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真的回來了。 荊平野糾結半天,剛要敲門,身后卻突然傳來中年男人厚實的嗓音,常珂的爸爸笑呵呵道:“平野,來找小珂玩的嗎?正好一塊吃午飯,來!” “我……”荊平野臉通紅,“我家里做飯了?!?/br> 常珂他爸攬著他肩膀往上走:“不礙事,他媽今天做排骨,吃兩塊再走!” 于是荊平野不得不跟著上樓坐著聊了半天,硬生生塞了兩塊排骨,等到飯點才找理由逃了下來。 年假過了,荊平野他爸媽便開工了。倆人在市里開了一家包子鋪,生意尚且算興旺,只是早起貪黑,白日里見不著人。 或許是開工第一天,人不多,晚上回來得早。剛吃完飯,荊平野正準備去遛狗,就聽見夏蕾說:“讓你爸去遛狗,你跟我出門一趟?!?/br> “上哪兒去?”荊平野看到他媽懷里抱著的一盆草莓,“咱家發財了啊,買這么多草莓——“ “問東問西的,”夏蕾捏了顆草莓丟進他嘴里,“跟著走就得了?!?/br> 荊平野心滿意足,聽話地穿鞋,跟著夏蕾出門。 老舊小區樓的感應燈很遲鈍,得跺幾次腳才能亮,樓道里還有亂扔的可樂罐,腳步聲在樓梯間很清晰地回響,夏蕾往上走著,荊平野問:“媽,上去找誰???” “找你徐阿姨,”夏蕾道,“走快點?!?/br> 徐阿姨——荊平野愣了下,倏地想起應逐星的mama姓徐。他的第一反應是想跑,但已經走到四樓,荊平野進退維谷,只能眼睜睜看著夏蕾抬手敲響了402的房門。 沒有反應。 夏蕾不厭其煩地敲了第二回。 “會不會不在家???”荊平野道,“要不回去吧?!?/br> 話音剛落,門內傳來很明顯的“嗒嗒”聲,緊接著,清潤干凈的嗓音隔著門傳來。 “誰?” 荊平野一瞬間挺直了脊背,如臨大敵的模樣。 夏蕾道:“逐星嗎?是我,小夏阿姨,我來看看你跟你mama?!?/br> 門內的人停頓了下,緊接著門打開,露出里面人的身影。 時隔四年,荊平野再度見到了應逐星。 在昏黃色的樓道燈里,應逐星穿著單薄的白色毛衣,寬松的灰色長褲,面如冠玉的白凈模樣,比起四年前變化很大,長開了,個子也拔高了,手里握著一根碳纖維的銀白色盲杖。 荊平野下意識看向他的眼睛。 毫無焦距地落在前方,沒什么神采。 “你跟mama吃完晚飯了嗎,不打擾吧?”夏蕾也看向應逐星的眼睛,頓了下,又繼續道,“方便進去坐坐嗎?我們剛好帶了點新鮮的草莓一塊嘗嘗?!?/br> 應逐星敏銳地察覺到“我們”的字眼:“不打擾,小野也來了嗎?” 那聲“小野”像一顆石頭,猝不及防地落進荊平野心里的湖泊,發出四年之后泛著波紋的清脆聲響,他張了張嘴,居然連如何回應都不知道,只說:“……啊?!?/br> 應逐星點點頭,側身讓他們進來。 一進門就能聞到很濃重的中藥氣味,熏得人頭疼。家里雜亂,黑色垃圾袋堆在門口,餐桌上的碗筷也還沒有收拾,白色燈光慘淡地籠著。 房屋格局倒是同之前一樣,并不陌生。先前荊平野經常留在應逐星家里,徐阿姨會給他們做糖醋里脊,晚上兩人擠在一張床上,玩到深夜,等興奮勁過了才睡。 他剛坐到沙發上,就聽見夏蕾問:“你爸媽呢?” 應逐星頓了下,只說:“我媽在臥室休息的?!?/br> 里頭忽然傳來女人疲憊的聲音,隔著門聽不太仔細:“誰來了?” “平野,你先跟逐星一塊吃點草莓,聊聊天,”夏蕾把草莓盆放下,對應逐星說,“我去看看你mama?!?/br> 別留我一個人??!荊平野瞪大眼,在心里喊,帶我一塊! 但夏蕾顯然沒有聽到他的心語,頭也不回地進了臥室。 應逐星把手里的盲杖靠著沙發放好,低頭摸索著靠手,坐到了對面的沙發上。 客廳里安安靜靜,只剩他跟應逐星,一時誰也沒有出聲。 從五歲到十二歲,他們都是最好的朋友,然而四年不見,錯過了彼此骨骼與性格天翻地覆的青春期,荊平野也無法確認彼此相交點的具體位置,從而不敢貿然越過界限,只能尷尬地坐在那里,突然他轉念一想: 他眼睛又看不見,我有什么好尷尬的? 這個念頭忽的冒出來后,荊平野陡然放松下來,抬起頭毫無顧忌地打量著應逐星,試探著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應逐星毫無反應。 一點都看不見嗎? 應逐星忽然抬眼,視線虛虛落在荊平野的身側,出聲打破了沉默:“好久不見?!?/br> 好俗套的開頭話,但荊平野無法像以前那樣隨意嘲笑他,只好也重復道:“好久不見?!?/br> “你……”應逐星斟酌著用語,“還在上學嗎?” 荊平野點點頭,在意識到他看不見后,又“嗯”了聲:“快高二了?!?/br> 應逐星低聲:“好快?!?/br> 聊完兩句,兩人之間再次陷入無話可講的沉默里,荊平野索性吃起了草莓,剛吃兩顆,就聽見應逐星問:“你現在長到一米九了嗎?” 荊平野愣了下。 這句話是他三年級的時候講的,起因是有一個六年級的傻大個叫他小豆丁,荊平野生悶氣,于是應逐星不得不安慰了他一路,快回家的時候,荊平野突然發誓:“我一定要長到一米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