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回學校了。我讓他再多在家呆兩天,他非要回去,”夏蕾嘆息道,“我覺得他狀態不好,但我跟你爸和他有代溝,有些話聽著像說教,你們同齡人可能更有共同語言。這時候他一個人呆著也難受,等過兩天小休,你去找一下應逐星,陪他吃個飯,聊聊天什么的,讓他別太難過了?!?/br> 荊平野的語言系統失靈了,什么話都說不出,只“嗯”了聲。包子鋪店里來了人,夏蕾又囑咐了兩句后掛斷了電話。荊平野把手機還給班主任,回到教室后,陳千問:“怎么了?” 荊平野趴在桌面上,沒有回應,他的下半張臉埋在袖子里,一雙眼睛微微垂著,拇指按著圓珠筆。咔噠,咔噠。 荊平野想起第一次去利群醫院時,應逐星說出“打算放棄治療”的神情,又想起某天晚上,應逐星蜷在床上,說“我mama可能不行了”了的語氣。 得多難過啊。荊平野感覺心臟沉甸甸的,陷了一萬斤的水泥,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這種沉默一直持續到回宿舍。陳千洗漱完回來,發現荊平野坐在上鋪,腿搭在圍欄處,手指刮著膝蓋發呆。陳千拍了一下他的小腿:“到底怎么了你?沒魂了似的?!?/br> 荊平野的手指停止動作,突然收回腿,撐著一旁的扶手直接跳了下來,陳千茫茫然地看著他飛快穿鞋:“你要出去???” “嗯,”荊平野匆匆道,“我走了?!?/br> 陳千來不及多問,荊平野已經跑出了宿舍。宿舍剛好熄燈,巡視老師四處吆喝著安靜,手電筒照射到荊平野的身上,緊著眉頭:“干什么去,回宿舍睡覺!” “我肚子疼,老師!”荊平野捂著肚子,“我要去廁所?!?/br> 巡視老師無語,擺擺手:“抓緊時間!” 陳千眼睜睜地看著,在巡視老師的視野盲區,荊平野轉身跑下了樓。他趴到陽臺窗戶往外看,黑黢黢的夜里,只看見荊平野朝外跑的背影。 · 深冬,寒風霜刃地刮,呼吸急促地升成白霧。 荊平野什么都沒想,只是跑。校門口已經關閉,他站在墻根,伸手攀住了墻體邊沿——墻頭的尖刺經過數屆學生的逃學歷練已經折彎了,不會刺破衣服,荊平野撐著翻了上去,跨坐在上面。 沒有燈,只有濃郁深重的黑色,因而荊平野看不清墻的另一邊。如果有石堆,有狗屎,有雜物,他一定會摔的。但荊平野深吸了口氣,跳了下去。 所幸什么都沒有,腳安全落到平地,荊平野松了口氣,拍拍身上的塵土,大步向紫荊的方向跑去。 這是荊平野十六年以來,第一次這么沖動。 他想現在、立馬看到應逐星,確認他完好無事,才能放心。為此,熄燈時間和校規都可以暫時舍棄。 畢竟少年時期,總有更為珍貴的人與事,充當砝碼,在社會的天平上勝過死板機械的規則,值得人莽撞、沖動、出格地行事。 比如應逐星。 荊平野一路跑到紫荊,十來分鐘后抵達終點。他慢慢停下,手撐著大腿,彎著腰,急促地喘息著。肺疼,臉頰也疼。荊平野靠著墻壁休息了兩分鐘,等疼痛有所緩解,四處掃視,如法炮制地翻墻,跳下。 進入學校內部后,荊平野才后知后覺想起一個重要的問題。 這個點,學生應該都在宿舍樓準備睡覺了。 但哪里是宿舍樓呢? 荊平野迷茫地站在那里,路燈白色的燈光照下來,在地面拉出很長的、孤伶伶的影子。他正要四處看看,突然身后傳來男聲,喝道:“前面的同學,不在宿舍好好呆著,亂跑什么!” 荊平野僵住,看著手電筒灼烈的燈光晃晃地到了他的面前,是保安,他問:“幾班的?” “我……”荊平野急中生智偽裝出盲眼的狀態,垂眼,“老師,我三班的?!?/br> 所幸他出來時沒有穿校服,只穿了件棉服。保安狐疑地打量他:“你的盲杖呢?” 荊平野硬著頭皮瞎編亂造:“我剛剛肚子疼,上了個廁所,盲杖放在門口,出來找不到了?!?/br> 保安道:“找不到?” 荊平野語氣可憐:“嗯,找不到了……” 從打扮與長相上看,荊平野的確是學生模樣,看不出里頭校服的樣式,保安問:“是不是跟同學起矛盾了,別人給你拿走了?” 荊平野忙不迭點頭:“對對對??赡苁俏仪白?,我拿了他一塊橡皮,他不太高興??隙ㄊ撬o人拿走了?!?/br> 保安“嘖”了聲:“真是,盲杖能亂拿嗎?你扶著點我,我送你回宿舍?!?/br> 荊平野大喜,假意摸索兩下,搭住了保安的胳膊。 一路上保安還在囑咐他,如果被同學欺負要找班主任,大晚上不要到處亂逛。荊平野通通聽話,應聲:“是,是,您說得對?!?/br> 繞過教學樓,再經過cao場,保安領著荊平野到了宿舍園區。一塊塊方形窗格暈著明黃色的燈,看來還沒有到紫荊的熄燈時間。 “回去小心點,”保安和宿管打了聲招呼,放他進去,“趕緊找你同學要回來,盲杖不能離手,知道不?” 荊平野點頭,道謝之后扶著墻慢慢往里走。一拐進死角,荊平野立馬抬起頭來打量,眼睛清亮,然而他不知道應逐星具體房間,只好一層層樓排查。 走廊上稀稀落落有幾名學生,然而都沒有看到應逐星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