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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么多的人,都完好的安置下來,花費的吃住對于現在剛剛打完仗的燎南,不算是筆小數目,沈傾也不可能一直就這樣養著他們。剛一登基,就想著跟天召休停戰事,少一天就要節省不少錢,一旦停戰,只有錢才是最重要緊缺的。 “你說,沈先生為什么愿意把我送來跟你住在一處?” 方逸問出來一直想問的,“站在舊識的角度上,他興許是為了讓我跟你見個面,放心放心,可他現在的樣子,肯定知道我是來跟你通信的,我來之前你什么都不知道,與世隔絕了都,他肯定知道我來是帶著皇上的意思,還讓我跟你見面,就不怕我們商量出來什么阻攔他的計劃?” “你怎么知道沈傾的計劃是什么?” 燕云嶠道,“你只是挖空了心思才勉強對皇上的意思猜到一分半點,至于燎南的君主心里想的什么,擺在你面前你也看不穿?!?/br> 燕云嶠打開房門,屋子外陽光正好,暖意洋洋,石桌上放了些零碎的樹葉和廚房里的油碗,弄臟了桌面染了一大片,這都是方逸在院子里挖坑做土燒雞弄的。 沈傾把他們放在一起,當然不會擔心他們想出來什么暗自作祟的辦法,就算是詐降,也有待考量。 全因為他送了自己一份大禮,給了天召一份大禮。 這八千個天召將士,從一開始就是算好了的。 沈傾能救他們,好像是私情,感動了他很久,但是自己那么厲害的先生怎么會無緣無故的就在當下的局面上對他好。 整整一萬個將士,死了便是死了,戰死沙場是宿命,就當死了來看。 實際上活著,養的好好的。 這份大禮在前,要用來詐降,自己前腳領了兵,后腳就反過來捅他一刀,怎么忍心?要是條款上不配合,逼的太緊,這些人,說沒了,沈傾也可以讓他們真正的沒了,死的了無音信。 他興許有了一點點的主動權,實際上只是做了兩廂之間的棋子,皇上那邊,也還想考校他的忠心。 走到這時候,年少馳騁沙場的執念已經實現過,為國效力,拋頭顱,灑熱血,生死置之度外他也做到過,對先生一心一意,想人間白頭,他始終竭力去辦到。 可是實際上皇上于他有恩,給他兵權,掛念他安危,也對他有顧慮,走到這一步不一定就信他,塵埃落定,在新開辟的國土棄了他也不一定。這一仗過去得安定至少十年,十年,什么樣的將軍不能養出來? 沈傾對他有教養之恩,教他做人行事,讀書明理,也對他算計重重,不要說信他,連真話都不肯告訴他。 他身后有一眾還在關押被俘的燕門將士,抬頭三尺是世代戰功赫赫的燕家將軍,沈傾,皇上,爹娘,還有自己小時候崇拜敬畏的爺爺,都沒人告訴過他這種時候應當怎么做。 他笑了笑,一臉落寞。 這些先祖肯定也想不到,自己的后人居然會跟敵國的君主扯上關系。 如果有一天他真的要回頭跟沈傾重新戰場相見,他估計自己要是贏了,沒準會給他陪葬。 初春就要到了,燎南本就明媚的天氣會變得更好,院子里種的樹冬天也沒有落葉,他走了走,看見側邊的后院里有一顆大樹,枝椏從院墻上都伸了出來,就像定國府里西院后面的杏樹一樣。 他走過去看了看,果然是個馬廄,只是沒有馬,好久沒用的樣子,馬槽里也是干干凈凈的。 轉過身摸了下樹干,抬頭細看才發現,這樹跟定國府里的一樣,也是杏樹,只是沒到開花的時候,他記憶里的杏樹都是杏花簇擁的樣子,紛紛揚揚的。 一如第一次在定國府里見到沈傾的時候一樣。 “燕少爺好槍法?!?/br> 當時沈傾就是這樣跟他說的,自己手里的杏樹枝還差了好幾尺才傷到他,不過出手帶來的勁風好像把沈傾嚇了一跳。 明明就是嚇到了,沈傾反過來說不怕,說他是好人,還說...... “多謝燕少爺為我贖身,今后我就是少爺的人了?!?/br> “啊......” “今后我就是少爺的人了。燕少爺是不是對我有何不滿?” “沒有!” “你沒騙我吧,你怎么進來的?” ...... “黃金千兩,白銀十箱,真絲綢緞在隱林閣前頭擺了一排給我贖身,陳管家帶著我從定國府正門四抬大轎抬進來的?!?/br> “這是大將軍在給你娶童養媳呢?!?/br> “是少爺點名要的我,我害什么臊?!?/br> 一字一句,他都記得十分清楚,也是真的奇怪,在沈傾之前,別人對他說什么文鄒鄒的話,他真的記不住,從有了沈傾就變了。 也是他自己點名要的沈傾,十三歲就要了,這些年來,從來也沒有一絲一毫的動搖。 小時候不懂什么兒女情長,但沈傾出來說“娶童養媳”,“以后就是少爺的人了”,他是真的高興的,也會臉紅。 好端端的,自己身邊的人,承諾他人間白頭的人,突然就再也難以碰觸。 他抬起頭去看那顆長勢極好的杏樹,按照天召的天氣,再過兩個月就該開花了。 那時候也肯定跟定國府里那一顆一樣,粉白色的花朵綴滿枝丫,開的極度繁盛了,風一吹,就能飄飄灑灑一大片。 “方逸!” 他走出院門朗聲喊了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