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堂里，李青兒和墨靈時不時看一眼，面對面坐著的師父和言陽，生怕自家師父一個忍不住把飯扣到小師弟頭上。

    小師弟那張臉那么精致，沾上湯湯水水的，總歸不好看。

    吃完飯，上弦月已經掛在夜空，九月的桂花送來甜膩的香氣。言陽亦步亦趨地跟在師父身后。

    玄清突然問他：“言陽，你今年25了吧。不知不覺，你來山上也有20年了?！?/br>
    言陽不知道師父為什么突然跟他聊這個，沒搭腔，沉默聽著。

    “前兩天，雷祖圣誕我測了你們每個人的雷火訣。言陽，你過關了?！毙逭f完這句話，抬頭看著天上的月亮。

    “師父，您什么意思？”言陽還是問出了聲。

    “還記得我帶你上山那天嗎？你說要學雷訣，現在，你已經會了。所以———言陽，你可以下山了?！毙宓淖詈笠痪湓?，是擠出來的。

    言陽愣在原地，盯著玄清的側臉，不可置信：“您也不要我了？”

    玄清轉頭看向言陽，皺眉道：“我什么時候說了？”

    言陽略微平靜了一下，繼續問：“那您為什么讓我下山？”

    玄清繼續抬頭望月，高深莫測道：“到時候了。言陽，從你第一天上山，我就提醒過你一件事，你還記得嗎？”

    言陽眼底憂傷流露，點點頭回答：“記得。您說，我不算道土。哪怕跟您學本領，叫您師父，道觀也不是我的家?！?/br>
    玄清輕笑：“言陽，我不是不要你。道觀你隨時可以回來住，不過你的機緣在山下。困在道觀，對你不利，至陰之體，終究傷身?！?/br>
    言陽垂眸不語。

    玄清繼續說：“還有，今天你私自煉丹，毀壞祖師爺寶貝的事，還沒過去呢。折現吧，現在道觀香火不好，你下山去賺錢，賠我金鼎丹爐！”

    言陽：…………

    一貫清冷的言陽，此刻有些繃不住，他不禁疑惑：“這不會才是您讓我下山的真正理由吧？”

    玄清高深莫測的伸出右手食指，左右搖了搖，解釋：“不不不，這只是最主要的理由??！賠錢！賠我金鼎丹爐，這件事很重要?！?/br>
    “金鼎丹爐可以買？”言陽問他。

    “我也不知道。反正你自已看著辦?！毙逵行┧o賴了。

    “那到底多少錢算賠您了？”

    “不！知！道！”玄清一字一頓地強調，“明天一早，你就下山吧。早點找到你的機緣，說不定能早點賠給我！”

    言陽：…………

    翌日清晨，玉華山上空氣煥然一新，清爽宜人。

    玄清道長身后站著李青兒和墨靈，三人看著言陽推著一個行李箱，前來送行。

    言陽轉身，沖三人作揖告別。李青兒立刻就繃不住了，眼淚一下涌上來。

    玄清看著言陽那雙眼睛，很好看，以往都是平靜淡漠的，今日也染上了一絲分離的不舍。

    他點點頭，語氣柔和：“去吧，鬼你見多了，小心點人?！?/br>
    言陽“嗯”了一聲，轉身欲走。

    墨靈立刻跳下臺階，往言陽手里塞了一個書包，聲音也有些哽咽：“觀里沒錢，這些我一大早起來趕出來符咒，算我們特產，你都帶上。碰到惡鬼，別客氣！”

    言陽難得地笑笑，說了句：“多謝師兄！您這畫符的天賦很棒！”

    墨靈畫符可以一氣呵成，算他獨有的天賦才能。墨靈的朱砂符，沒有效果不好的。

    這份送別禮，真真是他最貴重之物了！

    言陽又給三人作了個揖，這次不再猶豫，推著行李箱，一路“噔噔噔”地下山了。

    山上師徒三人盯著言陽的背影越來越小，李青兒忍不住問玄清：“師父，為什么一定要師弟下山??！好不容易大學也上完了，他可以窩在道觀，不用天天見那些鬼魅了?！?/br>
    玄清依舊盯著言陽的身影，說道：“他的機緣在山下，我算不出是好是壞。但至陰之體，實則短壽，待在道觀，改不了命?！?/br>
    李青兒也不哭了，她抓著玄清的袖子問：“師父，你的意思是師弟他還可以改命？真的嗎？他這一生，太可憐了。如果可以改命，就太好了?！?/br>
    玄清搖搖頭：“我不知道，能不能改命要看到底是什么機緣。很奇怪，從他成年后，我就開始卜算，一直沒有結果。

    所以趁他把玉華山炸掉前，讓他下山找找吧。說不定是大好事呢！”

    玄清沒有騙徒弟，他真的算不出來。但是他幾乎每日都偷摸去祖師爺像前，擲筊杯問：“道觀編外弟子言陽，能否下山？”

    直到昨天傍晚，月牙狀的立體筊杯，掉落在祖師爺像前，一正一反，意思就是“同意了、應允了”。

    玄清覺得祖師爺應該不會害自家子弟。畢竟當年收不收言陽進門，也是玄清擲了筊杯的———

    “弟子玄清，虔心求問，至陰之體言陽可否收為弟子？”

    筊杯皆為陰面，祖師爺沒同意！玄清一怔，過了會繼續提問：

    “弟子玄清，再次求問，言陽可否學習我門術法？”

    筊杯一正一反，這又同意了？

    不能收做弟子，卻可以教他術法。

    這也就是為什么玄清第一天就跟言陽強調，言陽不是道土。

    玄清想來，大概就跟這機緣有關。道土的身份會擋了機緣吧。

    言陽的身影已經看不見了，玄清重重嘆了口氣，心中默念：希望這機緣，能改了言陽的短壽之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