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此一生 第178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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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著鄧院長,這四個字無論如何說不出口。 她害怕,害怕這一別,就再也沒有重逢之日。 她永遠不會忘記兩年前那個初夏的夜晚,她因為走投無路,冒冒失失到鄧院長的辦公室去求她老人家幫忙,危難時刻,鄧院長毫不猶豫拉了她一把。而現在,她卻只能眼睜睜看著鄧院長以身赴險。 她心如刀絞,淚如雨下,卻竭力用輕松的語調說:“后會有期。我只有一個請求:您和向之姐務必保重自己,我也會保重自己,我相信,早晚有一天,我們會笑著重逢的?!?/br> “好,院長答應你,我們共同期待那一天的到來?!?/br> 掛斷電話,聞亭麗扶著書桌滑坐到地上,捂臉痛哭起來。 這座城市,留下了太多寶貴的回憶,留下了太多值得她牽掛的人。她尤其放不下鄧院長和向之姐,如果不是秀峰被燒沒了,而她那部付出無數心血的《抗爭》才拍到一半,她是絕不肯走的。 但,誠如鄧院長所說,這是她們的使命,她自己,也有使命。 不知道是不是陸世澄有所交代,這期間沒有一個人過來敲門,她可以盡情地釋放積壓已久的情緒,無所顧忌地大聲哭泣。 哭到筋疲力盡,哭到渾身脫力,哭到胸口發脹,她才覺得輕松一點,把頭埋在膝上,疲憊地閉上眼睛,休息了許久,用帕子將眼淚抹干凈,重新抬起頭,若無其事起身出去。 一出去,她便平靜地將玉佩玲顧杰等人找過來:“都準備好了吧?我們要出發了?!?/br> 生活總要繼續,而她的過人之處就在于此,不管發生什么事,總能在最短時間內調整好自己的狀態,以嶄新的面貌重新出發。 …… 鄒校長忙著部署務實女子中學往南遷移的事,暫時還不能走,聽到消息,帶著燕珍珍和趙青蘿趕到碼頭上送別。 碼頭上人山人海,一眼望去都是忙著逃難的百姓。 聞亭麗與她們站起一起,時不時被人撞一下。幸而四個人始終緊抓著對方的手,才不至于被沖散。 燕珍珍和趙青蘿在路上說好了不哭,可是一看到聞亭麗,還是不受控制地哭成了淚人。 聞亭麗心酸地想,自己剛轉到務實女子中學時,燕珍珍和趙青蘿給予了她多么大的友善,那段時光幾乎是粉紅色的,校園里常常能看到她們三人結伴而行的身影,還有高筱文,四個人這份堅不可摧的友誼,一百年都不會褪色。 今日這一別,不知何時才能見面,她一左一右擁抱著她們,三個人的汗與淚融在一起。 “別哭了,孩子們?!编u校長神色愀然,“還記得務實的校訓嗎?第一項就是要樂觀。眼下就是最需要樂觀精神的時候,校長堅信,這場仗我們一定會打贏的?!?/br> “校長……”三個人集體發出嗚咽聲,像是小狗受了傷,三顆腦袋齊齊轉到鄒校長面前。 鄒校長一臉疼惜地將學生們摟在自己懷中。 不管怎么說,這次上海各大學校的內遷行動,路上有大批師生互幫互助,鄒校長絕不孤單,而趙青蘿和燕珍珍,因是隨著父母一起走,想來也不至于流離失所,這樣想著,聞亭麗心中多少安定了一點。 時間實在不早了,聞亭麗依依不舍離開她們上船,鄒校長三個在碼頭上對著她搖手,就如當初她們送高筱文一樣,遲遲舍不得離開。 上船后,聞亭麗進盥洗間臉上的淚痕洗干凈,又出來,把行李箱從床底拖出來整理。 小桃子昨天雖然有點嚇著了,但因為是第一次坐船,仍然很興奮,拉著月照云、丁小娥幾個在甲板上跑來跑去,忽然「咚咚咚」跑進來說:“陸先生來了?!?/br> 聞亭麗沒抬頭,繼續蹲在行李箱面前:“正要去找你呢,你是哪間房?” 誰知陸世澄進來時,居然順手把門虛掩上,這是少有的情形,她驚訝地仰頭看著他。 他把她從行李箱前拉起來:“我有話要對你說,待會我就下船了,你們先走,我過些日子再走?!?/br> “為什么?!”聞亭麗大吃一驚。 “一方面,我得處理陸克儉,另一方面,我得將大生藥廠的設備都運出來才能走。你想,那地方在華界,廠子里設備又新,日本人早就虎視眈眈了,若被日本人侵占廠子,豈不完全違背我母親建西藥廠的初衷?我走可以,但必須把廠子里的設備和原料也都一起遷出去?!?/br> 這一說,聞亭麗就理解了,可她還是擔心不已:“大概要耽擱幾天呢?不會有什么危險吧?” 陸世澄失笑:“沒事的,上海要遷設備的又不是只有我一家,最近大量工廠都計劃往重慶遷呢,今日還成立了「上海工商界南遷同盟委員會」,大家同仇敵愾,沒什么好擔心的。 你放心帶他們去香港,我最多比你晚二十天到。對了,鄺志林會比我先走,等他到了香港之后,你可以直接找他,記住了,任何時候鄺叔都是值得信賴的?!?/br> 這下聞亭麗徹底放了心,可心底還是泛起nongnong的不舍,用胳膊環住他的腰身: “有什么事我會找鄺先生的。你最多比我遲二十天到,不許說話不算話?!?/br> 她蹲下去在行李箱里摸出一個小盒子遞給他,“看看喜不喜歡?!?/br> “給我的禮物?” “嗯……” 陸世澄以一種相當珍重的態度打開盒蓋,里面是一枚銀亮的鉑金指戒。 轉動指環,就看到內側鐫刻著一行小小的字:you are the one for me. 他凝視著聞亭麗,心里充滿幸福的感覺。 她催他:“快試試大小,哎哎,別戴錯了,是戴在中指上的……” 他一試,尺寸再合適不過,這樣戴在手上,每時每刻都能看見這枚指環。 他煞有介事把它再往指節深處再推一點,把手舉高給她看:“好了,從此它是我身體的一部分了?!?/br> 兩個人在艙房里膩了一會,陸世澄在床邊走來走去,再三幫聞亭麗檢查有沒有落下什么,趁聞亭麗不注意,將一張早已準備好的大額支票悄悄塞進她的包里。 聞亭麗全不知情,不一會,船長過來說要開船了,陸世澄才一步三回頭下船。 這回換他在碼頭上目送她,聞亭麗倚在船舷上遙遙望著他。 哪怕隔得這么遠,她也確信他能看見她全部的表情,她將手指在自己的嘴唇上輕輕蓋了一下,將這個無形的吻,輕輕朝他吹過去。 陸世澄果然低頭失笑,又抬頭目光炯炯地看著她。 聞亭麗托腮與他對視,當真是鶴立雞群,那樣高挑漂亮,光是站在那兒,便自成一道風景。 終于,他的身影變成一個小黑點,直至消失不見,聞亭麗無奈收回視線,依依不舍回了艙房。 …… 半個月后,客輪順利抵達香港天星碼頭,隔著老遠,就看見碼頭上飄蕩著兩條長長的紅色橫幅。 【熱烈歡迎上海秀峰影業全體成員順利抵達香港?!?/br> 【熱烈歡迎著名電影明星聞亭麗女士、電影皇后玉佩玲女士、著名導演黃遠山女士、著名作家月照云蒞臨香港?!?/br> 聞亭麗不用猜也知道是誰弄來的這兩條橫幅,高筱文總是這樣夸張,往往事還沒辦,先把聲勢擺足。 只一眼,她就在人堆里捕捉到了高筱文的身影,高筱文今日穿著一身大紅色的超長連衣裙,頭上戴著闊邊帽,遠遠看著,好似一團移動的火焰。 她們剛下船,那團火便向她們直撲過來,先將聞亭麗抱了個滿懷,又撲向擔架上的黃遠山。 黃遠山休養了這些日子,精神狀態好了許多,只是力氣還未完全恢復,被高筱文強行摟在懷里,半晌出不得聲,無力地舉了舉手,悶聲說:“快放手,姓高的,一見面你就要謀殺我嗎?!?/br> 大家都笑起來,因是戰亂時期,碼頭上人多且亂,男女老幼個個困頓不堪,那種地獄般的景象看著讓人心酸,最要緊的是人擠人,才說兩句話,她們就被沖撞得站得站不穩,黃遠山的擔架更險些被人沖到地上。 還好高筱文帶了幾個朋友來幫忙,大家拼了半條命才護著一行人從人潮中擠出來。 高筱文的公寓在中環,房子不算大,豪華程度也與上海的高公館沒得比,但高筱文自己明顯住得很開心。 在這里,她是女王,凡事她自己說了算。雖然每日辛苦奔忙,甚至擔驚受怕,但那種成就感,絕不是當初在高家做「二等公民」時能比擬的。 等到飯菜擺上桌,高筱文豪情萬丈在屋子當中拍了拍手:“諸位,讓我們把國恨家仇暫時先放一放,今晚暢暢快快吃喝一回?!?/br> 聞亭麗到處找報紙,又忙著在屋里找電話。按理說,陸世澄十天前已經從上海出發了。 但時局瞬息萬變,陸世澄隨時可能會滯留在上海,她打到陸公館,電話卻遲遲沒有人接。 若是他還在上海,陸公館絕對有人接電話,只有全體離開了上海,偌大一間公館才會沒人。 這下聞亭麗徹底放了心,她猜,最多過個十天就能見到陸世澄了。 當晚,聞亭麗和月照云、周嫂、小桃子同擠在一張床上,旁邊那張床則擠著丁小娥、玉佩玲和曹仁秀。 大家連翻身都有點困難,但大約是暫時遠離了戰火的緣故,晚上竟睡得空前實沉。 因黃遠山還在病中,找房子的任務就落在了聞亭麗的頭上,第二日一大早,月照云和丁小娥留下來照顧黃遠山,高筱文開車帶聞亭麗一行人出發了,順便帶她們參觀自己設在香港永安百貨的「傲霜」化妝品專柜。 高筱文沒說錯,她那間柜臺生意好得不得了,聞亭麗站在邊上看了又看,發自內心替高筱文高興。 幾人出來上車,高筱文說:“那日一收到你們的電報,我就開始馬不停蹄看房子,你們這么多人,房間肯定不能少,同時還要兼備辦公的職能,最佳選擇是租下一整棟樓。但因為時局緊張,中環這樣的辦公樓租金比去年高了不少?!?/br> “那怎么辦?” “別急呀,碰巧九龍塘那邊有間小廠子倒閉了,老板正急著轉租,有職工宿舍,我看了很滿意,就是位置偏僻些,待會你們自己再看看行不行,不滿意再另找地方?!?/br> 沒想到聞亭麗一去就相中了。 整間廠子占地至少有五畝,前樓是一幢灰白的兩層小樓,可供大家辦公,中間的廠房已經被搬空了,天花板極高,將來完全可以搭建攝影棚。 后邊則是一排低矮的平房,約有二十間,間間獨立,用來做職工宿舍再合適不過。 宿舍的后窗種有大株大株顏色艷麗的雞蛋花,味道極濃郁,一派南國景象,賞心悅目。 走廊盡頭兩邊各有一間很大的公共浴室,可以各自做女職工浴室和男職工浴室。 租金固然是有點高,但對于目前的秀峰來說,算得上是一個四角俱全的場所了。 曹仁秀等人自是沒話說,玉佩玲卻多多少少有點嫌棄,這宿舍跟她在上海的洋房比起來,就如廁所差不多大小,最要命的是還沒有單獨的衛生間。 但她也清楚這時期能找到這樣合適的地方已經不容易了。 在聞亭麗詢問她意見時,便聳聳肩說:“先湊合住一陣吧,回頭我自己再單獨找地方住,月姐也喜歡清凈。到時候我可以跟她一道出去找房子?!?/br> 聞亭麗隨著她,自己很愉快地直接聯絡老板過來簽合同,付款的時候,意外發現手包里多了一張二十萬法郎的支票,愕然一看,是香港這邊的銀行戶頭,隨時可以支取。 她甜蜜微笑,把支票輕輕塞回手包,另外拿出自己的錢付賬。 搬好家,聞亭麗便同黃遠山商量《抗爭》補拍一事,公司遭了火災,許多事得從頭再來,為了盡快回血。 除了拍攝《抗爭》,她們還計劃同期搶拍一部《雁南歸》,以保證票房收入。 但不管拍一部還是拍兩部,首先要有一間像樣的攝片場,在秀峰的新攝影棚搭建起來之前,最好的法子就是租。 租攝影場、租攝影機、租剪輯室——總之能省則省。 意見達成一致后,聞亭麗便馬上聯絡本地的電影公司,消息傳得相當快。第二天,就有兩家公司主動聯系她們。 第一家名叫興發,由一位姓洪的本地商人創辦,該公司在默片時代也曾拍過不少片子,后因經營不善而倒閉,如今專門靠租借場地和設備賺錢。 洪老板開的價格很合理,不管秀峰拍多少天,都按總價結算,且不需要另付押金,可是聞亭麗參觀完這家攝影棚之后,心中很是失望,攝影機居然還是舊式的百代駱駝牌攝影機,燈光設備也太老了。 另一家倒全是一流設備,只是那并非是電影公司,而是一家名叫艾菲琳的外國膠卷廠,艾菲琳的老董事長名叫菲利普,畢生迷戀電影,后因不甘心長期去電影院買票看別人拍的片子,索性自己出錢在郊外搭建了一個玻璃攝影棚,同時還斥巨資購買了最新式的攝影機和炭精燈等設備,閑暇時招幾個演員,拍一些風景紀錄片和滑稽片自娛自樂。 老董事長去世后,這攝影棚便閑下來了,他兒子小菲利普不忍看著大筆資金閑置,干脆對外出租,聯系聞亭麗的是該廠經理,名叫羅便臣。 聞亭麗對艾菲琳的攝影棚相當滿意,誰知羅便臣一開口就是天價,租期三個月,租金是三萬大洋,另需交一萬大洋的押金。倘若拍攝期間造成任何損耗,需按市價賠償。 譚貴望倒抽一口氣:“這價錢都夠重新搭一個攝影棚了?!?/br> 那洋人得意洋洋地說:“沒辦法,誰叫貴公司急著借場地拍片呢,目前本地只有兩家有空檔,另一家興發想必也聯絡過你們了,他們那條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