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眼著迷 第82節
就在她快要把自己屏得昏過去的時候,他鼻息漫不經心逸出一絲笑,退開臉。 許織夏腦子還是空白的,他掌心落到她頭上,揉了揉她的頭發,那熟悉的不溫柔而又恰如其分的力度,揉得她腦袋輕晃。 “收拾好了下樓吃飯?!彼魺o其事走出臥室。 許織夏僵在原地,他一走,她就倏地呼出悶窒已久的氣,亂著呼吸,下意識去捏自己的耳垂。 不知不覺,變得好燙。 ——趕deadline那幾天,有一次沒有夢到博導,夢到了一個女孩子。 ——那個女孩子是你。 斯坦福畢業晚宴,談近也說過相似的話,可她當時只是訥訥地指住自己,問他是不是告白。 這次換作哥哥,她變得不一樣了。 那頓晚餐,他們都稍顯安靜,不過他本身就寡言,樂意了講兩句,沒興趣就不搭腔,周圍人都習以為常。 晚餐后,談近去酒店,許織夏出門送他,順便陪蔣冬青散步。 蔣驚春拉著紀淮周在家里喝酒。 從前在棠里鎮,他們就是酒搭子。 老人家寵溺孩子,在投喂這方面似乎總能表現得淋漓盡致,一經過岔路口那家梅花糕店,蔣冬青就要去給許織夏買,許織夏勸不住,只能笑著等。 談近在這里告辭。 “學長在金陵師大待幾天?”許織夏隨口說了句分別前的寒暄。 “三天?!?/br> “三天都有學術會議嗎?” “對?!闭劷肓讼耄骸敖衲杲鹆陰煷髮W術會議的主題是,心理學史中的愛與藝術?!?/br> 許織夏投過去新奇的目光:“愛與藝術?好特別的主題?!?/br> 談近笑說:“感興趣的話,跟我進去聽?” 岔路口偶有自行車駛過,許織夏安靜幾秒,莞爾搖了搖頭:“可能學再多的理論知識,我也沒有辦法理解什么是愛?!?/br> 他們在精神層面總是有著高度契合。 比如她平靜地寥寥兩句,談近就意會到她背后的別樣情緒:“是不是有話想說?” 許織夏雙手在身前握了握,斟酌了會兒措辭,她揚眸,真誠地望進他的眼睛:“對不起學長,我感覺自己對待愛情的心態,還是特別的不成熟?!?/br> 話至此,某些答案不言而喻。 談近花了點時間接納了這個結果,眉前落著細碎的額發,眉下的一雙眼依舊溫和:“對不起是犯錯的時候說的,你沒有錯?!?/br> 許織夏牽出內疚的笑:“謝謝你的告白?!?/br> 為了不讓氣氛變僵硬,也為了不讓她愧疚,談近打趣道:“我有點后悔今天的偶遇了?!?/br> 許織夏略有些窘迫,抿唇笑了下。 但他們的共識不謀而合,朋友也是親密關系的一種,談近和她的交流始終自然:“我能知道原因嗎?” 蔣冬青在那時拎著梅花糕回來,見他們還有要講的話,就把梅花糕塞給他們,笑呵呵地說你們年輕人聊,她走不動了,先散回家。 于是許織夏陪著往酒店又走了一段。 頤和路梧桐樹的枝椏下,路燈光昏黃柔和,照在人行道,懷舊又靜謐。 許織夏的聲音飄散在夜風里:“……我好像在一個人身上陷入了個怪圈?!?/br> 談近溫聲:“不介意的話,我很樂意聽?!?/br> 他們在路上慢慢走著。 許織夏望著地面,瞳孔沒有焦距,迷茫地散開:“他是我很重要的人,重要到離不開的那種,后來他離開我了,變成了另一個人,我知道他也很無奈,他也沒有辦法……可是我喜歡的,是以前的那個他?!?/br> 音量漸漸弱下去,三言兩語實在講不清,許織夏放棄了,難堪地看他一眼:“太繞了?!?/br> 談近輕笑搖了下頭,引導她問:“現在這個他呢?” “現在這個他……”思緒牽引回到黃昏的臥室,許織夏想到自己那時莫名臉紅心跳,頭腦更混亂了。 她沉吟半天,只說出一句:“也很重要?!?/br> 談近思忖片刻,話題突兀一轉:“記得小學語文縮寫句子的口訣嗎?” 許織夏回眸,滿眼疑惑。 見他笑了笑說:“不管是以前的他,還是現在的他,只留下主干,縮寫后的句子是……” 談近語氣肯定地給出她答案。 “你喜歡他?!?/br> 許織夏心里激靈了下,不由止住腳步,視線抬過去,在訝然中沉默。 這是她自己從未想過的結論。 “與其說他成了另一個人,不如說,你成長了?!闭劷S著她的步子停下來,轉過身面向她:“以前你是因為依賴而喜歡他,或許現在,你的前提變成了喜歡他,所以想要依賴他?!?/br> “弗洛姆在愛的藝術中認為,后者才是成熟的愛情?!?/br> 許織夏一眨不眨。 是嗎,是因為想要卻又無法再依賴他,她的內心才會這樣的矛盾。 談近輕輕一抬眉骨,眼里的笑又暖了幾分:“你看,理論知識也不是全無用處,和你對愛的理解相比,不成熟的是我才對?!?/br> 許織夏怔怔的,難以描述此刻的感受。 好像四肢的血液都倒流回了心臟去,又好像悶在水里必須得出來了,否則會淹死。 “你哥哥?”他輕松一問。 許織夏不再有曾經被揭穿的慌亂,默認微笑:“學長,你未來一定會是一位很優秀的心理咨詢師?!?/br> 談近笑嘆:“優秀的心理咨詢師,就是連勸自己喜歡的女孩子,去喜歡別人,都要承受住?!?/br> 他們之間似乎比過去更豁然了。 許織夏回了他個笑:“你是神愛世人?!?/br> 目送談近離開后,許織夏駐足在十字路口。 夜晚的頤和路浪漫氣息更重了,因年代久遠而斑駁的青磚黃墻,道路兩側是繁茂的法國梧桐。 一盞路燈在她周身照下圈暖橘光,前面是一條人行道,沒有車輛,無人通行。 天地間格外寧靜。 許織夏心里前所未有的空曠,和一種無法言說的岑寂,不知為何,腦海里浮現出那個沒人要的小孩兒,又蹲回到了港區那間芳華冰室門口的畫面。 她隱約被這突如其來的孤寂推著走出了怪圈。 良久,她垂下眼,撥出那人的電話,手機貼到耳邊。 “哥哥……大家都走了,這里一個人都沒有?!痹S織夏眼睛閃過水光,望著冷清清的夜路,聲線染上淺淺鼻音。 “你可以來接我嗎?” 不需要問清原由,她的哭腔,足以讓他拋下所有,馬不停蹄地奔赴而來。 只過去幾分鐘,對面的紅綠燈下,便奔出了那道高大挺拔的身影。 視野捕捉到她的那瞬,紀淮周放慢了步,隔著條空落落的人行道,喘著氣,遠遠望住她。 倉促尋覓的神情,轉而替換上幾分慍怒。 紅燈一秒一秒倒計過去,閃到綠燈,他大步邁開長腿,筆直向著她,逼近到她跟前。 “出門送個男朋友還把自己弄丟了?” 他沉著臉斥責,同時捉著她胳膊把她拽近自己半步,上下檢查她有無受傷。 許織夏的小白裙在夜風里揚動,目光落在他的臉,她眼眶一濕,嘴唇輕顫著就掉起了眼淚。 紀淮周如鯁在喉。 她一哭,他一下子什么情緒都不見了。 “哭什么?!彼踔?,指腹忙不疊抹去她落下的淚珠子,臉還有些繃著,但語氣不經意間溫柔了:“哥哥又不會因為你談戀愛了就不要你了?!?/br> 許織夏捏住他手指,忍不住一抽一噎,眼巴巴望著他:“哥哥,我特別想你……” 那是周楚今,看四年前的周玦的眼神。 第44章 心如荒野 【沒有誰錯把欲望當作愛。 你說的力比多也真實存在。 但是,你首先是我的骨頭,其次才是我見色起意。 ——紀淮周】 - 她圓潤的指尖,捏著他一根手指。 清亮的雙眼淚光閃爍,望著他嗚咽,完全是個在外面受委屈了,回家要他安慰的小哭包。 這一幕,讓紀淮周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那個小女孩,在港區秩序混亂的街頭,捏住他手指頭,生澀問他,哥哥,我能不能跟你回家。 明明幾個鐘頭前,她還那般倔強,不再是一個青春期感性占上風的小姑娘。 分開四年不是疏遠,在臥室的某個瞬間,他才覺得,他的meimei真正地慢慢在遠離他。 他從始至終養的都是一朵自由的羅德斯,而不是在養一只依附他的金絲雀,他可以逼瘋自己,但做不出不顧她意愿,強取豪奪的卑劣行徑。 她有了小男朋友,又對他沒那意思,他這個當哥哥的真打算認真避嫌了。 誰知道一眨眼又讓他猝不及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