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眼著迷 第30節
這要是在港區,可沒人敢這么懟他或圍觀他。 紀淮周余光掃過右邊正趴著會周公的陸璽,面不改色踹過去一腳。 “嗯?”陸璽酣夢驚醒,兩眼茫茫,哈欠連天:“老大……” 班主任被轉移注意力,惱火地邁下講臺去管教陸璽,意外瞟見前桌的陳家宿在桌底下翻著本漫畫。 “看到哪兒了?”班主任幽幽問了句。 陳家宿狀態投入,可能以為是陸璽,一口港普打諢:“哎呦,路飛還沒開始營救嘛……” 教室里一陣哄笑。 陳家宿有所察覺,慢慢抬起臉。 班主任突然探身越過陳家宿,一把抽走喬翊筆下的卷子,定睛一看,全國英語高考卷。 喬翊:“……” 當天放學,四人被留在辦公室寫檢討。 腕表上指針一圈轉過一圈,紀淮周每看一眼,心里就多焦躁一分,胡亂糊弄了兩行,睇見喬翊在檢討紙上默寫英語文章,陳家宿滿頁繁體字,而陸璽紙上一句“對不起,老子觸犯天條了”。 紀淮周頓時感到坐在這里很蠢。 啪的一聲丟了筆,在其余三人詫異的目光下疾步而去。 紀淮周邁開長腿,飛奔過走廊,遠遠就看見了高一二班門口的兩個小女孩兒,正朝著教室里望。 他的步子慢慢停下來。 孟熙和許織夏手拉手,一見他,孟熙倏地肅起小臉:“小漂亮哥哥,你今天怎么沒來接小漂亮!” 紀淮周喘著氣,被小孩子劈頭蓋臉一頓譴責,啞口無言。 把許織夏交給紀淮周后,孟熙才放心回家。 夕陽降溫的橙光染得教學樓長廊里半明半暗,紀淮周迎著余暉蹲下來,見她雙手捏著書包肩帶,眼圈都憋得紅了。 許織夏別開臉:“哼……” 紀淮周不經意勾唇,擰擰她鼻尖:“都敢哼我了?” 她鬧小別扭,悶著不理他,紀淮周便又問:“自己就過來了?這么遠?!?/br> 他一問,許織夏眼淚就兜不住了,晃在眼眶里,哽咽著看向他時眉眼間情緒委屈得不行,馬上就要哭出來。 “大家都走了……” 紀淮周呼吸窒住。 她這濕漉漉的眼神,他都要感覺自己才是真的觸犯天條了。 那個黃昏,紀淮周就這么在眾目睽睽下,蹲著哄了許織夏很久,說哥哥來晚了,但是不管多晚哥哥都會去接你的。 他十幾年的好脾氣全給了她一個人。 “就算只剩半條命,哥哥爬也爬到你面前,好不好?” “哥哥永遠不會丟下你?!?/br> 他再三保證,許織夏低著臉,淚珠子滑到下巴懸著,終于鼻音濃重“嗯”了一聲。 紀淮周慢條斯理地揩去她的濕痕,再打開胳膊:“哥哥抱抱?!?/br> 許織夏抽抽鼻子,很快就原諒他了,依順地偎過去,臉蛋埋進他的頸窩。 從此以后,紀淮周再沒有失約。 哪怕自己曠課。 忽而某天起,紀淮周會編辮子了,而且有模有樣。每天清晨,許織夏就坐在院子里,由著他給自己梳頭發。 鄰院的cd機里一如既往放著羅大佑,最頻繁的永遠是那首《光陰的故事》。 “春天的花開,秋天的風,以及冬天的落陽,憂郁的青春,年少的我,曾經無知地這么想……” 晨光攀上瓦檐,許織夏聽著歌聲,吹著水鄉小鎮溫婉的風,光顧著開心,都忘了問哥哥是跟誰學的編辮子。 只知道到了學校,三天兩頭就有高中部的jiejie到一年二班找她。 jiejie們總是帶著情書和包裝精致的禮物給她,羞紅著臉,拜托她轉交給她哥哥。 許織夏懵懵的,但見到紀淮周,她還是會乖乖遞給他:“jiejie說,想和你談戀愛?!?/br> 紀淮周把她的書包甩到自己肩上,牽她出校門,對此事無關緊要:“下次別收了,哥哥不談戀愛?!?/br> “為什么呀?”她歪著臉問。 “哥哥不得養你呢,”他垂下眼,笑看她單純的表情:“哪兒有空???” 許織夏若有所思,心想著,那哥哥可千萬不要談戀愛。 不過……什么是談戀愛? 后來再有jiejie送情書和禮物,許織夏都慌慌張張搖擺小手:“哥哥說不能收……” 但她們不氣餒,把禮物塞到她懷里,摸摸她頭,表示不是要給她哥哥:“是送給你的,meimei,這個小點心很好吃的?!?/br> 許織夏抱著禮物回座位,正苦惱,孟熙擠過來,饞得舔舔嘴唇:“我們吃掉吧?吃掉了,你哥哥就不知道了?!?/br> 許織夏詫然睜圓了眼睛,和孟熙面面相覷。 那幾年,陸璽他們幾個哥哥,常常下午特意跑來小學部,給許織夏送下午茶。 不止他們的下午茶,許織夏還背著紀淮周,和孟熙一人一口,吃了好多漂亮jiejie賄賂的小點心。 許織夏再也不是一瓶牛奶都要被搶走的小委屈包了。 也不再有人敢欺負她。 因為行舟所有人都知道,一年二班的周楚今小朋友,是周玦的親meimei。 陸璽喬翊陳家宿這些背景深不可測的大少爺,也都是她的哥哥。 她身邊還有兩位小情報員,別說欺負了,講句重話保不準都要被通報上去。 再被那幾位妹控拖到小樹林去一頓教訓。 - 歲末,年味正濃。 輕悠悠過橋洞的搖櫓船都懸上了紅紙燈籠,近河岸的民居門口掛著一串串臘rou醬板鴨,誰家燉煮豬頭rou的煙火從墻頭青瓦上四溢而出,青石板巷里的田園犬都被香得興奮搖尾巴。 那些天棠里鎮每家每戶都開始掃塵,被褥桌椅晾到天底下,里里外外清掃。 蔣驚春告訴許織夏,這叫撣塵,把一年的晦運都掃出門去。 許織夏瞧著好玩,也想撣塵。 紀淮周只能起來干體力活,盡管他們的屋子,周清梧每周都預約保潔上門打掃,本就一塵不染。 臘月小鎮鬧騰,茶館里天天有評彈,武道館也趕在正月前,特意給孩子們安排了場表演。 那天,許織夏也跟著孟熙和陶思勉一起玩兒去了。 修齊書院小廚房的鍋里煨著臘八粥,籠屜里蒸著糯米飯和臘味,香味融進空氣。 天井里兩把藤編搖椅,一張藤木方桌。 桌上有只小陶爐,祥云提梁壺置于爐頂,小火煨著壺里的冬釀酒,暖炭燒得滋啦輕響。 小橘伏在紀淮周腿上,紀淮周和蔣驚春一人一壺窄口陶瓷瓶,仰臥搖椅里,閑適晃著。 “天還亮就喝上了,仔細夜里頭暈?!笔Y冬青端出九宮格托盤,給他們擱上桌,里面盛著栗子桂圓和堅果棗類。 “糯米酒,也就五度?!笔Y驚春不以為意,手肘一懟邊上人:“你小子酒量沒這么差吧?” 紀淮周很輕一聲哼笑:“您抗得住就成?!?/br> 冬日封壇,臘月開酒,名為冬釀。 蘇杭的冬釀酒多以木樨花與糯米共釀,有桂香,酒味醇厚,回味甘甜,很難醉。 幾粒雪花點飄進酒壺里,瞬間被酒融化。 紀淮周揚起臉,灰白的天空,雪粒無聲,落到皮膚上冷瑩瑩,被酒溫過的胃卻帶著身體暖起來。 “下雪了?!笔Y驚春輕一笑嘆:“今日宜封一壇酒?!?/br> 外面響起小孩子追逐的笑鬧聲。 許織夏抱著油紙傘的竹柄,撐開的傘面繪著海棠花,個子小,跑進院子歪歪扭扭。 紀淮周云淡風輕的眼底浮現詫異。 她身上一套紅白相間的冬款童裝漢服,加絨短襖配馬面裙,虎頭帽邊沿一圈毛茸茸,將她的小腦袋包裹住,領子前墜著兩只白絨毛球,特別保暖喜慶。 明明出門前,給她穿的是小羽絨。 “哪兒換的新衣服?” 許織夏笑逐顏開,不告訴他。 油紙傘塞到他手里,她神秘兮兮地摸進挎在身前的小布袋,掏出一只紅柿子,胳膊一抻,倏地捧到他眼前。 “哥哥看!” 紀淮周納悶,但被她笑盈盈的眼睛感染,也不經意彎了下唇。 她倒是討喜,到處混吃混喝,還混套新衣裳。 瞬間“咔嚓”一聲。 照相館總穿工裝馬甲的老板不知何時扛著攝像機,出現在院子門口,低頭回放圖像,露出滿意的笑。 “箏姐漢服館上新,找我拍宣傳照?!彼χ忉?,再看向許織夏,哄小孩兒的語氣:“是不是啊小模特?” 許織夏掬著笑,似乎玩兒得很開心。 “今今——”孟熙舉著兩支糖畫也追了進來,穿紅色西域風圓領棉袍唐裝,反串小兒郎:“今今快來看電影!” 天暗下來,水岸邊拉起泛黃的幕布,老式放映機被三角架高高支起,供片盤里的黑膠帶連著收片盤,傳動帶運轉時吱吱地響。 天空落著雪,一時細碎,似塵埃,用不著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