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冤家路窄
小咪正巧路過大敞門的包廂,包廂內也沒什么聲響,感覺好奇就探進頭瞧了瞧。不瞧還好,一瞧便瞧見衣不蔽體、狼狽不堪的劉知溪趴在沙發上。 好歹也是和劉知溪相處過一段時間了,即使她現在如此狼狽,還是能依稀辨別出這人是劉知溪。 她試探性地叫了幾聲:“阿溪?是阿溪嗎?” 她抬起腳,小心翼翼地走進包廂里,打量著包廂里的一片狼藉,小咪心尖都在顫抖。她呼喚劉知溪的聲音都開始微微發抖,因為她看清了沙發下粘上了血跡和一點白色粘液的酒瓶。 她不是沒經歷過這些,相反,她見過很多被變態客人玩得破碎的女人,她們殘缺的身體和被摧毀的精神每每都在給走在刀尖上的她來一次重擊。 可每一次見她都不敢接受,她害怕。 劉知溪無聲息的趴在沙發上,濕透的頭發糊滿了她的臉,她一動不動的,像死去了那般。 小咪抽吸了一口氣,抬起微微顫抖的手捂住嘴巴,又輕聲喚了句:“知溪?你怎么在這兒?還受了傷…” 沙發上的那人終于有了回應,劉知溪在迷糊中聽到了熟悉的聲音,她艱難地想作出回應,卻發現自己全身上下疼得動不起來,她只能勉強抽動抽動肩膀。 只一下,得到了劉知溪回應的小咪如釋重負的吐出了一口氣,她顫抖著雙手地朝沙發上的劉知溪沖過去。 小咪拜托幾位朋友將奄奄一息的劉知溪抬上車,連忙趕往醫院診治。 ─ 翌日早晨,劉知溪早早便醒來了。好在只有胸口和下體隱隱作疼,其他的并沒有大礙。 ──如果忽略心理陰影的話。 要說傷得重的那恐怕得是蔣璃霏,可她卻在她醒來之際和小咪一同來到了病院看望她,鼻青臉腫的,額頭纏繞紗布,脖子貼著藥膏,在踏進病房里那一刻通紅眼睛撲到她懷里。 抽泣著不斷說著道歉,祈求劉知溪的原諒,說要不是她邀請來才不會讓她碰上這趟事,讓她怎么怨她都好,一切都是她的錯。 蔣璃霏哭得不能自己,劉知溪一句話都插不上,只能撫摸她凌亂的腦袋。 要是她會埋怨她,在昨晚聽到她遭到毆打的那一刻就應視若無睹。 小咪站在她身后,抬手推了推肩膀,不耐煩的“嘖”了聲,催促她趕快松開手、坐好:“有什么好對不起的,要怪也要怪那些賤男人的錯,要不是他們抽風,你們也不至于挨這兒罪?!?/br> 劉知溪點點頭,應和著。 蔣璃霏抹著淚抽出椅子坐在了病床邊,啜泣含糊:“知溪你、你現在感覺怎樣?身體有哪里不舒服的嗎?不要覺得不好意思,一定要和我們說!” “我還好,沒什么大礙,倒是你──看起來傷得比我還重,不好好休息跑來看我做什么?” “我、我還好…被打習慣了,就沒什么感覺了?!彼粮蓽I水,從床頭柜上提起隨身帶來的保溫飯盒,遞到她眼前,“我一大早就起來煮的瘦rou粥,還熱乎的,你快嘗一嘗。等等──我給你倒出來…” 說罷,她便想上手cao作??墒稚弦彩芰藗?,稍稍一個大動作立即疼得嘶啞咧嘴。 坐在一旁的小咪看不下去了,二話不說從她手上奪走了保溫飯盒和碗,警告的瞪了她一眼,話似嚴厲的斥責:“受傷了還逞什么強!給我好好待著?!?/br> 蔣璃霏縮了縮脖子,弱弱的“哦”了聲。 氣氛緩和了很多。 小咪給她支起了床上桌子,將倒好的熱粥擺放好。 劉知溪莞爾道謝。 她輕松的擺擺手,放回保溫飯盒后坐回椅子上。 昨晚到現在一直沒吃東西的劉知溪餓極了,沒一會兒就將一整碗粥干下肚。一碗見底,小咪又想幫忙添一碗。 被如此照顧著,她頓感不適,抬手欲要接過保溫飯盒,卻被小咪呵斥住。 “病患就要有病患的樣子,老實點。再弄出什么傷來我可不負責?!?/br> 聞言,劉知溪也不再固執,乖乖接受小咪貼心照顧。 在這個圈子里,她的朋友不多,除了和蔣璃霏較熟,接觸最多的就是小咪。但她一直都挺怕她的,小咪性子冷,非必要時刻都是板著一張臉色,陰沉嚴肅,無論生人熟人都難以靠近的模樣。 而且她還比她們兩個大兩歲,入圈也是最早的,可以說算是她倆的前輩了。 可接觸多了,她越發覺得小咪這人刀子嘴豆腐心。 漸漸地,自然習慣她這副冷臉嚴肅的模樣。 劉知溪總共喝了四碗粥才停下動作,瞧見她的模樣,蔣璃霏高興極了,嚷嚷著下次還要煮給她吃。 小咪將碗收拾干凈后懷抱雙臂站立于床腳邊,正色望向她,開口詢問道:“聽說你跟了云臻則?!?/br> “嗯?!?/br> “你現在這樣他知道嗎?” “不知道。他出差了,一時半會兒回不來?!?/br> 小咪醞釀須臾,意味深長:“那你是希望他知道,還是不知道?” 霎時間啞然,她怎么可能聽不出小咪嘴里問的意思。讓金主知道自己被欺辱的事情目的是什么──不過是為了讓他為其出頭。 為一個女人和一個地位相當的人出頭──這件事情在他們自私自利的男人眼里是可笑可恥的。 而她簡直想都不敢想,更不敢奢求。 她緘口不言,小咪自心中有數,不再談論話題。 她從地上帶來的一個大袋子里掏出一沓紅艷艷的人民幣,“啪──”的一下擺在桌前。 “這是做什么?”劉知溪不解問道。 “賣酒的錢?!?/br> “那不應該給璃霏嗎?” 蔣璃霏忙擺手:“不不不,這錢是那個人給你,專買你的酒。你還是收下吧,不然我會不心安的?!?/br> 劉知溪掃了一眼桌上厚厚一沓錢,遲疑不決:“可這錢少說也有十萬,我一個人獨吞了豈不是太…” 她沒敢直說。 小咪把錢往她那處推,“昨晚要不是我手快把這沓錢藏起來,說不定早叫那幫人給獨吞了,要真是被他們收了,你和璃霏一分錢也別想拿。拿不到錢還遭一頓毒打,璃霏還被怪罪,身上一點好處都沒沾上,你服氣嗎?” 劉知溪沒再說什么,順勢收下了那一筆錢。 ─ 時間過得很快。 身上的傷并不重,劉知溪只在醫院住了兩天,按照醫生的指示按時吃藥忌口,隔了半個月才回醫院復查。 自己一個人來,因為懶得收拾帶上口罩遮住了較為憔悴蒼白的臉色,上身套著一件寬松的淡藍色防曬襯衫衣,后扎個松松垮垮的低丸子頭,習慣性地埋頭走路,外加身高不高,埋進人群里,完全是注意不到的存在。 劉知溪早就習慣了,也樂在其中。 不被人注意有不被人注意的好,這樣少了被人凝視的不自在不從容,她也不用時時刻刻活在別人犀利刻薄的目光里憂心忡忡的僥幸逃竄。 復查的醫生對她說沒什么大礙,外陰撕裂的傷口已經恢復得差不多了,只是接下來的一段時間最好還是不要進行床事,就算進行床事動作也要輕點,以免造成二次傷害。 劉知溪計算著大概有兩個月她都不會有性行為,或許不止兩個月。 云臻則到現在都沒給她發過一條短信。 可能已經把她遺忘了。 說不失落那是假的。 也許是對他的依賴,她不敢相信云臻則就此把她忘了。 … 做完檢查、聽完醫生的交代,劉知溪將檢查報告折好收進背包里。從診室走出,快步趕上即將抵達樓層的電梯。 順利走進空無一人的電梯后,按了一樓。 電梯關門下行。 須臾,它停滯住,電梯門緩緩打開。劉知溪應聲抬頭查看樓層──它停在了八樓,門外走進兩個身材高大的男人。 她的呼吸剎那間停滯了。 腦袋眩暈無比,眼前發白,雙腿發軟,身軀如同陷入冰窖,脊背直冒冷汗。 世界實在是太小了,她怎么都想不到自己只是來復查一小功夫,卻碰上了半個月夜夜糾纏她、驚嚇恐嚇她的夢魘──袁承璋。 從夢里醒來好歹能說服自己一切都是虛幻的、無形的,夢醒了一切都不復存在。 可是她發現傷痛和陰影是磨滅不掉的烙印。 回歸現實,正當碰上了他,她還是控制不住地心怦怦直跳,恐懼如陰霾化形的大手,無情地捉住她的心臟,好在口罩遮住了其蒼白無色的臉,才不讓她的恐慌無處躲藏。 她垂下腦袋,默默移動腳步,挪到電梯最角落里。 袁承璋臉色浮著一層陰翳的暴躁,身后跟著進來的是那晚進來通報的男人。 兩人身材高大,一擠進電梯,空氣頓感稀薄,壓抑的氣息隨著電梯門的閉攏烏壓壓地罩下。 耳邊忽而響起一道男聲,劉知溪躲在他們身后,不由自主地驚抖身體,她死命絞住十指,強行壓下心中翻騰的不安。 “老家伙,我一回來就給我來個下馬威,看來這些年他在國內過得太好了?!?/br> “哥,既然他都這么做了,要不然我們一不做二不休…”張菅抬起手,在自己脖子前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袁承璋緊皺眉頭,抬手擺了擺。 “用不著,我看他時日無多了,一把老骨頭病入膏肓,撐不過半年?!?/br> “可他若不死,這半年里我們在國內寸步難行?!?/br> 張菅第一想法還是想先動手,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掃清障礙。 “他還不能死,至少是在我沒拿到北城那塊地皮之前,他一天不松口,我就得陪他耗著。再說了,我現在最大的障礙不是他…” 袁承璋意有所指,張菅接過他話意,思索片刻凝思點頭。 電梯暢通下行到達一樓。 劉知溪將自己縮在角落,呼吸都小心翼翼,生怕自己在其中發出丁點動靜。 “叮──”的一聲,電梯門應聲打開。 劉知溪暗暗咽了咽口水,心想著自己總算可以解脫了──只要走出這間電梯。 焦急等待身前的兩人先一步離開,門打開半晌,站在電梯門前的男人卻一步未動,身旁的張菅不解,開口提醒:“哥,到一樓了?!?/br> 袁承璋伸手抵在他的胸膛,推著他往電梯一側退,自個也側身后退,讓出大開的電梯門。 一道耐人尋味又戲謔的目光就勢打下,落在角落垂低的頭頂上。 “女士優先?!?/br> 悠悠的,但每一聲都如滴血的刀尖剜過她顫動的心臟。 面上一副道貌昂然,惺惺作態的模樣實在讓她惡心到作嘔??赡且环轁庥舻耐春抻植荒鼙砺?,悶于心底,還要裝作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 張菅云里霧里,詫異驚愕的望向面前的男人,雙唇微翕動,下眼皮略微抽動幾下。 暗自腹誹,他什么時候變得這么禮貌了? 還女士優先… 盡管心里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身為下屬,出于職業道德,張菅還是聽從的閉上嘴乖乖讓行。 此刻狀況,劉知溪不得不硬著頭皮沖男人禮貌點點頭,抬腿緩步走出電梯。兩人擦肩而過那一際,心跳到嗓子眼,撲通撲通──,埋藏在身軀里,猛烈脈動,震動的聲響快要埋過周圍一切動靜。 為了極力蓋過自己身上的不對勁,她克制詳裝自在,試圖躲避身側他射來的審視的目光。 可越是如此,越顯得欲蓋彌彰。 她甚至覺得自己先邁出的腿都是錯誤的、袒露的。她像一只懨懨的枯草,縮著腦袋,灰溜溜地逃出電梯。 好在他并沒有做出什么瘋狂的事情,一切都是如此的正常平靜。 但她并未就此松懈,一走出電梯便往一樓的質詢服務臺奔去,一邊故作有問題質詢的模樣一邊用余光偷瞧袁承璋那兩人是否走遠。 確認他們頭也沒回的走出醫院,她又在醫院一樓待了好一會兒。 無事發生。 劉知溪這才邁著步子,匆匆跑到街邊攔了一輛出租車離開。 只是她不知,一輛黑色的奧迪正停在對面街道不遠處,袁承璋坐在車里,靠在車窗,將窗外她的一舉一動盡收眼底,薄唇微微向上揚起,攜帶著一縷輕浮。 他盯了許久,直到那輛出租車遠遠走去,望不到車的背影,才堪堪收回目光,重新射回前方懸掛的車內后視鏡上,視線和坐在駕駛座里的張菅疑惑的視線重迭。 “二爺,她就是你要找的人?” “可真是讓我好找啊…”他冷哼著,身姿懶洋洋地靠在車椅上。 “那為什么剛剛不直接在電梯里──” 在電梯里抓了她。 話還沒說完,立即被袁承璋強硬打斷。 “現在還不是時候?!?/br> 張菅緘口不語。 ─ 天氣是最摸不透的小孩,脾氣陰晴不定,白天里還晴空萬里,悶熱的天氣同高頻的生活一般壓抑得人們快喘不過氣來。直到臨近夜幕,橙黃的彩霞在天邊暈染作畫,懸掛在藍天里的白云竟開始淅淅瀝瀝地滴落下水珠。 走在人們無法顧及匆忙趕路的腳步中漸漸無聲下大,粉黃色的落日余暉在大雨登臺作戲中無聲告別,直到夜幕沉沉穩穩地來臨,人們才從中艱難窺竊到一口喘息的機會。 剛下過雨的城市如煥然一新,濕潤微涼的空氣裹挾著黑夜的靜謐悄然彌漫在燈紅酒綠的城市之中,積了水潭的城市街道幻化作了一個巨大的水晶玻璃球,大廈上的五光十色折射在靜沉的積水上,光彩若隱若現,四處都被照映得斑駁陸離。 空曠的房間內擺設極少,昏暗的燈光和窗外透進的光照相互應襯。 房間內靠窗擺設著一個黑色皮質沙發,沙發上的男人翹著二郎腿,以懶散傲慢的姿勢靠在沙發背上。整潔干凈的西裝褲包裹著他修長的雙腿,小幅度地點抬,卻讓安靜的空氣內多了幾分焦急的意味。 袁承璋捧著一沓資料,翻閱著,面色看不出異樣,眉頭時不時向上挑起,似乎對其中的內容來了興趣。 張菅站在一旁仔細觀察著神態上的細微變化,試探道:“二爺你看上面還有什么問題嗎?” 他沒說話,自顧自地瀏覽,須臾,沙沙的翻閱紙張的聲音窸窣充斥整個房間。 半晌,他淡淡然掀起眼皮,往他那兒暼去,“云臻則什么時候離開的?” “大概是在你回國的前半個月?!?/br> 聞聲,他輕噗一聲,不屑輕言:“時間掐得可真準?!?/br> 房內再次被沉默籠罩。 袁承璋將目光落回手里的資料,手指搭于上富有節奏地輕敲,手指和紙面撞擊發出清脆的敲擊聲,一嗒一嗒,正巧和轉動的秒針相符。 眼底閃過精光,敲擊聲停滯,一道幽幽的聲音從中響起,喃喃自語:“還真是三點水的溪…劉、知、溪──” 說罷,他的手指動了動,紙張再次被翻了一面。 新的一欄信息撞進眼簾──一度會陰撕裂。 緊接著是下一條──一年前做了皮下埋植避孕手術。 他的臉上閃過一絲錯愕,很快又消弭殆盡。沉思半晌,袁承璋盯著那條信息忍不住發笑,“看來,云臻則也沒那么喜歡你呢,真可憐…” 話里說的是可憐,面上卻盡是譏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