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果凝視心情驀然憂傷的青年，抬手撫摸他的臉頰安慰著他悲懷的內心，“后悔嗎？阿爾蒂爾·蘭波，你本來有更好的人生選擇的?！?/br>
    蘭波搖頭，露出慈悲的眼神，悵然道：“如果沒有遇見他，那么我這一生將無趣至極，孤獨死去?！?/br>
    青年遺憾的模樣和果果心中的人影一瞬間重疊，他驚訝地瞪大眼睛又很快恢復正常，而青年并沒有注意到這一細節。

    果果心嘆：這樣就像極了。但終究不是一樣的。

    圣誕夜那晚，在他夢中大雨里哭泣的男人不是蘭波！所以！他到底怎么認識一個從未見過的人？

    蘭波只以為他不理解自己的想法，“我這一生實在算不上光明坦蕩，但能遇見保爾和你確實是我最大的幸福。等做完該做的事情后，未來就算死去也不會遺憾什么了?！?/br>
    果果本就帶著不可說的心事，聽到他的話立刻憂心忡忡，面上卻一副云淡風輕的樣子，輕聲細語地說道：“別自暴自棄，他一定無法忘記你們之間的情感，這次要好好說話，你已經不是以前那個你了，不是嗎？”

    蘭波心里涌現出感動，他想念曾經分享下午茶的日常生活，想念少年真情外露的模樣，是他親手斬斷了少年身上唯一的羈絆。

    他其實沒有自信能重歸于好，這一刻所有的猶豫徘徊都沒有隱藏的必要了，他愧疚地說道：“他不會想回到我身邊了。我知道，你們都一樣熱愛著自由，你們如風一般向往無拘無束的旅行，他卻被我強行挽留賦予重任，可我怎么能忍心放他獨自在人世間迷茫下去，我以為自己能理解他幫助他，結果卻害他誤入歧途?！?/br>
    果果看著蘭波的蘊含自責悲傷的金綠色眼眸，十分肯定地說：“他一定喜歡你的，不然他怎么能忍受你的束縛。只是那時候你好像沒那么喜歡他，起碼你對他的喜歡沒有超過法蘭西，你的國家?！?/br>
    的確如此，國家才是最重要的，有國才有家，可國家根本在于民，相輔相成?？赡菚r候，保爾·魏爾倫被剝奪了應有的權利，只剩下強制執行的義務。他在那些高高在上的眼中就是工具、武器，就是死了身體也必須回到他們手上，將所剩無幾的價值化作資料庫中冰冷的研究數據。

    蘭波聞言低下頭去，黑發遮掩他臉上的哀痛，語氣帶著滄桑地說道：“年輕的時候總是自以為是，等到見識了世事無常才知道，在這個世界連自己的記憶都不可信?！?/br>
    正如他所說的，他并沒有那么光明磊落，真細挖下去，他也是卑鄙至極狠辣冷酷的人。

    “都過去了，你不是想起來了嘛?！惫鲃游兆挻蟮氖终?，關切的眼神，他對蘭波的態度充滿信任支持，“人生這條路再難也要前進，有限生命別錯過值得守護的人?！?/br>
    面對果果好言相勸，蘭波重新打起精神來。他吐出肺中渾濁的氣息，合掌包裹住那幼小的手，像握住珍寶一樣，低頭親吻指尖微涼，“謝謝你，果果！”

    果果出言制止他的未盡之言，“去討回一個公道！替你自己，替保爾·魏爾倫，如果不是他們一意孤行，有些事情根本不會發生?！?/br>
    蘭波恢復平靜，說道：“是??！為了皇室的臉面，為了至高的權力，死去了太多人?！?/br>
    “紀德和那些軍人，以及所有無私奉獻自己一切的同胞們，大家為了法蘭西的美好而奮斗的時候，卻遭受了掌權者的背叛。何其屈辱??！除了相關者沒人在意他們的死活，更將民眾所剩無幾的信任揮霍殆盡?！?/br>
    “這一切都回不到從前了，每個人都變了，我做不到原諒、放下。我對法蘭西和親友的熱愛永遠不會消失，我那些年所經歷的屈辱，以及被同胞遺忘的憤怒不能隨意無視?！?/br>
    蘭波話鋒一轉，抬起頭眼神堅定地看著壁爐的火焰，他說：“既然我身為超越者，擁有改變規則的能力，那么我就該站出來修正不合理的行為。何懼風雨，何懼生死，我要對他們展開復仇，因為他們錯誤的決斷，無情的漠視，以及狠絕的拋棄，本身是有罪的。他們要認罪懺悔?！?/br>
    蘭波冷峻白皙的臉龐流露比向上帝祈禱時更虔誠的信念，低沉磁性的聲音夾雜著隱而未發的仇恨，“所有人都會平等地接受懲罰，不會因為身份和立場而躲過罪責，只有大家都認識到這件事，法蘭西未來的道路才能走得更遙遠，人民的信任支持才會統一?！?/br>
    果果無法理解到蘭波對法蘭西的熱愛和失望，他只覺得現實可悲，讓人飽受折磨又讓人萬般不舍。他現在能做的就是陪伴。

    壁爐里的柴火燃燒后剩下明耀炙熱的炭火，孩子伏在青年腿上一副半夢半醒的狀態，迷糊著說道：“在約定時間里，我不會拋棄你，你去復仇，我幫你解決敵人……你能替黑之十二號抗議，這是值得高興的事情。起碼我所遇見的人中，你是一個愿意付出一切拯救他悲劇發生的人了。蘭波，你沒放棄他，真的太好了?！?/br>
    “我也不會放棄你的和中原中也的?！碧m波輕聲說道：“那個時候你出現得太及時了，他沒有死，一切都來得及。果果謝謝你，這一切都還來得及?！?/br>
    他溫柔地撫摸著流淌光輝的細軟長發，發自內心地覺得自己有時很幸運。

    “無論明天怎樣，你不會離我而去真的是一件幸福的事情?！碧m波拉了毛毯給他蓋好，“睡吧，晚點我叫你起來吃東西?！?/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