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此一生 第14節
書迷正在閱讀:天生一柜、開局八百海賊大軍、顧少難撩只好用上超能力、殺穿耽美文副本(np不h)、穿進蟲族文,但還是人類(人外 np)、九零之我又穿回來了、驚!逃生BOSS竟是我網戀對象、白重生了,娃都滿一歲了/我重生后,世子追妻火葬場了、穿到遠古嫁惡狼、大秦之系統騙我在仙俠世界
黃遠山就說起了陸家當年的一件慘事。 原來陸鴻雋老先生是南洋陸家的第二代傳人,膝下育有三子。長子陸克定——也就是陸世澄的父親,由陸老先生的原配于氏所生。 次子陸克寧、幼子陸克儉,則由陸老先生在當地所納的一個南洋姨太太所生。 據說這位南洋女子生得傾國傾城,,陸老先生對其一見鐘情,不僅不顧族人的反對將她納進門,還專門為其建造了一幢皇宮般的別宅,對其百般愛護。 愛屋及烏,陸老先生這位南洋姨太太所生的兩個兒子,也一貫更為偏疼,他尤其偏愛長相酷似母親的三兒子。 偏偏大房所生的長子陸克定最爭氣,為人可親可敬,重諾,守信,族人一提到他,總是眾koujiao贊,反觀南洋女人生的兩個小兒子,無論脾性還是能力,都比長子差得遠。 陸老先生大約也知道,像大兒子這樣的孩子,天生就是做大家長的料子,考慮到陸家的產業將來必須有一個靠譜的繼承人來延續,終于對長子日復一日重視起來,不但將大部分生意都交給大兒子來打理,還常常帶他出席當地政府舉辦的宴會。 就這樣過了七八年,正當所有人都默認陸克定會是陸家的新一代主事時,發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慘案。 那一年,陸克定在荷屬葛羅吧埠買下了一塊地,帶著妻子和兒子到當地暫住,預備花一年的時間在當地建立一座大型的棕櫚種植園,一開始風平浪靜,豈料沒多久當地就發生了土匪暴亂,陸克定一家三口不幸被綁匪綁架。 不等陸老先生派人把錢送去,陸氏夫婦就被撕了票,夫妻二人雙雙倒在血泊里,只有四歲的陸世澄僥幸活下來了。 大約是親眼目睹了父母遇害的場面,年僅四歲的陸世澄大受刺激,大病一場不說,還從此成了“啞巴”,陸老先生為了給孫子治病,遍請海內外名醫,卻始終沒能讓陸世澄開口說話。 說到此處,黃遠山露出意味深長的表情:“有人說,當年那幫人根本不是綁匪,而是陸二爺和陸三爺花錢雇的兇徒,也有人說,陸世澄不過是假裝不會說話,因為要防著兩位叔叔對他也下毒手?!?/br> 聞亭麗一凜:“真是他們做的?就算不是親生兄弟,又何必下這樣的毒手?!?/br> 黃遠山搖搖頭:“父親的寵愛是一回事,族人的接納又是另一回事,聽說兄弟倆由始至終沒能得到陸家人的認可,常常被人背地里叫‘南洋雜種’。加上長房太太當年沒少受二房的窩囊氣,兄弟倆大概是擔心長兄掌權之后,會把他們趕出陸家,所以才先下手為強。當然,除掉陸家大爺之后,這兩兄弟的確也風光了好些年,至于陸世澄長大之后么——” 聞亭麗想起前年在報上看過的一則新聞,腦中白光一閃:“那回說有兩位南洋富紳在上海發生了車禍,莫非說的就是陸二爺和陸三爺?” 報上說,那位二爺在車禍中喪失了意識,如今吃喝拉撒都需要人照料。 三爺也成了殘疾。 “就是他們倆?!秉S遠山咳嗽一聲,“這兩兄弟出事之后,陸家才輪到年紀輕輕的陸世澄掌事?!?/br> 聞亭麗腦中冒出一個猜想,但她不敢說,黃遠山也是一臉敬畏:“前頭你問我陸公子是個什么樣的人,我說他絕非等閑之輩,你現在明白了吧,什么叫臥薪嘗膽,嘖嘖。小小年紀,卻能不動聲色蟄伏這么多年,暗中等待時機,直至手刃仇人,這份心性——” 她隨即撓撓頭:“這些不過是坊間的議論,你就當故事聽聽算了,千萬別當真?!?/br> 聞亭麗指指自己的耳朵,又指指自己的嘴巴,很謹慎地搖了搖頭,隔了一陣,忍不住又問:“陸公子現在還不肯說話嗎?” 黃遠山聳聳肩:“他興許是已經養成了懶得開腔的習慣,又或者當年那場慘案真給他留下了所謂心理陰影(注),反正我從來沒聽他開口說過話,好在他的耳力很好,所以跟他談事情的時候不必擔心交流問題,剛才你也瞧見了,他西裝口袋里常年掛著一支筆,偶爾想說什么,就在紙上寫下來給別人看?!?/br> “這樣跟他打交道不會太麻煩嗎?” “麻煩?”黃遠山瞪圓了雙眼,“上海不知有多少人想跟這位陸公子搭上關系,嫌煩的人,走開好了,自會有別人補上去?!?/br> 第14章 說話間到了慈心醫院,黃遠山不顧聞亭麗的攔阻買了一堆補品進去探望聞德生。 黃遠山一走,聞德生立即警惕地問聞亭麗:“那人是做什么的?既不像學生,又不像老師的,臉上還戴著個怪里怪氣的墨鏡,怎么看都不像正經人,你跟她是怎么認識的?” 聞亭麗沒提黃遠山要找她拍電影的事,只說:“她是我們學校戲劇社的外聘教授,恰巧有事路過這里,聽說您病了順便過來探望探望,人家一片好心,何必把人想得這么壞?!?/br> 聞德生仍是一臉戒備:“現在外頭社會風氣很亂,眼下爹又病著,你年紀這樣小,可千萬別被社會上的壞人用花里胡哨的手段唬了去?!?/br> 聞亭麗自顧自坐下來攤開課本:“爹,您放心,我心里有數?!?/br> 聞德生吃力地仰起頭待要再叮嚀幾句,看清女兒的眼神,不由一呆,女兒的眼睛仍舊烏黑清澈,但不知何時起那里頭還添了幾分沉毅。 這種沉著,往往只在經歷過風雨的大人們身上才會出現,女兒何時起竟也有了這種眼神…… 他辛酸地想了一陣,稀里糊涂再一次陷入昏睡。 周嫂帶著小桃子從公共盥洗室里洗完手腳回來,聞亭麗從書包里取出燕珍珍給她的那塊朱古力給小桃子:“我們小桃子這些日子特別懂事,jiejie早就想獎勵你了,這是jiejie同學的父親從比利時國買回來的,你嘗嘗好不好吃?!?/br> 她耐心幫meimei剝開朱古力外頭的錫紙,又跟周嫂商量周末搬家的事。 喬太太租的那套房子十分破敝,是一幢暗灰色的老宅,墻面和洋鐵水管上滿是霉苔,住戶多且雜,喬太太給聞家租的是底下一層,別的樓層擠了好幾戶人家。 唯一的好處是房子距離務實中學很近,走路上學只需七八分鐘,想是喬太太為了便于監視聞亭麗故意如此。 搬家這天,周嫂抱著大包小包,氣喘吁吁坐到床沿上。 “大小姐,這房子會不會太……” 這種地方別說開洋服店,連日常生活都顯得太擁擠。 “租金夠便宜?!甭勍惔蜷_衣柜門往里面放衣裳,“再說我們家現在也開不了洋服店了,用不著住那樣大的房子。周嫂,你帶小桃子住這間大的。我住旁邊這間,對面那間等我爹出院了給他住。你瞧,這地方買菜多方便?!?/br> 周嫂被聞亭麗的樂觀精神所感染,也跟著樂陶陶收拾起屋子來。 原本她還憂愁搬家之后聞家會不會繼續雇她,沒想到昨晚聞亭麗把這個月的工錢提前支付給她了,還對她說:“周嫂,你只管安心帶好小桃子,往后只要我有一口飯吃,就少不了你的吃用?!?/br> 周嫂捧著那幾枚銀元,心中五味雜陳。 她是個無依無靠的婦人,早年也嫁過人,可惜丈夫身體不好,成親后兩口子一無所出,頭些年丈夫死了,婆家硬說她不祥,狠心將她攆出了家,她跟著同鄉坐火車來上海謀事,先找到一家日本紗廠,日本工頭慣會苛待工人,每天被逼著做十幾個鐘頭的事不說,伙食也極差。 有一次她因為得了肺炎,想向廠子里的工委會支錢看病,豈料那幫日本人懷疑她得的是肺癆將她趕了出來。 那日下著大雨,她發燒咳嗽,暈死在路上,碰巧聞亭麗的母親從布料市場回來,看到她一個婦人孤苦地倒在雨中,忙將她送到醫院,還日日給她送飯,等到病好了,周嫂便死心塌地留下來幫聞家做事了。 聞太太待她極好,不但管吃管住,每月還給她一筆數目合理的工錢。 可惜好人不長命,前年聞太太生完小桃子沒多久就死了,現在聞先生又…… 好在經她觀察,大小姐竟比家里的大人還有主意,她膝下無兒無女,早對聞亭麗和小桃子產生了一份近似于慈母的牽掛,昨日聞亭麗給她發工錢時,她二話不說塞回去:“有大小姐這話,周嫂就放心了,你雇周嫂一天,周嫂就幫你照顧這個家一天。先生還病著,眼下處處都需用錢,工錢你不用急著發,等手頭寬裕了再說?!?/br> 聞亭麗卻堅持要把工錢給周嫂:“您只管安心收下,再困難,您的工錢還是發得起的?!?/br> 搬完家已是傍晚時分,為了向平安里的鄰居們表達謝意,聞亭麗在衖堂附近的小飯館請大伙吃了一頓飯,席散后,便牽著小桃子的手跟爺叔阿姨們一一告別。 說了一晌話,姐妹倆在鄰居們的目送下,一步三回頭離開了這條她們住了多年的老衖堂。 第二日中午,聞亭麗正跟燕珍珍等人在餐廳用餐,校工過來尋她。 “聞同學,有位黃小姐在外頭找你?!?/br> 出來一看,除了黃遠山,一同來的還有孟麒光。他們倆一個倚在車旁,一個低頭坐在車里看著什么。 走近看,原來孟麒光在翻看一本闊書,他的臉上并沒有往日那種玩世不恭的笑容,相反,他的表情有點古怪。 黃遠山望見聞亭麗出來,得意洋洋揚了揚手中的一堆公函。 “瞧,其他學校一聽說有務實中學牽頭,也都陸續跟著簽字了?!?/br> 聞亭麗喜上心頭,接過公函細看。 又含蓄地沖孟麒光點了點頭:“孟先生?!?/br> 黃遠山一臉得色:“接下來就看聞小姐自己的了。明日電影協會就和敝公司聯名發表聲明,過不了幾天,學校就會通知你們話劇社的成員參賽,為了擴大影響,屆時我還會請幾家報社大肆宣傳,不愁不能激發滬上廣大青少年對電影的興趣。我事先聲明,比賽會絕對的公平公正,假如有人比聞小姐表現更出色,我可不會看你我相識的份上多給你分數?!?/br> “我生怕黃姐關照我呢!我可是要憑自己實力勝出的,不夠公平我才不要參加?!?/br> 黃遠山大笑著敲了敲車窗:“麒光,你聽聽,你聽聽,我就說聞小姐這人有意思吧。難怪杏初他——” 她話聲一剎。 孟麒光沒吭聲,低頭擦亮一根洋火欲要點煙,余光瞥了眼一旁的黃遠山和聞亭麗,又把煙扔回煙盒。 黃遠山尷尬地搓了搓手,隨手抄起孟麒光膝蓋上的那本闊書。 “《南國佳人》的劇本我帶來了,趁著這兩月還沒開拍,聞小姐你自己先看看,我呢,還得去張羅話劇比賽的場地,今天就先說到這兒吧?!?/br> 孟麒光望著聞亭麗手中的劇本,似乎想說些什么,最終卻一個字也沒說。 聞亭麗回身進了校門,路上想起孟麒光那奇怪的表情,忍不住翻開劇本。 劇本題目是《南國佳人》。 不看不打緊,一看眉頭就緊緊地皺了起來。 主角的確像黃遠山所說的那樣是個女中學生,但女主角沒多久因為種種變故被迫做了妓女。 一驚之下,聞亭麗“啪”地一聲合上劇本,她有點不能接受,畢竟她還只是一個學生。 黃遠山的電影那樣賣座,真要是出演了這樣的角色,日后無論她走到何處,人們都會把她和妓女聯想到一塊兒的,經歷過母親那件事,她已經相當清楚當今社會在看待這類苦人時有多么刻薄。 不不不,她不能冒這個險。她還要上大學,她還要考醫科,她以后還要像鄧毅院長那樣做一位妙手仁心的大夫呢。 要不是上課鈴響了,聞亭麗幾乎立刻要沖出去找黃遠山。 然而,回到課室冷靜地一想,她才意識到拒演是行不通的了。 黃遠山之所以張羅這場話劇比賽,一半是采納了她那天的提議,一半是為了讓她答應演出他的電影。 為這事,黃遠山動用了全部社會人脈,如今比賽已經張羅起來了,她卻突然拒絕參演她的本子,到時候黃遠山會是什么反應,她簡直無法想象。 因此,不管她愿不愿意,這個角色她都演定了。傍晚下了課,聞亭麗往慈心醫院趕,剛到醫院門口,不提防看見鄧院長,她似是剛從車上下來,右手拎著一個黑色的公文包,面前站著一位時髦的貴太太,正是喬太太。 喬太太拉著鄧院長的手,語氣親昵:“您是喬家的老朋友,犬子結婚,自該親自給您送請帖?!?/br> 望見聞亭麗過來,喬太太笑容一滯,冷冷掃了眼聞亭麗身上的務實校服,重新對鄧院長綻放笑容。 “就在大華酒店,婚禮是西式的,請了美國使館大使和上海商埠會長做證婚人,暫定兩百桌??紤]到賓客們的口味各有不同,莉蕓定了中法美三套菜單,杏初也沒閑著,這些日子幫莉蕓選婚紗、挑婚戒、定婚鞋,忙得團團轉,就連婚禮上的捧花都特意選的莉蕓最喜歡的百合……這孩子,現在滿心滿眼都是莉蕓,也對,光是莉蕓骨子里的那份教養,就絕不是外頭那些不三不四的東西能比的?!?/br> 聞亭麗心中一嗤,佯裝跟鄧院長不熟,目不斜視從她們身邊走過。 一到病房才知道,鄧院長白天又給父親調換了用藥方案,傍晚父親在護工和周嫂的照顧下喝了點粥,精神頭大見好轉。 周嫂對聞亭麗說:“這位鄧院長可真是細心,早上過來查房的時候親自檢查每一處傷口,哪一塊敷料換得不及時她一眼就能看出來,先生某些指標有變化,她比那位管床的湯普生大夫還記得牢?!?/br> 護工在旁搭腔:“鄧院長一貫如此的。先前我們一個同鄉被機器軋斷了腳趾頭,送到到慈心醫院的時候傷口都爛了,那個味道喲,沖得滿病房都是,管床的大夫檢查時沒忍住嘔了好幾次,末了還是鄧院長親自給上的藥?!?/br> 聞亭麗一邊豎著耳朵聽,一邊察看父親的面色,吃完飯便催周嫂帶小桃子回家睡覺,自己則留下來看書。 捱到九點鐘,出去買了宵夜去找鄧院長,夜晚的醫院比白日安靜許多,她尋到四樓那間辦公室門前剛要敲門,忽然聽到門內傳來低低的說話聲。 看樣子,鄧院長處有別的客人,她正準備轉身離去,門卻從里面開了。 “誰?”一位身穿粗布旗袍的中年女人立在門內謹慎地往外看。 聞亭麗微訝止步:“我是病人家屬,來找鄧院長詢問我父親的情況?!?/br> 就聽鄧院長在房內應聲:“喔,是小聞,成英,讓她進來吧?!?/br> 這位叫成英的女子把門拉開一點:“聞小姐,請進?!?/br> 等到聞亭麗走進去,成英已拎著一個公文包準備出來:“那我就先告辭了,鄧院長,您早點休息?!?/br> 這女子裝扮和相貌上都沒什么出奇,但眼神敏銳清亮,身姿筆直如松,令人倍生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