哥,陪某喝幾杯?!?/br> 孟遷這會兒心頭也是憋悶得很,正想喝上那么幾杯消愁,便邁步過去朱自通對面坐下,端起酒碗對朱自通一敬,便“咕咚咕咚”猛灌起來。 兩人都是心頭有事,默然無話就這么杯來盞去地喝著,很快就都有了幾分酒意。 孟遷心思玲瓏,自是知道朱自通最大的心病在哪兒,又喝下一碗酒后,哈著酒氣問朱自通道:“老丈,你莫不……是真把褚都知當自家女兒了吧?” 朱自通長嘆了一聲,放下酒碗道:“嗨,她的模樣是真像嬌娘啊。算起來,蘭兒如今也該是她這般年歲了……” 孟遷想要勸解,在他看來,褚三娘勛臣權貴之后,朱自通只是一江湖草莽,她與朱自通的女兒除了年齡相仿外,根本不是一條道上的,朱自通真把愛女之心放在褚三娘身上,日后怕是少不得心傷??蛇€不等他開口,朱自通就直接打斷了他的話。 “嗨,莫說這些了,再來?!?/br> 孟遷苦笑著搖了搖頭,端起酒碗與他又干了一碗,知道朱自通不想聽他勸解,他便轉換話題道:“老丈,人有相似,實在做不得準。你可還有甚旁的特征?” 聽他這么一問,朱自通拿酒碗的手一頓,緊皺眉頭猶豫了好一會才用手比劃了一下大小道:“蘭兒身上有一塊黑色的梅花胎記?!?/br> 朱自通沒有說出胎記的位置,只因那位置過于私密,確實不好在外男面前多言。 誰知,孟遷聞言卻是一愣,努力回想了一會,小心地問道:“老丈,那胎記可是在后腰……左,左下側? 朱自通渾身一激靈,驀地想起白日里孟遷曾替褚三娘療過傷。他激動地雙手抓住了孟遷的臂膀,眼睛直盯著孟遷,重重地點了點頭。 “那你可想清楚了,那胎記是黑色還是青色?”孟遷又問。 今日,他確實在褚三娘那雪白的臀上見到一塊胎記,形狀也確實有些像梅花。作為一個男人,要讓他忘記這一幕可不容易。只是那胎記的顏色是青色,而非黑色。 朱自通握住孟遷雙臂的手加重了力道,道:“黑色的,是黑色的。你,你可是見著了?” “哎喲!老丈,你小些力,我這手都快被你掐斷了!”孟遷被他掐得一陣齜牙咧嘴。 朱自通見他疼得厲害,連忙松開手,只是一雙眼睛還是死死地盯著他,等著他的回復。 “老丈,我與你說的,你可萬不能跟褚都知說啊,不然她真會要了我的命!”孟遷甩了甩手,緩解了一下雙臂上的痛楚,這才苦著臉說道,“褚都知后腰左下的位置上是有一塊胎記,那形狀么,倒也有些像梅花形,但那胎記不是黑色,而是青色的?!?/br> “青色?青色……”朱自通喃喃了半晌,問道,“何謂青色?” “這便是青色?!泵线w想了想,從懷里摸出自家的錢袋,他的錢袋所用的布料正是青色的。 朱自通凝目仔細看了一會,遲疑地開口道:“此乃黑色?!?/br> 孟遷眼珠一轉,算是把事情給捋清了,恍然道:“老丈,你莫不是分不清青色與黑色?” 朱自通此刻也意識到了問題所在,激動得不停喃喃自語:“青色,黑色,青色,黑色!哈哈哈哈,她真是蘭兒,她真是蘭兒!哈哈哈哈……” 猛然間又放聲狂笑起來,笑的同時兩抹眼淚也從眼眶中流出,隨后他一把抓起石桌上的酒壇,就這么狂笑著大步離開。 “哎,老丈,老丈,你先莫走啊,你可萬不能說是我說的??!”見他離開,孟遷連忙追上去,邊追邊叫著,只是朱自通此時對他哪還有半點理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