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蕾笑起來：“別客套了，想問什么直接問吧?！?/br>
    那頭稍稍頓了下，這才不好意思道：“我哥干嘛呢？”

    “好著的，我們準備吃飯去了，”夏蕾問，“還有事嗎？”

    荊平野：“媽，你什么時候回家？”

    “后天回去，”畢竟店里需要人照看，夏蕾不能在北京留太久，她說，“你在家別給你爸搗亂，好好看著meimei和黑豆?！?/br>
    荊平野應了聲“好”，又問：“媽，我能去醫院看看他嗎？”

    應逐星心忽然提起來，幾乎要脫口而出說“別”。

    夏蕾似乎明白他的意思，拒絕了：“你得上學?！?/br>
    “下周大休呢——我們這個月沒有重要的考試了，而且我上次聯考成績排年級十多名呢，大休去兩天，上課立馬回來！我去的時候肯定都帶著課本，不會放松功課的。家里碗和地我也都承包了！行不行，mamamama……”

    夏蕾叫他磨得沒脾氣：“別念經了，我考慮考慮行吧?！?/br>
    掛斷電話后，應逐星立馬說：“先別讓他過來吧?！?/br>
    夏蕾：“你跟他聯系過了沒？”

    手術后，雖說得配合著做各種術后監測，聯絡的時間很少，應逐星仍是抽空和荊平野聯系過，報了平安，不過應逐星說：“都是打的語音，還有發的文字消息?！?/br>
    “沒打視頻？”

    應逐星遲疑了下，才靦腆笑笑：“……不好看?！?/br>
    手術后的繃帶尚未拆除，傷口也沒拆線。而且他這幾天基本靠輸液，飯吃得很少，即便看不見，也能明顯感受到自己瘦得厲害，頭發還術前都剃干凈了。

    一定很丑。

    他不想讓荊平野看見自己這副模樣。

    夏蕾哭笑不得：“這么在乎丑俊——那行，不讓他過來了?！?/br>
    應逐星點點頭，后腦勺又是一陣疼痛，臉色發白。他勉強笑笑：“謝謝媽?！?/br>
    兩天后夏蕾返程回濱城，臨走前再三囑咐應博，一定要好好照看應逐星，記得提醒他吃藥，之后又看向應逐星，說：“下個月初我再來一趟，有什么想吃的和我說，我給你帶來?！?/br>
    應逐星點點頭，說：“再見，媽?！?/br>
    待夏蕾走后，應博說：“你管她都叫媽？”

    應逐星說：“對?！?/br>
    應博咕噥著說了句什么，沒有聽清，但應逐星也沒有問。

    這段治療時間里，應逐星同父親的關系有所緩和，可以和平共處，不會像先前那樣沖動對峙，爭個是非對錯出來，但也沒有父子之間的親密，更多是禮貌客氣。應博似乎也逐漸放棄討好。

    青春期幾年的缺席所帶來的生疏，以及隔在中間的母親，是無法跨越過的鴻溝，因而也只能限于此。

    十月中旬后，北京開始大幅度降溫。

    原本尚且適宜的天氣變得寒冷，最低溫度達到5度。

    隨著時間流逝，頭部的疼痛也逐漸減弱，雖說無法忽視，但可以少吃幾片止痛藥。吃完藥后，應逐星每天雷打不動地坐在醫院的小陽臺處，盯著外面的陽光看。

    這是光感恢復后，他第二感興趣的事。

    第一還是放著荊平野的名字。打電話時，應逐星告訴他：“我今天看到的光好像強烈了點?！?/br>
    “真的嗎？”荊平野說，“那你給我拍個你的光頭看看?！?/br>
    應逐星：“……這都不是一個話題吧?！彼滩蛔⌒ζ饋?。

    荊平野催促：“我想看看你嘛，別不給看，小氣鬼?！?/br>
    “下個月等我回家不就看到了，”應逐星安撫道，轉移話題，“最近學習還好嗎？家里有什么好玩的事？”

    雖然岔開話題，但荊平野明顯不太高興，應逐星最后仍是妥協了，保證十一月份一定開視頻，這才算是哄好了。

    每回聽見荊平野的聲音，應逐星都可以短暫忘記疼痛，甚至于忘記眼前的光團。

    不過打的次數太多，難免叫應博聽見。他發覺兩人的關系，十分震動，連話都說不利落了，又是“你你你”，又是“他他他”的，最后驚駭道：“你搞同性戀？”

    不同于被夏蕾發現時的驚慌，面對應博，應逐星心中并無太多起伏，只是點點頭。應博顯然無法接受：“你這樣怎么傳宗接代，算什么男人！”

    應逐星不明白“算男人”是什么非得爭取的嘉獎，只好說：“不算就不算吧?！?/br>
    應博幾乎要被他的無所謂氣瘋，但顛來倒去就是“陰陽結合”，就是“義務責任”，并沒有新意，最后索性搬出了徐瑤：“你媽看見你這樣，她怎么想——”

    應逐星輕聲打斷他的話：“爸，可能你誤會了。我媽臨終前，對我提的要求只有‘好好生活’，沒有規定性向?！?/br>
    應博啞口無言，突然怒罵：“早知道你是個同性戀，我救你干什么！”摔門離去。

    ……這有什么關系嗎？

    應逐星并不明白他的怒氣緣何而來，不過當晚便知道了。應博忽然同他談心：“我一直很愛你mama。我先前想，如果有一天，我能夠在這個社會闖出什么名堂，這份家業只會屬于我們的孩子?！?/br>
    他頓了下，又繼續說：“可能不是多大的事業，但幾百萬是有的。如果你可以和荊家那孩子分手，等你眼睛好了，我可以教你怎么打理公司，家業還是你的?！?/br>
    他自認為拋出誘人的橄欖枝，而應逐星也如他所料地沉默了，像是思考，但幾秒鐘后，說出的話卻不盡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