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地霧市的當晚，這座城市下了場大雪。

    距離過年還有兩天，柏岱恒回來得太匆忙，萬幸周簡一如既往地辦好了所有事情。

    去老宅的路上，周簡盯著他凝視頗久，忽然道：“笑一笑行不行啊?！?/br>
    一年叁百六十五天，柏岱恒有叁百天都板著張臉，剩下六十來天也不會笑，只是表情稍微溫和些。

    他就奇了怪了，一個人為什么連正常的喜怒都能克制到這種地步。

    “有什么好笑的?！卑蒯泛惴畔挛募?，側目看向窗外，街景變化太多，他快要認不出。

    “笑一笑十年少，你這樣太顯老了?！?/br>
    說完這句話，周簡倒是擺出了一個微笑。

    這兩天的年味比較濃，臘月二十九，燈火通明，家家戶戶掛滿了紅燈籠，糊在玻璃窗上的窗花剪紙栩栩如生。

    途徑霧市一中，校門口展示著的的優秀學生代表已經換了張臉。

    柏岱恒多看了兩眼，不好的回憶涌上心頭。

    他忘掉了很多事情，唯獨某個人落淚的神情總會在記憶深處瘋狂折磨他。

    午夜夢回，他時常驚醒。

    在夢里，她總是一邊流淚，一邊拿著刀桶進自己的胸口。

    倒進血泊之前，他喊著她。

    沉禾清。

    陌生又熟悉的城市帶著她的名字一同植入至他的腦海，柏岱恒闔眼，試圖強制性地刪去有關她的所有記憶。

    然而記憶這種東西，你越想控制，越會適得其反。

    -

    柏岱恒將近叁年沒回國，據說柏岳得知他這次回來過年后，氣得幾天沒吃下飯。

    他覺得可笑，如今的他壓根無需在意這個毫無用處的人，家中產業已有一半在他手中，任憑柏岳怒火中燒也束手無策。

    只要自己再耐心等一個時機，家產終有一天會全部緊握在他的手中，屆時柏岳見他便不再是氣惱，取而代之的，大概是恐慌。

    他這些年在國外參與了多項投資，利用柏家的企業為自己鋪平了路，他終于不似從前那般無能，他擁有了選擇的余地，為了這一天，他付出了太多。

    從兒時起，他面對的只有數不清的試卷，不會做的習題，難以滿意的成績，刺痛掌心的戒尺，奮力維持的名次和不知何時出現的打罵。

    好像追憶往昔壓根沒有半點美好的東西。

    其實應該是有的，但他實在不愿提起。

    畢竟到最后，他親手毀掉了所有。

    刺耳的電話鈴聲打斷了雜亂的思緒。

    柏岱恒單手接聽，默默等待那邊的人出聲。

    “小柏，你們從主干路繞一下，走南路回去，聽說前面發生交通事故了，很堵車?！?/br>
    柏岱恒往前方的道路上看了看，水泄不通的車輛閃著車燈，他平靜道：“已經繞不開了?！?/br>
    看不到盡頭的路況令人窒息，周簡忍不住暗罵，“我去，這得等多久??？”

    打開車門，柏岱恒下去吹吹冷風，今晚雪下得太厚，路上打滑，導致好幾輛車發生追尾。

    陸陸續續有很多人下車往前走，想看看前面到底發生了什么，何時才能解決問題。

    站在他旁邊的一位大叔點了支煙，順便問他：“小伙子，來一根不？”

    過了好一會兒，柏岱恒搖頭。

    大叔自行點燃，咬著煙蒂緩慢吐氣。

    煙霧繚繞中，他恍惚看到了夢中出現的身影。

    她被人攙扶下車，旁邊一男一女。

    有關她的記憶開始如同翠綠的爬山虎般一點點纏繞著他的神經。

    他對她的情感向來說不清道不明，他唯一能知道的，只有此時此刻，自己的心難以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