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映Chapter17傾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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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惠彥對大學生活的適應力出乎意料得好,雖然性格稍顯內斂,但與同學們的相處卻顯得頗為得體。大部分時間,他不是在圖書館埋頭自習,就是奔波于勤工儉學的途中,日子過得緊湊而規律。 然而,這樣一來,他和玉禾相處的時間倒是少了些。 玉禾最近也格外忙碌。學院有叁個田野考察的名額,她必須和其他人競爭。為了這次機會,她足足準備了半個學期,終于等到復試那天。 盡管筆試成績還算可以,但距離前叁名仍差了一截,面試則由導師親自提問,這讓玉禾的心像壓了一塊石頭般不安。 周惠彥自然過來陪她。他們站在會議室門口,昏黃的日光從走廊盡頭灑下來,玉禾穿著一襲奶杏色的裙子,微卷的發絲松松垂在肩頭,一如既往的靈動俏麗。她手指輕捏著裙擺,低聲問:“我這回真行嗎?” 周惠彥握著她的手,掌心的溫暖像要撫平她的緊張。他柔聲安慰:“沒事的。昨天咱們不是把可能的提問練了一遍嗎?你已經對答如流了?!?/br> “那怎么一樣?老師的提問又不是我能摸得透的,萬一問一些刁鉆古怪的問題怎么辦?”玉禾撇撇嘴,嘴角卻微微上揚,語氣里帶了幾分無可奈何的嬌憨。 正說著,就有人喊了她的名字。玉禾忙整理了一下衣裙,抬起下巴,邁步走進會議室。 導師的問題果然有些出其不意,甚至帶了點學術的尖銳和犀利。他問起當地女性同性戀的問題。玉禾眼睛微微亮了一下,心底瞬間鎮定下來。她恰好做過相關研究,見過不少資料,便落落大方地陳述了自己的觀點,邏輯清晰,言辭溫潤且有力。 導師滿意地點了點頭,其他老師也露出了欣賞的笑容。 成績公布時,玉禾果然名列前叁,拿到了這個名額。她從會議室出來時,步伐輕快,臉上像抹了叁月的桃花一般明艷,眉梢眼角全是掩不住的歡喜。 周惠彥看著她,眼里帶著一絲憐惜和更多的欣慰。他張了張嘴,終究還是忍不住叮囑:“路上小心,注意安全?!?/br> “你怎么和個老頭子似的!這些話你已經說了幾遍了,我耳朵都要起繭了!”玉禾眉眼含笑,語氣里卻夾了點嬌縱,仿佛他就是那個嘮叨不休的父親。 周惠彥笑著捏了捏她的鼻尖。 玉禾提起即將出門調研的事時,商正明隨口囑咐了句:“注意安全?!彼恼Z氣輕飄得像擦肩而過的風,沒多關心。 玉禾倒也習慣了,隨便應了一聲,就開始收拾行李。然而,行李箱還沒拉好拉鏈,商正明忽然說:“你媽今天打電話問你的近況,還問你過年打算去哪里?!?/br> 玉禾頓住手,嗤笑了一聲:“她還指望我去她那兒過年?上回小姨那個男朋友對我做的事,我這輩子都忘不了。我恨不得拿刀剁了他!”她說這話時,聲音清脆如金石相擊,卻帶著顫意。 商正明皺眉,隨口道:“你也有責任,和那種人接觸什么?” 玉禾抬起眼來,目光凌厲而清冷:“爸,這種事情還能怪到我頭上?他是小姨的男朋友,我難道要當他是空氣?我不理他,會被說沒教養。理他,又成了我的錯。你是不是覺得,不管我做什么,都是錯的?” 她頓了頓,繼續開口,聲音里有種壓抑許久的憤懣,像暴雨前壓低的天空:“在你眼里,我到底是你用來炫耀的資本,還是你親生女兒?我有點成績,你稍微笑一下,但那笑容也不過是因為可以拿出去顯擺。我沒成績,你就冷著臉,連個正眼都懶得給。我真的看不懂你這個父親?!鄙陶饕柍?,玉禾壓根沒給他機會:“反正我馬上就畢業了,畢業后我有多遠走多遠,再也不用在你眼前礙眼?!?/br> 這次談話不歡而散。玉禾收拾好行李,轉身離開,從此再沒主動聯系過父親。 出發那天,送她的人只有周惠彥和關系很好的室友。站臺上人來人往,她穿著淺杏色風衣,長發松松挽起,顯得明媚又清冷,像畫里的仕女,帶著一點不易親近的嬌俏。 “你爸沒來?”室友小心翼翼地問。 “他才懶得來?!庇窈绦χ?,眼波明亮如春日的湖水,可笑意里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譏諷。 周惠彥站在一旁,沒說話,只靜靜看著她。他的沉默一如既往,但眼里有細碎的心疼?;疖囬_動的瞬間,他微微揮了揮手,看著她遠去的背影,直到徹底消失在視線里。 玉禾一走,周惠彥的日子更加簡單。他本就是個寡言的人,生活素來低調。但趙子華卻不肯輕易放過他,等適應了大學生活后,便迫不及待地來找他。 “你那女朋友呢?”趙子華故作漫不經心地問。 “出去田野考察了?!敝芑輳┑幕卮鸩幌滩坏?。 趙子華挑眉:“大一就田野考察?” “她是畢業生?!?/br> 這回輪到趙子華驚訝了:“什么意思?她比你大叁歲?” 周惠彥停下腳步,聲音清冷:“你到底來做什么?” 趙子華笑了笑,眼底卻帶著藏不住的酸意:“我是來提醒你,順便轉告你mama的話。那種脾氣嬌縱的富家千金,不可能真心喜歡你。你小心別被人當傻子耍了?!?/br> 周惠彥懶得搭理,徑自離開。他知道趙子華會說這些,也知道她大概率又去了家里。她總是這樣,擅作主張地跑去見周mama,這次還絮絮叨叨地提起玉禾。 周mama不見得多么喜歡她,但也一直很客氣。 周惠彥煩不勝煩,趙子華這種行為在他眼中已經屬于越界??哨w子華就是不肯罷休,又來了好幾次,周惠彥只得說:“沒有她,我也不會喜歡你?!边@句話徹底傷到了趙子華,其后一段時間總算讓周惠彥安靜了些。 時間轉眼過去了一個多月,玉禾調研期間,南方的天氣也漸漸轉冷。她居住在偏遠的山區,環境清苦,信號斷斷續續。周惠彥時常撥通她的電話,但總是聊不到幾句就因信號中斷而被迫結束。 他心中總是牽掛她,這日午后從教室出來時,走進食堂,準備吃點東西,卻被電視屏幕上的畫面吸引住了。 電視里播放著混亂的場景,街道上人群驚慌失措,四處是喊叫聲與哀嚎。有人扶著墻踉蹌前行,有人抱著孩子跑向空曠處。畫面底部的城市名赫然映入眼簾——正是玉禾所在的城市。 周惠彥的心猛地一沉。旁邊的同學拿著手機,神情慌亂:“天啊,我家鄉地震了!我得趕緊聯系我媽!” 周惠彥的腦子里“嗡”的一聲,眼前的畫面像被放大了一般,變得格外刺目。他的雙手微微顫抖,心里已經亂成一團,恐慌差一點吞噬了他。 地震來得猝不及防,玉禾根本沒想到自己會遇上這樣的災難。當劇烈的搖晃襲來時,整個世界仿佛失去了平衡。 地板搖晃得像一葉孤舟,墻壁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聲。玉禾驚慌失措,第一反應就是沖出房間。然而,她才跑到樓梯間,便被堵在了人群中。 樓道里擠滿了尖叫和哭喊。導師強撐著在后面大聲指揮,讓學生們冷靜下來,同時小心避開掉落的碎石。 玉禾的雙腿軟得像面條,幾次險些摔倒,心臟跳得像要炸開。尖叫聲像一只只尖利的爪子,無情地撕扯著她的神經。 她也不清楚自己是怎么逃出來的,只知道等她站在空地上時,渾身已經臟得看不出原來的樣子。她的風衣破了,露出手臂上的幾道劃痕,臉上也沾滿了灰塵和汗水。 山路因余震泥石流再次封堵,救援隊無法按時到達。眼前的景象讓人心生絕望,村里幾位有經驗的村民和導師一起,臨時搭起了帳篷,將婦女和老幼安置了下來。 玉禾強忍著困頓,在帳篷里歇息了一會兒,疲憊不堪的她拿出手機,卻發現屏幕已經碎裂,完全無法使用。 周圍人的手機信號也完全喪失,大家神情沮喪,似乎所有的希望都隨著那一場劇烈的地震一同崩塌。唯有一份幸存的心情,大家感恩自己撿回一條命。 當地的物資匱乏,原本玉禾和同學們每叁天便下山采購一次,然而地震之后,這條路被切斷,物資供應更加捉襟見肘。如今,連方便面這種曾經的常見食物都顯得珍貴異常。 玉禾他們并不是最困苦的,村里那些留下的兒童和老人,才是最需要急救的。村中的醫生召集玉禾和其他幾名學生,勸說他們作為護士協助照顧這些受傷的孩子和老人。她和伙伴們忙碌于床前,從手忙腳亂到最后游刃有余。玉禾幾乎沒時間吃一頓正經的飯,常常是一邊奔波,一邊隨便吞下幾口干糧。 第叁天,救援隊終于姍姍來遲,但由于山路的再次堵塞,泥石流頻發,他們依然無法下山。玉禾、導師與村民們只能繼續等待。 那天早晨,細雨如絲,空氣中彌漫著濕冷的泥土味。玉禾早早起床,準備去探望自己前幾天親手包扎傷口的小女孩。 她小心翼翼地走出帳篷,剛要打開門,卻聽見外面傳來熟悉的聲音:“請問,這里之前是不是有一些大學生來這里做田野考察?” 她猛地轉頭,迎面而來的是一個穿著黃色塑膠雨衣的少年,他正在雨中與當地村民焦急地比劃著。 那一瞬間,玉禾幾乎沒做任何思考,猛地撲了過去。她緊緊抱住了他,仿佛抱住了生命中的所有希望。周惠彥被她的力量一震,感到胸口一緊。他回抱著她,低聲道:“我來了,阿玉,我來了?!?/br> 玉禾回過神時,才發現他站在一片日光斑駁的陰影里,臉上沾著點點灰塵,看起來和這荒涼的山野并無二致,甚至比她想象中的狼狽還多幾分。 她抬了抬眼眸,清亮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想說點什么,卻沒發出聲音,她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嗓子很疼。 她定下心,將他帶進了自己的帳篷。周惠彥一進來便從背包里拿出幾樣東西,小心翼翼地擺在地上,是他們急需的方便面、壓縮餅干,還有玉禾最愛的零食。 玉禾愣了一下,嗓音微微發?。骸澳闶窃趺磥淼??又怎么知道我在這兒?” 他抬頭望她,嘴角扯出一個淡淡的笑:“看到新聞了,什么也沒多想,就買票來了。山路不好走,一路上打聽著,好不容易才找到一輛運物資的車,好說歹說,軟磨硬泡,才肯帶我過來?!?/br> 玉禾的手指輕輕絞著衣角,眼圈泛起一片酸澀,視線卻倔強地不肯離開他:“這么危險……” “所以我才必須來啊?!彼哪抗獬领o如水,直直落進她的眼底,“害怕了是不是?” 這一句話,就像一根弦,彈破了她這幾日的故作堅強。她倔強地抬起的頭終于垂了下去,淚水大滴大滴地砸落下來,她不想哭,卻忍不住,像一座被猛然推倒的堤壩。 周惠彥抱緊了她:“沒事了。我陪著你?!?/br> 周惠彥的到來讓玉禾仿佛吃了定心丸,她在再不會彷徨無措,更不會午夜時分突然驚醒。他守在自己身邊,握著她的手,便是她所有力量的來源。 山路的疏通工作還在繼續,玉禾卻不再焦急,仿佛心中早已風平浪靜。她與周惠彥一起忙碌,照顧著那些老幼婦孺,幫助分發物資、清點物品。村民和導師、同學對這對小情侶的故事頗為感慨,對未來的光景也充滿了樂觀和力量。 夜晚,田野間彌漫著清新的泥土香氣,星子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明亮,像灑落的碎銀點綴在深藍的天幕上。玉禾與周惠彥肩并肩坐在田埂上,四周一片靜謐,只有風吹過稻草的沙沙聲,與偶爾傳來的幾聲蟲鳴。 玉禾仰起頭,看著那片璀璨的星空。忽然,她轉過臉,湊近周惠彥,在他的臉頰上落下輕輕一吻。 “怎么了?”他側過頭,目光中帶著淺淺的笑意,還有一點點的意外和寵溺。 玉禾卻只是笑,眉眼彎彎,神情如春水般明媚動人。她靠在他的肩頭,聲音輕快中透著幾分認真:“周惠彥,我愛你。我想和你永遠在一起?!?/br> 她的心情從未如此輕快,仿佛整個世界都浸透了星光。也許,她曾經以為這一切不過是年少輕狂、一時興起,是面對他那雙干凈眼眸時的見色起意。 但當他出現在自己帳篷外,站在那些灰塵和風雨之中,她才明白,原來她的感情也可以刻骨銘心,也可以望斷生死。 她不是孤獨的一個人,更不是孤獨的一棵小樹,她有自己迎向的風,而那便是周惠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