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映Chapter6爆竹聲里一歲除(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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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玉禾是在一個星期后才回復的,一句禮貌得不能再禮貌的話:【謝謝,我記下了。以后有事聯系?!?/br> 短短十幾個字,像一片輕飄飄的落葉,丟進了周惠彥心里的湖。他揣摩不透她的態度,但總覺得有回復,總比沒有強。 接下來的日子風平浪靜,仿佛一切都回到了周惠彥不曾認識商玉禾的時候。他用心讀書,日子被教室和宿舍之間,生活仿佛被切割得四四方方,高三第一個學期也在新年的鐘聲前落下了帷幕。 放假那天,周惠彥抱著一摞厚厚的試卷走向汽車站,身后室友追上來,摟住他的肩膀,笑得滿臉輕松:“可算熬到放假了!下周二聚會,老周,一起來吧?!?/br> 平時,這種場合他一向是能躲就躲,但室友一再邀請,他也不好推辭,只得點點頭:“發我地址吧?!?/br> “早說你該買個手機!聯系你簡直比登天還難!”室友揶揄了一句。 周惠彥心中暗嘆:真正想聯系一個人,有沒有手機根本不是問題。就像當初,商玉禾受了委屈來找他,信也能寄到,話也能說清??扇缃袷謾C握在手里,卻從沒再收到過她的消息,連往日那少得可憐的書信,也化成了不咸不淡的幾句問候。他手握這點零碎,心里像翻動著冰冷的灰燼。 周惠彥心有凄然。轉頭再一想,自己到底在期待什么呢?她是高高在上的富家女,自己前途未卜,就算是考上了頂尖的大學,一窮二白……打住,周惠彥忽然覺得自己實在可笑,他甚至都沒見過商玉禾居然就開始肖想未來,自己和那些有了一棵雞蛋想著換老婆的男人有什么區別? 回到家,他將這些念頭甩到一旁,逼自己埋頭在試卷和練習冊里。只有題海,能將雜念吞噬干凈。 周二的聚會如約而至。 室友選的地方比他想象中豪華,是家高檔會所,晚上還有駐唱歌手。熱鬧的氣氛將他卷了進去,但他心里卻始終游離在外,像水面上浮著的一片葉子。室友們鬧騰著,非讓他喝幾杯酒,他推拒不過,接連喝了三杯白酒,腦子頓時暈乎乎的,眼底浮起幾分靡麗的紅暈。 有人點燃了香煙,濃烈的煙味混進了包廂的熱氣里。他覺得胸口發悶,站起來對身旁的人說:“我出去透透風?!?/br> 走廊上燈光昏黃,他靠著墻壁,閉上眼深吸了幾口冷空氣,腦子才稍微清醒一點。就在這時,口袋里的手機震了幾下。他心里猛地一緊,指尖微微顫抖,迅速掏出來——但屏幕上顯示的,不過是一條推銷信息。 周惠彥苦笑了一下,拇指不由自主地滑回通訊錄。他的聯系人少得可憐,屏幕上寥寥幾行字,最醒目的還是“商玉禾”三個字。手機外殼被他攥得發燙,仿佛這名字也能灼傷他。冷風一吹,他的手一滑,手機摔在了地上。 “你的手機?!鼻宕嗟呐晜鱽?,一個穿著白色大衣的女孩彎腰撿起他的手機,歪頭看了眼屏幕,好奇地念出聲,“‘商玉禾’,是誰???” 他接過手機,道了謝平靜地說:“一個朋友?!?/br> “女生?”趙子華追問。 “嗯,大學生?!?/br> 趙子華眼里的探究忽然散去,嘴角帶了點釋然的笑:“大學生?那比咱們大好幾歲呢!估計是你親戚吧?” 周惠彥沒有解釋,只是揉了揉額角說:“我頭有點疼,先回去了?!彼麑嵲诓幌牒挖w子華過多接觸,于己于她都是好事,可她總是鍥而不舍。 趙子華不想就這么放他走,錯過身子攔住他的去向,歪著頭詢問道:“周惠彥,你決定好考哪所學校了嗎?” 周惠彥的父母文化程度不高,考大學、選專業這種事,全靠他自己摸索。等他開始對這些問題有點概念時,學校早就對他寄予厚望,三天兩頭拿他當例子說:“周惠彥肯定有機會去最高學府?!?/br> 這樣的話聽得多了,他對這個目標也就習以為常了。雖然偶爾也覺得像被一塊大石頭壓著,喘不過氣,但為了將來,甘之如飴。 趙子華問起他的志愿時,他只沉吟了幾秒,便淡淡說道:“可能按照老師的意思來吧?!?/br> 言下之意不言而喻,趙子華卻聽得有些失落,勉強笑著說:“你學習這么好,我大概追不上,但我們可以考到同一個城市呀?!?/br> 周惠彥不想繼續這個話題,隨便找了個借口匆匆回了包廂。 包廂里氣氛熱烈,有人起哄讓他和趙子華喝一杯,他用右手牢牢摁住酒杯的口,笑容不達眼底,態度很是明白。 眾人繼續嬉鬧,趙子華面上有點掛不住,賭氣仰頭灌下整杯酒,放下杯子的時候眼里閃著倔強的光:“你們看著,我一定能追上他!” 大家哄笑成一團,只有周惠彥沒笑。他低頭看著桌子上的水漬,只覺煩悶。 這一晚,鬧到深夜才散。有人提議去一樓聽駐唱,眾人興致盎然便跟了過去。臺上的歌手長得很英俊,嗓音低沉溫柔,像江南春雨落在青石板上,不少女孩忍不住買了花上前獻殷勤。 朋友笑著撞了撞周惠彥的肩:“知道這是誰嗎?綽號虞公子,在民謠圈小有名氣,家世也好,唱歌是玩票,累了還能回去繼承家業?!?/br> 周惠彥“嗯”了一聲,心里泛起一點羨慕,卻又像一片浮云,很快散了。他自嘲地想,這種事和自己也沒多大關系,便甩到腦后了。 狂歡結束,日子歸于平靜。他的生活是無窮無盡的習題,一套接一套,像下不完的雨。別人要花兩個小時才能做完的卷子,他一個小時不到就解決了,而且正確率高得讓人嫉妒。許多同學私下里找他“借”答案,他也不戳破,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除夕這天,周爸爸又不見了蹤影,只托人帶了句口信:“找了份工,正月十五才能回來?!?/br> 周mama一邊包餃子一邊抱怨:“人家都趕著回家過年,他倒好,大過年的跑出去找什么工作,真是邪門了?!?/br> 周惠彥低頭捏著餃子,指尖沾著薄薄的面粉,平靜地說:“不回來也好,省得又鬧事?!?/br> 周mama想起元旦假期時的沖突,心里一陣后怕,但想到周爸爸最近安分不少,也不敢再和她動手,便嘆了口氣不說話了。 母子倆做了一桌菜,餃子也包了不少,這年夜飯算得上豐盛。這些,全都要感謝商玉禾寄來的錢。交了學費和生活費,竟還剩下不少,生活也稍微寬裕了些。 吃過晚飯,周mama坐在客廳里看春晚,周惠彥卻躲進臥室,拿著手機翻來覆去地看著屏幕。窗外煙花炸開,火樹銀花,天光一時亮如白晝。他盯著商玉禾的頭像,猶豫了很久,拇指懸在屏幕上方,想打個“新年快樂”發過去,不知道她是否樂意讓自己叨擾。 這一次,商玉禾的回復比周惠彥預想的快了許多。 【新年快樂,你吃餃子了嗎?在家看春晚嗎?】 信息比之前多了幾個問句,看起來語氣也不那么冷淡了。 周惠彥盯著屏幕,心里微微一暖,嘴角翹了翹。他捏著手機,琢磨了一會兒,生怕字句不妥,才斟酌著回復:【我吃過餃子了,你也在吃晚飯嗎?我還沒仔細看春晚,待會兒打算看,聽說今年節目不錯?!?/br> 玉禾正靠在沙發上擺弄手機,看到這條消息,漫不經心地回了一句:【我吃過了。爸爸不在家,大過年就我和保姆兩個人,無聊得很。你不看春晚忙什么呢?】 【剛才在整理試卷?!?/br> 玉禾看到這條,忍不住笑出了聲。她一邊搖頭一邊寫道:【你還真是個好學生,我當年要是有你一半的自律,估計也能考上頂尖學府了?!克D了頓,又飛快敲下一句:【能視頻嗎?】 【我的手機是老年機,不太方便?!恐芑輳┌l來。 玉禾一愣,隨即撇了撇嘴。給了他那么多錢,也不曉得買個像樣點的手機:【能打電話嗎?】 這條消息剛發出去,周惠彥那邊手機差點脫手而出,他手忙腳亂地穩住,屏幕上飛速敲下:【可以?!?/br> 不到兩秒鐘,電話就打了過來。他盯著屏幕看了幾秒,心跳得像是春雷滾過天邊,才慌忙接起。 “惠彥,干嘛呢?手機響這么久?!笨蛷d里傳來周mama的聲音。 “嗯,是……同學?!彼陨該P聲,掩飾住內心的慌亂。 “把門關上吧,mama看電視吵得慌?!敝躮ama見兒子跟同學通話,心里倒有些欣慰,平時這孩子性子悶,朋友不多,難得除夕晚上有同學來給他拜年聊天。 周惠彥應了一聲,去客廳給mama倒了杯水遞過去,又掩上房門,接通了電話:“喂?!?/br> 電話那頭立刻傳來一陣清脆的笑聲,有點慵懶,又像貓咪撲人一樣帶點狡黠:“周惠彥,好久不‘聞’了啊?!?/br> “嗯,你好,新年快樂?!彼€了穩心神,手心卻已微微出汗,盡量讓語氣顯得平靜些,“給你拜年?!?/br> “新年快樂啊,小弟弟?!庇窈痰穆曇敉钢┱{侃,帶著若有若無的笑意,“今晚還挑燈夜讀嗎?” “沒有沒有,只是看著卷子摞得亂糟糟的,想整理一下?!?/br> “哦?!庇窈掏祥L了尾音,聽上去卻不是很相信,“那你爸媽呢?” “在看春晚?!敝芑輳╊D了頓,沒有說出真話。 “真幸福啊?!庇窈梯p輕嘆了口氣,“爸爸mama都在身邊,大過年的,多熱鬧。哪像我,家里就我和孫阿姨。她早睡了,現在整個房子安靜得能聽到窗外的風聲?!?/br> “你父親呢?” “出國開會去了?!庇窈填D了一下,聲音有點低,“過幾天才回來?!?/br> 周惠彥心里一動,想起她父母離異的事,怕這話題觸到她的痛處,連忙轉移話頭:“你現在是大三了嗎?” “你怎么知道?” “你信里寫過?!?/br> “哎呀,我自己都忘了?!庇窈绦α艘宦?,語氣又輕快起來,“對啊,大三了。再過半年就大四了?!?/br> “那畢業后想做什么?” “誰知道呢?”玉禾仰面躺在床上,目光渙散地望著天花板,“可能讀研,可能去我爸公司,也可能就在家閑著?!?/br> “大學是什么樣子的?” “還能是什么樣子?”玉禾懶洋洋地回道,“就是學校唄,一成不變得還是要學習。不過,課余活動多點,還能大大方方談戀愛?!?/br> 周惠彥抿了抿有些干澀的唇,遲疑了幾秒,終于鼓起勇氣開口:“那你……那你也談戀愛了?” 電話那頭傳來一陣清凌凌的笑聲,像春水潺潺,帶著幾分捉弄的意味:“你猜呢?” 這聲音輕飄飄地落在他耳朵里,卻讓他的心沉了下去。他說不上來是失落還是自卑,索性不再開口。 玉禾似乎覺察到他的沉默,笑意更濃了幾分,語氣中帶了點揶揄:“別光說我啊,你談戀愛了?我記得我上高中的時候,學校里那些成雙成對的小情侶多得很,偷偷摸摸的,甜得膩人。你呢?你長得不錯,學習又好,追你的女生肯定也不少吧?快說,有沒有人偷偷給你遞過情書?有什么感情問題,jiejie可以給你支支招?!?/br> 周惠彥心里暗嘆,嘴角扯起一抹自嘲的笑。在她眼里,自己或許就是個不諳世事的小孩子,心情好了可以拿來調侃兩句,心情不好,幾天甚至幾周都不會搭理。 想到這里,他沒來由地有些憋悶,語氣也硬了幾分:“你能有什么經驗?” “也是?!庇窈檀蟠蠓椒匠姓J,語調懶洋洋的,像貓似的嘟囔著,“實踐出真知嘛?!?/br> 這話說得周惠彥心里一松,莫名輕快起來。他唇角微微揚起,語氣也不再那么僵硬:“我沒談戀愛,高三關鍵時期,不能早戀。再說,我也沒有喜歡的女生?!?/br> “哦?”玉禾拖著尾音,聲音帶著點探究的好奇,“那你喜歡什么樣的女孩子?” 周惠彥沉默了一下,認真思索著,語氣里帶了幾分不自覺的篤定:“我也說不上來……大概是那種明媚嬌氣的女生吧?!?/br> “哎呀,那我身邊這種類型可多了!”玉禾忍不住笑了,語氣里滿是揶揄,“可惜啊,好像都比你大幾歲。這樣吧,等你考上大學,jiejie給你牽線搭橋,保管給你挑個稱心如意的!” 她的語調輕快,帶著點玩笑的熱情,卻讓周惠彥微微有些刺痛。他淡淡一笑,沒接話,突然想起一件事,話鋒一轉:“對了,我到現在還不知道你長什么樣?!?/br> “我不是給你寄過照片了嗎?”玉禾回道。 周惠彥的臉瞬間燒了起來,那些照片光是想想就讓他耳朵發熱。照片上的她,笑容明艷,眉眼撩人,帶著一股說不清的風情,那是他許多個輾轉反側的夜晚里,一切欲望的來源和支撐。而她,似乎對此毫不在意。 “可是……我看不清楚你真正的樣子?!彼穆曇舻土诵?,心里一陣忐忑。 玉禾聽了,倒是來了點興致,語氣里透著點調皮:“好吧,那我再發一張給你。你等等啊?!?/br> 周惠彥攥著手機,手心里沁出些汗來。心跳像是擂鼓一樣,急促又凌亂。他等著,卻又隱隱有些害怕,怕收到照片后,不知該用什么表情面對,不知該如何掩飾那無處安放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