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此一生 第10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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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亭麗勉強定了定神:“沒事,我找高小姐呢?!?/br> 說著便沖孟麒光笑了笑,越過他就向前去。 孟麒光卻伸臂攔住聞亭麗:“先別走,聞小姐,可否借一步說話?!?/br> 聞亭麗暗忖,何必每次見他都刻意躲著,于是點點頭,同他走到路邊的花架下。 一開始,孟麒光沒有馬上開腔,只插著褲兜居高臨下打量聞亭麗。 聞亭麗抬眸瞅瞅他,這個人的眼睛太毒,目光也太直接,打量人時,不似在看皮相,倒像是要穿過人的表面看到骨頭里似的。 她不喜歡這種被人看得透透的感覺:“孟先生找我有什么事嗎,要是沒什么事,我得去找我朋友了?!?/br> “真奇怪,你為何每次一見到我就想走,難道我身上有刺嗎?” “大概是因為我跟孟先生不熟?!?/br> 孟麒光有意無意地,朝先前聞亭麗跟潘太太等人聊天的地方看了眼。 “可是據我所知,你是很喜歡與人交際的,不管是熟與不熟?!?/br> 聞亭麗啞然。 孟麒光臉上的笑意稍稍收斂:“不同你繞彎子了。今晚我找你,是想同你要一個人的聯系方式:佟兆暉現在何處?” 聞亭麗心中猛地一跳。 “佟什么?”說著踮腳看看遠處,“孟先生,對不住,我朋友說不定已經在到處找我了,我真得走了?!?/br> 孟麒光再次伸臂將聞亭麗攔?。骸安灰傺b了。聞小姐,四個月前你做過什么,瞞得過別人瞞不過我。寶心離開上海前,只跟你一個人打過幾次電話,后來我才知道,她曾經將一個大男人藏在我表姐的一處舊宅里養傷,那人受的是槍傷,在房子足足養了半個月的傷才離開。傷者需要食物和醫藥,寶心整日處在家人的監視下,是沒辦法獨自完成這一切的?!?/br> 他突然壓低嗓門:“聞小姐,什么時候你的人面這樣廣了?” 聞亭麗茫然回視孟麒光。 “孟先生這話實在讓人聽不懂,寶心是同我打過幾次電話,但那不過是同學之間的閑聊,什么佟兆暉什么北平,我可全不知情?!?/br> 在她說話時,孟麒光饒有趣味地盯著聞亭麗臉上的每一個變化,像是不管她怎樣狡辯,他都不會生氣,只覺得她有意思。 等她說完,他不慌不忙從上衣口袋取里出一張東西遞給她。 聞亭麗一看就止住了話頭。 孟麒光:“你們很聰明,知道越危險的地方就越安全,干脆將人藏在我表姐的私寓里,可惜連寶心都不知道,盡管那間老房子已經數年沒人住了,附近卻還住著我們孟家的一個老下人,這人曾親眼看到過你和寶心鬼鬼祟祟從房子后門出來,碰巧他看過報上關于你的新聞,所以當場就認出了你,你要是再不承認此事與你有關,我只能把這畫像交給喬家處置了?!?/br> 聞亭麗太陽xue直跳,寶心還是經驗太淺,竟被她表舅抓到這樣的把柄。 孟麒光長眉一揚:“你要是還嫌這些證據不夠充足,我索性順藤摸瓜把你的背景好好查一查,正好我也好奇你是怎么憑‘一個人的力量’救下佟兆暉的,整件事當中究竟有沒有別人幫忙?!?/br> 聞亭麗笑了笑:“寶心給我打電話時,那位佟律師已經被人救出來了,那日我之所以陪寶心去那所房子,僅是為了給這位佟律師送藥,別的我什么都不知道,你跟我要人,不如直接問寶心要人?!?/br> “少跟我來這一套。這張畫像足夠證明你當日參與了寶心的出逃,如今寶心不肯回上海,我不同你要人,同誰要人?” 聞亭麗長嘆:“孟先生以為我能把寶心勸回來?難道你不知道她當初為何逃跑嗎,家里逼著她跟幾個紈绔子弟相親,再不跑就要葬送自己的一輩子了。如今她在北平有了自己尊敬的師長,還在學校里結交了一大幫志同道合的同齡朋友,據我所知,佟律師也很尊重她,比起從前牢籠一般的生活,現在的她要多自在就有多自在,別說我去勸,任誰都勸不回來的?!?/br> 又反問孟麒光。 “你這個做舅舅的不是也很贊同她走出去嗎?不然為何同意她躲在你家里,還一貫對她的所作所為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這說明,你也看不慣你jiejie姐夫的做法,何況你要是存心想讓寶心回上海,早把她抓回來了?!?/br> 孟麒光哂笑,他倒是想把寶心揪回來,可惜她一到北平就換了名字,前一陣他從香港回來,好不容易找到寶心念書的學校,沒想到她一看到他就跑。他不想讓她在同學面前難堪,只好先回來。 “這樣吧,你幫忙轉告寶心一句:半年前喬家處在水生火熱之中,不得已才將主意打到兒女親事的頭上,現在喬家境況有所好轉,jiejie姐夫在我的勸說下也打消了逼寶心相親的念頭。如今寶心在北平天天跟一幫學生鬧革命,家里人很擔心她的個人安全,我呢,也怕她出事,至于那個佟兆暉——” 孟麒光想了想。 “我令人調查過他的家世,也算書香門第出身。只要他這人人品不壞,也不是不能做寶心男朋友的,但前提是我得親眼見他一面?!?/br> “孟先生是要我把這些話轉達給寶心?” “是?!?/br> 聞亭麗面露難色:“我——姑且試試吧?!?/br> “你必須得做到?!泵削韫夂ν?,目光直白得像是能探進她的內心,“畢竟沒有聞小姐幫忙,他們當初也不能跑得那樣順利?!?/br> 又好奇看看聞亭麗來時的方向,低聲問她:“剛才為何怕成那樣?” 這讓他的語調聽上去異常溫柔,聞亭麗不響,盡管孟麒光今晚將了她一軍,但她不得不承認,他相當懂人性,而且他的關心也不完全是假的。 當然她不會告訴他她正懷疑有人跟蹤自己,只聳聳肩:“我得去找朋友了?!?/br> 剛走兩步,背后傳來孟麒光的聲音:“不愿意說也沒關系,但我想提醒你一句,一個人的直覺是騙不了人的,你覺得有人想害你,那多半是真的。你要處處當心,假如遇到了什么麻煩,可以給我打電話,寶心的房間號碼是通總線的?!?/br> 聞亭麗腳步微頓。 “別太逞強,這世道,單槍匹馬是闖不出什么名堂的,有人肯幫,這是你的本事,沒什么好難為情的?!?/br> 她回頭看去,孟麒光笑著往另一側走了。 接下來的兩天,聞亭麗處處當心,但此后再沒發生過奇怪的事,整日里風平浪靜。 她因為事先跟厲成英打過招呼,心里倒也不慌,在此期間又給喬寶心打了一個電話,將孟麒光那晚說的話對她說了。 電話那頭,喬寶心陷入了緘默中。 聞亭麗沒有催寶心作答,整件事她只是負責轉達,究竟該怎么做還得寶心自己拿主意。 好在孟麒光那邊也沒有催促過她,他這人,某些方面倒還算懂分寸。 不知不覺間,時間到了公歷新年這一天,《南國佳人》只剩最后一場戲就能殺青了。 從早上起,聞亭麗就有點心不在焉,出門時本來穿了一件普普通通的鴨蛋青夾棉旗袍,忽又返回房間換上一件米色西式大衣,頭上戴上一頂黑色貝雷帽,另配一副黑色小羊皮手套。 周嫂頓覺眼前一亮。 “今天又有哪位朋友過生日?” 聞亭麗一眼看到桌上堆著朱古力和紅茶,驚訝問周嫂:“前幾天不就讓您把這些禮物送給對門的柳太太嗎?” “別提了,我天天去對面敲門,可柳家總沒有人?!敝苌┱f,“估計人家兩口子回娘家了?!?/br> 聞亭麗皺了皺眉,在一起住了這么久,多少也算知道一些對門的生活習慣。 柳先生柳太太都在銀行里上班,兩口子每天早上八點出門,晚上七八點回家,沒有一天不是如此,只有禮拜天那日才會回娘家一趟。 這才禮拜三,為何一整天都不在家……旋即又想,說不定人家請假出去玩了,隨口說:“要不您把東西先收著,改天我在家的時候,我再親自帶小桃子登門道謝?!?/br> 到了劇組,聞亭麗的這身裝扮大受歡迎,幾乎每個人見到她都會忍不住夸贊一句。 “今天怎么這樣漂亮?” “快過新年了嘛,穿新衣心情好?!甭勍愋Υ?。 中午收工時,黃遠山過來找聞亭麗:“鴛夢公司的潘太太說晚上想找我們去卡爾登飯店吃飯看戲,你晚上沒事吧?” “就算有事,為了潘太太也得推掉不是?”潘太太這邊的關系是她好不容易才結交下來的,她還等著早點跟人家敲定廣告合同呢。 當天因是公歷新年,片場收工比平時早。聞亭麗同黃遠山等人從劇組出來,時間才五點鐘。 天色有點陰陰的,儼然要下雪的樣子。 街上很熱鬧,許多商店的櫥窗都貼上了大紅色的窗花,深灰色的街道上充滿了過節的氣氛,黃遠山心情不錯,一路都在聊拍戲的事,開車到了卡爾登飯店,徑直到樓上包廂。 潘太太已經點好菜了,一桌都是珠光寶氣的太太小姐,一看到聞亭麗就笑:“大明星來了?!?/br> 飯吃到一半時,有位太太道:“對了馬太太,剛才在公共租界的花園飯店門口看到令公子了,他什么時候從英國回來的?” “上月就回來了,不知是不是在外頭受夠了洋人的氣,一下船就像變了個人似的,口口聲聲說要振興民族工業,一回來就進他父親的公司當學徒,今天還主動隨他父親去上海南洋商會去參加愛國商人年會呢?!?/br> 眾人笑道:“這才是留洋念書的意義!馬少爺真是越來越懂事了?!?/br> 聞亭麗聽到“上海南洋商會”這句話,不禁發起怔來,要不是黃遠山提醒她,手里的湯勺差一點就蹭到衣領上。 吃完飯,一班人按照原計劃去潘太太家里打牌,湊巧潘家新買的房子就在花園飯店附近。 下車時,聞亭麗有意無意往對街一望,飯店的琺瑯彩玻璃門敞開著,臺階兩側站著頭戴圓筒形平頂帽子的白俄服務生,不斷有衣著光鮮的賓客入內,看樣子年會已經開場了。 到了潘太太家里,牌桌早已準備好了,黃遠山雖然喜歡交朋友,卻深惡牌桌上的應酬,打著打著就開始打呵欠,不到九點鐘就找了個借口告辭了。 聞亭麗應付這類場合卻是如魚得水,全程精神奕奕坐在潘太太身邊,時不時說兩句俏皮話調節氣氛,趕上潘太太手氣不好,還會幫忙摸一把牌。 她手氣好,每回摸來的都是好牌,潘太太一口氣扳回四局,樂得直說聞亭麗是自己的小福星。 打到十點半時,對桌那位太太犯了頭痛的老毛病,潘太太意猶未盡結束了牌局。 臨走前,潘太太把聞亭麗單獨留下來,讓下人給聞亭麗端來一份新燉的燕窩,問她:“明早在公司嗎?” “在?!?/br> 潘太太笑憨憨地說:“我的律師已經看過那份廣告合同,一切疑慮都沒有了,明早我就到貴公司簽合同,你也早點來?!?/br> 聞亭麗心中暗喜,成了! 這筆廣告款堪稱天價,從此她的身價會水漲船高不說,關鍵潘家的店鋪滿大街都是,這意味著電影上映之前她就能在公眾面前混個臉熟。 從潘家出來,聞亭麗再也掩不住滿臉的笑容。潘太太看似憨厚,實則精明,同她打交道,太老練不行,太笨拙也不行。 態度不宜太熱絡,否則便有急功近利之嫌。但也不宜太清高,這樣只會把關系搞僵。 總之,這個不卑不亢的度很難把握,唯一的奧秘就是細心觀察,并且盡可能尊重對方的喜好。 換一個自尊心脆弱的人來辦,沒等辦成就要鬧情緒了,可她偏偏最不缺乏的就是自信心和韌勁。 不管怎么說,這份人脈是攢下了,也順利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一路懷著雀躍的心情出來,突然覺得額頭冰涼,一抬頭,漫天飛雪飄下來,地上不知何時覆上了一層薄薄的白,馬路上已經沒幾個行人了,但還是有人在歡呼:“下雪嘍,下雪嘍?!?/br> 聞亭麗不禁微笑,這是今年的第一場雪,偏在新年的第一天到來,真是個好兆頭。 她在雪中愉悅而緩慢地踱著步,陡然想起什么,下意識將目光投向對面的花園洋樓。 自己的事太重要,差點都沒注意南洋商會還未結束,飯店大門緊閉著,一排燈柱安安靜靜地照在門廳前,整幢建筑物都非常莊嚴肅穆,仿佛無論街上怎樣吵,那聲響仿佛都傳不到里頭去。 那簡直就是另一個世界。 瞟了兩眼,聞亭麗毫不猶豫收回視線,她是要回法租界的,這條街上的車夫大概只有公共租界的執照,她還得繞過花園去另一條街叫黃包車。 她裹緊頭上的圍巾快步穿過馬路,這時,飯店大門洞開,典雅的音樂和說笑聲從門里傾瀉而出,有大批衣著光鮮的客人出來,看樣子散會了。 聞亭麗目不斜視,可一拐彎就看見前方的馬路上停著一輛黑色的羅爾斯·羅伊斯,一望之下,心差一點從嗓子眼里蹦出來,卻有幾個講廣東話的富商說說笑笑走到那輛車邊上,駕著那輛羅爾斯·羅伊斯離去。 聞亭麗回過頭繼續走。 腳下有雪,鞋子踩上去有咯吱咯吱的響聲,在這深夜的街道上,這略顯機械的清脆聲響隱約有一種安慰人心的力量。 驀然間,踏雪聲中摻雜了別的聲響。 是腳步聲。假如沒發生前一晚的事,聞亭麗未必會在意,這次卻立即警惕地向后一瞥,隱約看見一個人影飛快縮回墻角的陰影里,不由得瞇了瞇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