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眼著迷 第57節
許織夏虛心道:“是教授指導得好?!?/br> 催眠室負責人領芙妮他們過去參觀,許織夏正和談近說話便沒走開。 等人都離開了,過道變得清靜。 談近饒有興趣地同她聊:“你剛剛說的,算命先生是窮人的心理醫生,他們是不是也自稱命理師?” 許織夏沒想到話題開始往玄學深入,那就是她沒過腦隨口胡謅的,簡直誤人子弟。 而在幾分鐘前,還在表示觀點得要權威認證的高知分子,此刻居然對怪力亂神一臉求知欲。 許織夏忍不住笑了:“學長,我們還是得相信科……” 過道源頭有人出現。 許織夏窒住,男人防不勝防入了她的視野。 他逆著日光走進研究所,邁著長腿,依舊是在窗外時那副雙手抄兜,聽旁邊人講話的慵懶姿態。 墨鏡沒摘,看不見雙眼,視線便不由集中在他淺紅的唇,唇角淡淡抿著,沒透露出一絲情緒。 他由遠及近,眼前似有一扇窗,隨著他的靠近,逐漸透明,直至消失。 距離每縮短一步,許織夏就感覺自己在水下浸深了點,視線不敢跟隨過去,僵硬地盯在原處,不挪一分一毫。 直到他走過,襯衫袖子的面料似有若無擦了下她的肩頭。 她心驟然跳到嗓子眼。 他慢條斯理止步,停在了她的身邊,卻又視若無睹,沒有任何特別的反應。 許織夏心臟止不住狂跳,全部感官都在無限放大,明明穿著鞋,卻感覺腳下的瓷磚冰涼。 內心空落落的,就算她從始至終都對他的新身份不聞不問,不管這四年外界怎么傳他的風流事,她都只當這個名字是另一個完全不相干的人。 以為這樣心里就能好受些,可終究是自欺欺人。 四年的長度在形同陌路的這一刻具象,他已是大家族位高權重的豪門繼承人,而她只是個平平無奇的女大學生。 原來熟悉又陌生的感覺是這樣的。 其實早知如此,但親身感受到,還是免不了難過。 “主任?!闭劷蛘泻?,同時替他們推開了隔壁招待室的門。 “紀先生里面稍坐片刻?!敝魅慰蜌獾刈隽藗€請的手勢,而后邊向資料室走,邊吩咐道:“談近,過來幫我檢索幾份項目數據?!?/br> 談近應聲,過去幫忙前笑著向許織夏使了個眼色:“我們下回聊,學妹?!?/br> 徒留下兩人的那一瞬,萬籟俱寂。 時間被拉得很長,其實談近只離開了兩秒,許織夏卻感到過了一個世紀。 她拽住肩上的托特包,抬腿就走,宛如一只鴕鳥,遇到危險就把頭埋進土里,以此逃避現實。 “這位學妹?!?/br> 許織夏被迫站住。 男人不咸不淡叫住她,他的音色一如既往,有著大提琴般低沉的質感,許織夏呼吸被勾住,她沒心思察覺他隱隱約約的嘲諷,滿腦子都是彼此間被這聲學妹拉到極致的疏離。 “我需要一杯水?!彼朴普f著話,走進休息室。 回憶是長在身上的鱗片,他的態度是一把鑷子,一片一片地將她的鱗片從血rou里狠狠拔出去。 可這一身血跡斑斑,許織夏又清醒地明白,只能怪她自己。 人就是這樣吧,本能逃避,內心卻又總在期待,等到期待落空再流得滿身是血。 這四年許織夏沒有一秒鐘怪過他,人各有命,長大了就該走上自己的軌道。 但此時此刻,她確實有些怨恨他了。 許織夏僵持了會兒,深吸口氣,跟進去休息室,看都不看他一眼,直奔茶吧臺。 按下凈飲機,溫茶自動從出水口流入一次性牛皮紙杯。 水流很細,響著涓涓的聲音。 許織夏低著臉等待。 好慢…… 心里說不出的滋味,可能是心如刀絞,但絞痛都分散在過去四年里的每一分每一秒了。 現在沒有過分劇烈的情緒,只是心很空,沒有著落。 不合時宜地,男人鼻息間逸出一絲笑。 許織夏大腦宕了下機,不明所以回眸,看到他頎長的身軀靠到吧臺邊,散漫抱著胳膊,朝向她歪著臉。 依然見不到墨鏡下的眼,但眼下他的唇邊,正勾著彎漂亮的括號。 “給哥哥倒杯水,這么不情愿?” 許織夏神情呆滯住了。 他氣音懶洋洋地調笑,帶著拖腔帶調的欠勁,這個口吻頓時給她一種錯覺,自始至終他都沒有變過。 許織夏訥著,理不清現在的情況。 在門口,他是故意捉弄她的嗎? 水聲停止,許織夏沉默地拿起那只水至七分滿的牛皮紙杯。 既有沉寂四年,但一到他面前就積習難改的小情緒作怪,也有對他如今身份的隔閡。 她低低悶聲:“你不是……” 不是她哥哥。 紙杯擱到他邊上,許織夏扭頭就走。 剛回身,胳膊就被一把捉住。 她手臂很細,男人的大手握一圈足以,力道往回一扯,許織夏反應的機會都沒有,人一跌,徑直撞進他懷里。 許織夏頃刻屏住了氣。 她的身高,還是到他喉骨的位置,人伏著,下壓的臉蛋就埋在了他的胸膛。 屬于一個男人才有的guntang體溫,席卷而上,牢牢包裹住她。 紀淮周抱緊她,手掌按著她毛茸茸的腦袋用力揉弄了幾下,帶著失而復得的強烈心情,和小時候一樣,不溫柔,但把握著力度,把她的腦袋揉得亂晃,頭發揉得亂蓬蓬。 廊道有監控,現在他佯裝不下去了。 嗓音沙啞得仿佛喉嚨被撕碎過。 “這四年自己在外面,過得好不好?” 許織夏眼睛發酸,眼眶一下泛出一圈濕紅,瞬息之間,她感覺自己變回了四年前的周楚今,那個在她生命的墓地里,靜靜躺了四年的周楚今。 即使那晚已經見過,但直至此刻,當他問出這句話,許織夏才真正感受到—— 他們重逢了。 重逢了,卻也不能如何。 他們這一生都在身不由己。 許織夏埋了會兒,從他身前退出來,悄悄哭過,眼淚洇濕了一小片他的深色暗紋襯衫。 她垂著臉,別扭地“嗯”一聲。 紀淮周輕輕掐住她的臉rou,用陳述的語氣問她:“沒給我打電話?!?/br> 許織夏悶聲不吭。 紀淮周又說:“幾點結束,哥哥帶你吃晚飯?!?/br> 分明實實在在分開了四年,但三言兩句,就把積得厚重的灰塵一吹而散,往日的樁樁件件又歷歷在目。 可他是紀淮周。 比起曾經青春年少的感性沖動,經過四年,許織夏要理智得多,她搖搖頭:“晚上有公開課,聽完九點了?!?/br> 紀淮周不假思索:“那就九點見?!?/br> 她抬眼,覷了他一下。 “小尾巴,”紀淮周低喚,看她的眸光漸漸深刻:“哥哥見你一面不容易?!?/br> 一直到回到宿舍,坐在書桌前。 許織夏的腦子里都還在反復回放著,他最后的那句話,和那個無可奈何的惆悵眼神。 那是許織夏沒見過的樣子。 在她的記憶里,哥哥不曾無奈過,他表現出的永遠都是理智之內的游刃有余,再崩潰的事他都能冷靜。 認祖歸宗了,他也是高高在上的紀淮周,是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 可她卻有種,他被人一棍子打在膝蓋上,驀地跪進了塵土里的感覺。 好討厭這種感覺。 桌前小臺燈亮著,在書上照下暖白光。 許織夏一不留神把頁邊捏得微皺,心臟被勒住似的,呼吸都悶悶的。 腦袋里纏著一團打了死結的線。 她重重嘆出口氣,心緒被左右,實在看不進去,索性合上書,準備去洗個澡。 起身時,桌面上的電子小鐘正好閃到晚九點。 許織夏頓在那里,過去半晌,她鬼使神差地走向陽臺。 她在九層,望下去。 宿舍樓下的空地,有一盞供電不足的路燈,那束半明半暗的光下,他人在車外,倚著臺低調的黑車子。 看不清楚臉,但許織夏就是知道是他。 其實她今晚根本沒有要聽的公開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