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眼著迷 第80節
紀淮周情緒不達眼底,看似如同四年前弱勢,被逼無奈向他低頭:“當然,誰讓您有我的死xue呢?!?/br> 紀淮周向門口走去。 和他擦肩時,紀淮周又頓足。 “對了,父親?!奔o淮周咬字清晰,下巴朝并肩的紀世遠微微一側:“你不屑的感情,有人可是想撿的?!?/br> 他耐人尋味瞥一眼鐘遒:“是吧,鐘遒叔?” 鐘遒接到他暗示,不易察覺垂下眼。 紀淮周沒去看他們的表情,話落便重新邁開腿,回過臉的同時,他懶洋洋勾起了唇角。 那張神情不顯山不露水的臉,在紀世遠看不見的地方,瞬息之間變了。 像個食物鏈頂端的掠食者,待到獵殺時分,眼中無法窺探的城府顯露無遺。 - 許織夏在孟熙家住了幾日。 正逢暑期,千尋集團對棠里鎮這個新景區的招商和營銷又格外賣力,許織夏在這里的幾日,棠里鎮旅客時刻爆滿。 她深切感受到,棠里鎮再回不到以前了。 從前在水鄉安居的本地人,不少都遷移了出去,更替進這里的是各路商戶,在此做生意,賣著平庸毫無新意的烤串奶茶,和各種與網購無差別的小商品。 伴隨她童年和青春期的棠里鎮,是一幅在綠水之上鋪展開的畫卷,入眼是煙雨江南純粹的古韻。 而現在,甚至還有“我在棠里鎮很想你”的網紅路牌,矛盾地豎在青石小路之間,像方枘和圓鑿,格格不入。 許織夏能夠直面這個自己逃避了四年的現實,但心中萬分可惜的是,在如今千鎮一面的現狀下,棠里鎮終究也隨波逐流,被開發成了和仿古新鎮沒有區別的商業地。 而千尋集團卻以“千年古鎮”為噱頭博眼球,大肆宣傳,廣告營銷天花亂墜。 可棠里鎮不是這樣的。 這里曾有很多百年歷史的作坊,比如修齊書院旁,那間手工制作油紙傘的小作坊,傘面手繪,阿公阿婆曾經就常去幫忙題字作畫,后來去的是她。 許織夏一直認為棠里鎮臥虎藏龍,看似都是普通的小老百姓,其實都身懷令人驚嘆的技藝。 這些都是棠里鎮千年留承下來的文化,是棠里鎮的靈魂,是棠里鎮的風骨,是其他任何一座古鎮都無法替代之處。 就算不再只屬于她。 棠里鎮也應該是唯一的。 許織夏記得哥哥曾告訴她,不管棠里鎮有沒有商業化,都不要去怪李伯伯他們,因為他們也要生活。 她只能眼睜睜看著棠里鎮走到今天。 就像眼睜睜看著自己,從周楚今,變回了許織夏。 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 四年過去,許織夏從斯坦福研究生畢業,孟熙也從山城大學本科畢業,而陶思勉還在烏市,畢業論文沒過關,看情況再過大半個月才能回。 “就你拖后腿!”孟熙在電話里罵他:“我和今今玩去了,不帶你了!” 陶思勉叫苦連天,說別啊別啊,我們吉祥三寶,怎么能三缺一呢。 許織夏在那時顯得尤其溫柔善良:“你慢慢寫,陶思勉,我們等你回來?!?/br> 陶思勉感動:“我們今今就是人美心善!” “陶思勉你內涵誰呢?”孟熙陰惻惻。 陶思勉低咳,勇敢說著慫話:“你、你可不要美人先告狀……” 孟熙哼聲給他掛了。 許織夏趴在孟熙肩頭笑。 孟熙自小學評彈,但大學讀的是了不想干的市場營銷專業,她回孟爺爺這里待了段日子,得住回市里的家,有幾個工作面試在即。 她們都不是小孩兒了,許織夏也得考慮工作問題,但不急在這一兩天,她想先去金陵看看阿公阿婆。 這回分開并不痛苦,因為她們隨時能再見。 杭市到金陵的動車只需要一個多小時。 那天周清梧開車送她到動車站,進安檢前,周清梧輕輕捋順她耳邊的發絲,牽掛道:“寶寶到了阿公阿婆那里,報個平安?!?/br> “好?!痹S織夏乖聲笑著。 正想告別,不遠處一道熟悉的身影,許織夏睜圓了雙眼,喚出一聲:“談近學長!” 談近循聲看見她,不可思議中夾雜著驚喜,穿梭過行人快步走近:“學妹?” 他不忘和周清梧打招呼:“周阿姨?!?/br> 周清梧很喜歡談近,知道兩個孩子有可能,態度相對熱情:“你這孩子,怎么到杭市了也不跟阿姨說?” 談近笑著大方說明:“阿姨,我剛下飛機,馬上要轉動車去金陵?!?/br> 周清梧露出驚奇的表情,笑他們的緣分:“你也要去金陵?” “對,去聽金陵師大理論心理學學術年會?!闭劷鼜乃掗g心領神會,看向許織夏:“學妹也是?” 許織夏笑吟吟回答:“我去看兩位長輩?!?/br> 有的人日日夜夜等待,卻等不到一場因緣際會,而有的人,人海茫茫,相遇這件事,無意之中就水到渠成。 命運是無解的,或許緣濃緣淺都在不經意間。 許織夏和談近是同一列動車,有人陪同,周清梧便放心離開。談近自然而然懇請換座,順利坐到許織夏身邊的座位。 他們都沒有因斯坦福的告白而難堪,相處一如既往地和諧,可能是談近說了,告訴你只是想讓你知道,所以許織夏依舊能坦然面對他。 蔣家的司機在金陵動車站接到許織夏,談近原想同她道別,自己前往酒店,但司機轉達蔣驚春的話,說請周楚今小姐的朋友一起用晚餐。 長輩邀請,卻之不恭,兩人便一同坐上了蔣家的車。 “你以前叫周楚今?”談近好奇問。 車窗外的風揚著她的長發,許織夏回眸不動聲色,帶著淺淺笑意:“嗯,原來的名字?!?/br> 談近沒有追問:“都很好聽?!?/br> 金陵城民國風情濃郁,俗話說一條頤和路,半部民國史,這片街區寬闊,沒有車水馬龍的喧囂,愜意悠閑,許多公館和獨棟老洋房藏在鬧市里。 道路兩邊都是歷史悠久的梧桐樹。 拋開政治與形象不講,蔣校長那句為美齡小姐種梧桐的流芳美言,至少在當時,毋庸置疑是浪漫的。 蔣驚春和蔣冬青就住在頤和路的一棟花園洋房里。 他們早早就在門口盼著,車子駛近還沒停下,就都迫不及待上前去。 “阿公阿婆!”許織夏鉆出車廂,雀躍地和他們相擁。 蔣冬青疼愛地摸摸她的頭發和臉:“我們囡囡越大越漂亮了?!?/br> 蔣驚春也喜出望外,和談近對上視線,談近極有教養地略一鞠躬,禮貌道:“老先生老夫人,初次見面,我叫談近?!?/br> 蔣驚春端詳他兩眼,點點頭滿意一笑:“一表人才,文質彬彬,不錯不錯?!?/br> 蔣冬青好笑,瞪他一眼,示意他收斂。 “年輕人,進屋進屋?!?/br> 蔣驚春招呼談近不用客氣,蔣冬青又訓他一句:“你急什么,人孩子行李還沒拿上?!?/br> “我不急,”蔣驚春樂呵:“屋里的人要等急了?!?/br> 他語焉不詳,許織夏沒察覺異樣,被蔣冬青兩手握住帶進洋房。 蔣驚春和談近慢慢跟上,就這么一小段路,兩人就聊上話了。 “年輕人,是要去金陵師大參加學術會議?” “是的,金陵師大是國內心理學的發祥地,理論心理學研究很值得學習?!?/br> “金陵師大的心理學專業實力確實很強,不過近些年,心理學歷史和理論的發展似乎不太樂觀啊……” 一老一少在后面聊著,蔣冬青在前頭拿出拖鞋:“囡囡快進屋里坐著,外面天熱?!?/br> 許織夏應聲,換上拖鞋就往屋里去。 在阿公阿婆這里,就如同在書院,她會下意識當做自己的家。 老人家身體健康就是福,見他們手腳都靈活自如,許織夏喜形于色,笑盈盈的。 拖鞋趿拉出嗒嗒嗒的聲響,跑了幾步,驟不及防看見一個人,許織夏倏地原地剎步。 望著眼前的畫面失神。 絲絨窗簾向兩邊勾著,摩登法式弧形窗,夕陽余暉斜照著那張復古紋理的布藝沙發。 男人倚靠在沙發里,翹著長腿,胳膊張揚打開,慵懶搭在沙發背上,休閑的黑襯衣袖子挽到肘部,露出結實而有力量的小臂。 他不緊不慢撩起眼皮,目光精準落到她臉上。 四目交接,許織夏都忘記了呼吸。 和談近巧遇時的驚訝完全不同,具體不同在哪里,許織夏說不出,只知道那個瞬間,她腦中轟地炸開了。 或許區別在于,一個是不經意中的相遇,一個是期待中的因緣際會。 除此之外,他這幅姿態,許織夏莫名還有種自投羅網的感覺。 在她愣神間,男人似是而非地笑著。 “哥哥都不叫了?” 話音剛落,紀淮周視線便越過她肩,瞟見了她那個學長男友,他神情轉而不加掩飾地變冷淡。 口吻帶上不明意味的命令:“過來?!?/br> 許織夏眼睛一眨,方回過神,在習慣性的依順中,走過去:“哥哥……” 蔣冬青在前,蔣驚春和談近在后。 他們說笑著過來時,紀淮周捉住許織夏胳膊,拽她到身邊坐下。 期間有過一通電話,但這是在美國地下拳館那夜后,他們第一次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