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我一定封一份厚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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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薈私宴,是一家淮揚菜餐廳,服務員領著他們穿過一扇屏風,屏風后是獨立內廳,燈光溫和,檀香隱約,沿著長廊,兩側的包廂錯落排布,窗欞仍保留著舊式做法,木雕鏤空,其間嵌著灰白底的山水紙扇。 何瑾俞掌心已經微微出汗。 “放松點,就是吃頓飯?!?nbsp; 宋澤遠握住她的手,笑著揉了揉她的指節。 說完,又頓了頓,“要是待會不舒服,我們就提前走,好嗎?” 服務員在前方止步,回頭確認了一眼,抬手輕輕推開右手第三間的門。 “爸、媽?!?/br> 門內一靜。 何瑾俞跟在他身側,放輕了腳步。 桌邊的兩人已經側過身來。 宋母妝容得體,穿著墨綠繡紋旗袍,發髻利落,宋父則著一件藏青色立領中山裝,眉眼與宋澤遠有幾分相似。 “哎呀,這就是瑾俞吧?”宋母笑著站起身來,語氣輕快,“比照片里還要好看些?!?/br> 宋父也點頭附和:“咱們澤遠眼光不錯?!?/br> 何瑾俞略微頷首,把禮物遞過去,聲音溫和有度:“叔叔阿姨好,第一次見面,帶了點小禮物,不成敬意?!?/br> 宋母接過盒子,眉眼含笑地打量了幾眼:“還是瑾俞心細,又有禮貌?!?/br> 語氣倒也真誠。 菜陸續上齊,桌上的氣氛也逐漸放松下來。 席間話題很快落到正事上。 “你們倆的婚期,”宋父放下筷子,語氣溫和,“是打算明年,還是今年年底?” “我和瑾俞還在商量,”宋澤遠答得利落,“應該會等我研究生畢業?!?/br> 宋母笑著給何瑾俞夾了一筷子碧綠的蒸秋葵:“來,瑾俞,嘗嘗這個——味道特別清爽?!?/br> “謝謝阿姨?!彼舆^,微微一笑。 宋父又隨口問:“瑾俞是京海人?” 她點點頭:“嗯,土生土長?!?/br> “那挺好,離得近?!彼胃阜畔驴曜?,慢條斯理地擦了擦手,“那回頭我們再找個時間,約你父母一起吃頓飯,兩家人坐一起,把日子定下來,也算個正式交代?!?/br> 何瑾俞拿著湯勺的手頓了一下,瓷勺在碗壁輕輕一碰,發出細碎的響聲。 她下意識地轉頭看向宋澤遠。 他低著頭,喝湯的動作很輕,像是完全沒聽到宋父的話,臉上也沒有任何異樣的神色。 她心里微微一緊,指節握得更緊了一些。 ——母親精神狀況不好,父親是個賭徒,家里的情況,她從一開始就沒有刻意隱瞞過。 多年前的某個晚上,那時宋澤遠送她回宿舍,站在樓下跟她表白,她咬著嘴唇,把家里所有不體面的事,一件件講出來。 她說:“宋澤遠,我沒有表面上的那么光鮮,甚至……挺糟的?!?/br> 他說:“我不介意,真的不介意?!?/br> 何瑾俞一直記得那句話。 那晚的燈光很暖,照在他眉眼上,是數不盡的溫柔,他抬手,像是想碰她的手,卻只落在她外套的袖口上。 “你愿意告訴我這些,就已經很勇敢了?!?/br> 她一直天真以為,求婚,以及這一頓飯,都是在被接納之后,向“家人”邁進一步。 宋母的聲音忽然響起,把她從記憶里拉了回來。 “瑾俞你父母是做什么的?”語氣溫溫的,仿佛只是閑聊,“平時工作忙嗎?” 她一時沒有說話,只是低垂著眼簾,指節緊了又松。 隨后,她輕輕吸了口氣,放下勺子,“我mama……身體不太好,一直在療養中心住著?!?/br> “我父親早些年因為欠下賭債離家出走,”她頓了頓,“現在也沒什么聯系?!?/br> 話音落下,包廂陷入短暫的沉靜。 何瑾俞低頭喝了口湯,瓷勺輕觸唇瓣,舌尖一片空白。 她忽然覺得,這頓飯變得有些難以下咽。 “抱歉,叔叔阿姨,我去下洗手間?!?/br> 門一關,世界像忽然靜下來。 她走得很快,只想離那張飯桌遠一點。 越快越好。 她其實沒那么難過,只是忽然撐不住了。 ——那些溫吞的“善意”。 ——那些傲慢的“審視”。 壓得她透不過氣。 何瑾俞從包間出來,沒有往前走太遠,只是拐了個彎,剛站住,還沒來得及舒一口氣。 不遠處,一扇門“咔噠”一聲被推開。 門里先走出來的是梁知棠,一身低調修身的暗紅色長款風衣,妝容精致,耳側一枚金質長鏈耳墜,輕晃著落下光影。 緊接著,華硯洲也走了出來。 他難得沒穿正裝,休閑白色襯衫外搭一件卡其色立領夾克,米白色休閑西裝褲,整個人比平時松弛許多。 不像是工作飯局,更像是一場私下會面。 她心頭一緊,下意識想轉身避開。 但下一秒—— “瑾俞?!?/br> 是宋澤遠。 她轉頭,他正快步追來。 幾乎同時,華硯洲也轉過頭。 三人目光在走廊里短暫交匯。 隨后,華硯洲的視線緩緩落在她身上。 何瑾俞一身月牙白的中式旗袍,立領、盤扣,剪裁貼身,裙擺剛剛落到小腿肚的位置。 布料在光下泛著極淡的光澤,細細勾勒出她不盈一握的腰線。 長發用一枚細珍珠發卡半扎在腦后,垂在肩上,耳垂點著一對同色的珍珠耳釘。 梁知棠的目光在她和宋澤遠之間停了一瞬,笑意溫和地打破沉默:“哎,這不是何助嗎?好巧?!?/br> 何瑾俞下意識挺直脊背,微微頷首:“華總,梁總,晚上好?!?/br> 她的目光落在何瑾俞身側,“這位是?” “我未婚夫,宋澤遠?!彼詡壬?,將宋澤遠往前引了一步。 說完,又回身介紹:“這是我們老板,華硯洲華總,這是我們的合作方梁總?!?/br> “久仰?!比A硯洲忽然開口,語氣聽不出起伏。 他抬手,朝宋澤遠伸過去。 宋澤遠微笑著握?。骸澳?,久仰華總的大名?!?/br> “經常聽何助提起你?!比A硯洲握著他的手,語氣淡淡,“果然是青年才俊?!?/br> 宋澤遠笑意不改,客氣回應:“華總過獎,哪里敢當?!?/br> “聽說你們快要結婚了?”華硯洲眼神微動,像是隨口問道:“婚期定了嗎?” “還在商量?!彼螡蛇h笑著答。 “那記得提前通知我?!比A硯洲松開手,語氣一如既往的平靜,“我一定封一份厚禮?!?/br> 梁知棠輕笑,語氣帶點調侃:“你們華總啊,平時看著嚴肅得很,其實私下里,是個挺講情分的人?!?/br> 華硯洲沒有接話,只是淡淡掃了眼腕表,抬眼看向梁知棠:“時間差不多了,我們走吧?!?/br> “好啊?!?/br> 兩人并肩,步調一致,燈光將他們的身影拉長,交錯間有一種說不出的默契。 何瑾俞壓抑的情緒,像忽然被挑開了一角。 她以為,他會有一點反應。 哪怕只是多看她一眼。 哪怕只是一點點的不自在。 可他沒有。 克制、平靜,甚至……禮貌。 好像他們之間從來什么都沒發生過。 一切都只是,她一個人的錯覺。 宋澤遠在身邊說了什么,她沒聽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