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為了讓荊平野存活下來,應逐星只好和他緊挨著。 下雪天有點堵車,因而他們到車站的時候公交車還沒有來。應逐星陪他等著車,荊平野忽然出聲:“如果還跟你在一個學校就好了?!?/br> 從幼兒園大班到六年小學,他們都一直在一所學校,一個班級,上學放學也總是一起,很少有分開的時候。六年級春游回來,巴車經過一中的時候,荊平野說想來這里,因為一中門口有家琳瑯滿目的便利店。所以應逐星也說想去這里,但說完的兩周后,應逐星就離開濱城了。 應逐星只是笑了笑:“你那可是一中?!?/br> 荊平野剛要說話,忽然聽見了公交車悶悶的氣流聲。 “哎,車來了,”荊平野正要火急火燎地上車,一時忘記了圍巾,險些拽走了應逐星,他連忙解開圍巾,一股腦堆在了應逐星脖頸處,飛快道:“送你了,拜拜!” 公交車里人太多,只能從后門擠進去,荊平野好不容易站了上去,把鋼镚交給前面的人,一個個傳進投幣箱內。 門應聲合上。荊平野松了口氣,朝外看去。 冬日天黑得早,路邊的燈已經高高亮起,凄凄冷冷地照著,雪花一粒粒落下,荊平野看見應逐星站在公交車站的廣告牌前,脖頸處的紅色圍巾亂七八糟的,雪落在他的頭發上,很好看。 荊平野趴在窗戶打開的縫隙,喊道:“回去路上慢點,應逐星!” 應逐星抬頭望向他的方向,笑了起來。 忽然,一陣鈴聲響了起來,應逐星拿出手機的同時,公交車緩緩駛動,樹影后掠,雪花吹進眼里,如同滴入水里漾開了的油彩,莫名讓荊平野的心里生出點動蕩的預感,他趴在玻璃窗上往后看,嘴里的熱氣在玻璃上凝出水汽。 朦朧不清的畫面里,荊平野看見應逐星接起電話,嘴巴動了一下,眼神毫無焦點地落在前方。 公交車離開站點,荊平野再怎樣努力,都聽不見應逐星的的聲音。 直到四天后,荊平野才知道,這個電話是利群醫院打來的。 內容簡潔,只有李瑩護士的一句話,說: “小應,你抓緊來趟醫院吧,你mama可能要不行了?!?/br> 第22章 錄音 聽到這句話時,應逐星耳朵里嗡鳴,以至于聽不清李瑩的話,大腦一片空白,他聽見自己說“我馬上到”。 掛斷電話后,應逐星在路邊想攔一輛出租車,但由于下雪,連出租車也稀少,應逐星向前傾斜著身體,招手,喊了幾聲“有車嗎”,然而車流的喇叭聲,路過行人的喧鬧與這座城市的嘈雜混合在一起,每一個車輛都沒有停下,呼嘯而過,應逐星孤立無援地揮著手,感到前所未有的絕望。 晚一分鐘,意味著他見到徐瑤最后一面的幾率就小一分。 “你要叫出租車嗎?”忽然身旁傳來女聲,“我有車,可以載你一程?!?/br> 應逐星手腳凍得僵硬,聲音也發抖:“我想去利群醫院,麻煩你?!?/br> 車子在路邊停著,那人敲了下車門,應逐星循聲上車,聞見了車里的馬鞭草的香氣。這是位年輕的女士,車子一路飛快地開至醫院,女士連錢也沒有收,甚至主動替他打開右側車門。 “南邊是正門,”她說,“快去吧?!?/br> 應逐星倉促下車,忘記自己有沒有說聲謝謝,盲杖發出頻率很高的敲擊聲,路上摔了一回,應逐星爬起來。 后來想起時,這段記憶如同斷裂,許多細枝末節無法填充,應逐星忘記自己疼不疼,他只是在本能的驅使下進醫院、按電梯、上樓。 李瑩見到應逐星時,他棉服上有雪水,臉色很蒼白。聽到正在手術的消息后,手術中的紅色光影照射在應逐星的臉上,將他釘在原地。 “先坐一會兒,”李瑩扶著他的胳膊,帶到候診椅處,“要喝點水嗎?” 應逐星抬起頭,那雙盲眼沒有焦距,如同死水:“我想進去看看我媽?!?/br> 李瑩遲疑道:“我去問問?!彼叭フ裔t護人員,半分鐘后,李瑩帶著應逐星去更換無菌服。應逐星進入手術室,他聞見了很濃的血腥氣味,想起方才李瑩所說的話。 “她突然又吐血,我們都以為跟前兩天一樣,吐一會兒就停了,結果心跳驟停?!?/br> 流那么多血,一定是很疼的。應逐星想。 心臟復蘇和除顫仍在進行,應逐星聽到了徐瑤微弱的呼吸聲,李瑩將徐瑤的手放進他的手里,應逐星站在那里,忽然感受到徐瑤的手指動了動,一旁醫生喊道“有心跳了,有心跳了”,應逐星抖著聲音,幾乎站不住,他蹲下來,額頭抵著徐瑤的手背,叫了聲mama。 他聽見徐瑤很輕很輕的聲音,一縷煙塵似的蕩進他耳朵里。 然而并沒有奇跡的發生,徐瑤的心跳再度消失。 搶救時間持續十分鐘,三月的最后一天,徐瑤宣告死亡。 她最后遺留的話是:“別難過,好好生活?!敝挥衅邆€字。 手指殘留溫熱,應逐星蹭了一下她的手背,渾渾噩噩地站起身,離開手術室。脫下無菌服,李瑩將紅色的圍巾還給他時,應逐星忽然想: 我沒有mama了。 “其實你mama走的時候沒有很痛苦。今天上午的時候,旁邊小學來表演節目,她和一個小女孩聊得很開心,那個小女孩還給他跳了舞,”李瑩看著應逐星,忽然于心不忍,最后只說,“她還有留給你的東西,我等會兒拿給你……節哀順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