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一顆糖還沒化開,辛宛看到了柏油路對面的花店,上面的木牌掛著“營業中”。 花店屋檐懸著的風鈴晃起來的時候,薛襄正在修建上午送來的那批花,他拿著那把藍皮剪刀,辛宛不好意思地笑笑:“你在忙嗎,可以進來坐會兒嗎?” “來,進來就行,”薛襄先是訝異,又笑起來,“稀客?!?/br> 花店還是那個樣子,很香,在里面坐五分鐘,肺部里面都要浸香了,辛宛得了允許,一下笑起來,還是坐在了原來的老位置,那個高腳椅上。 薛襄正在修建洋桔梗,白色的:“好久都不見你過來買花了,是追人不順利嗎?” “是因為有其他事情才來不了的,今天不就來了嗎?”辛宛小幅度地晃腿,“我今天可以多買幾支花了?!?/br> 薛襄觀察了下他的神情:“你好像很高興?!?/br> “這么明顯嗎?”辛宛臉頰笑得發酸,揉揉才算好,但情緒總歸不能立馬下落,他還是在笑,“等會兒我……我男朋友來接我,我在猜他收到花會是什么表情?!?/br> “男朋友?”薛襄動作頓了頓,但很快又溫和地笑了笑:“追成功了???” 臉頰倒是不酸了,開始紅,跟懷春少女似的害羞,雖然說是撒了謊,但總歸這句謊話放在幾年前是適用的,他現在不就是在扮演那個時候的自己嗎?薛襄這么問,辛宛說不出第二個謊,干脆下了高腳椅:“我來幫你忙吧?!?/br> 薛襄讓出些空:“剪完了,弄個包裝就行?!?/br> “這么多白色的洋桔梗,得多少???”辛宛蹲在他身邊,“是有人訂的嗎?” 薛襄側過身去拿了根亞麻繩:“是二十四支,我要送給別人的?!?/br> “送給誰呀?”辛宛眨眨眼,開玩笑,“你也要送花追人???” 亞麻繩是細的,捆扎在底部顯得松垮,不好看,薛襄只是笑,沒有正面回答這個問題,又把細麻繩隨手放到一邊:“這根不行,太細了捆不住?!?/br> “我剛好像看見粗的放在小柜子上了,”辛宛站起身來,“我幫你拿?!?/br> 嘴里的西柚糖化得差不多了,宋珩或許在開會,還沒有回短信,辛宛又拿了顆糖,開始第二顆的等待時間,他繞過幾捧紅玫瑰和滿天星,往前傾了傾身體,把捆成一團的亞麻繩拿了過來,剛要說話,卻忽的看到收銀臺后小小立起來的相框。 手里的糖噼里啪啦地掉到了地面上,碎了的,沒碎的,空氣冷卻下來。 辛宛僵硬地站在原地,冷汗涔地流出來。撲面而來的恐懼感壓過一切,堆積在胸口,喘不過氣來,像瀕臨死亡,他眼睛一動不動地看著那張相片里的人。 李圓。 他張張嘴,失聲了,沒能叫出這個名字。 耳鳴還在繼續,以至于他聽不到任何聲音,直到一只手伸過來,將相框扣下,“咔”的一聲響,辛宛身體猛地顫了下,背后都是汗,薛襄聲音不大:“不好意思,我沒收好。你認識他,對吧?!?/br> 辛宛下意識地搖頭,本能地朝后退,踩到了地面的一顆糖:“不、不認識……” “我們聊聊吧,”薛襄看了眼腕表,“時間還早?!?/br> ? 印象中,這是他第一次來酒吧,是清吧,不是很鬧騰。那顆糖還在他腳底沾著,糖塊不大,總是弄不掉,走路時硌在腳心,每走一步都在發疼。剛進門時酒保攔著不讓他進,原因是他那身校服,薛襄給了小費,輕而易舉地解決了這件事情。 ——他還拿著那捧二十四支的白色洋桔梗。 “你平時喜歡喝什么樣的酒?”薛襄和他坐在偏角落的位置,把花很小心地放在沙發側,四射的刺眼燈光照不到這里,“雞尾酒、果酒、啤酒,還是低度的起泡酒比較好? 辛宛今天里面穿了衛衣,如今后背濕透又吹干,讓他覺得冷,他半晌搖搖頭:“我不喝酒?!?/br> “那還是起泡酒吧?!?/br> 辛宛仍是沒回過神來,他不停地掐著手心的rou,疼痛是清醒的藥引,疼痛也讓他相信自己仍活著,然而這種四周陌生人的境況仍讓他覺得不安,辛宛低下頭。 “別這么擔心,我沒要做什么,”起泡酒上來了,一共四杯,他推了一杯給辛宛,“聊聊天,僅此而已?!?/br> 辛宛捧著那杯酒,低頭啜了口,沒有嘗出味道。 “我跟你聊聊我和他吧,一直沒人聽我說,挺無聊的?!?/br> 辛宛機械地點點頭。 “李圓是我愛人,今天是他二十四歲生日,所以我才扎了二十四朵洋桔梗,他喜歡白色的洋桔梗,所以我去見他的時候,都是在他墓前放這些花,”薛襄說得很輕,“這是第二年了?!?/br> 辛宛聽見那個名字還是會覺得心悸,手輕微地發抖。 “我跟他從小就好,他比我大三歲,住我家對門,早晨來叫我上學,晚上來叫我一起回家,李圓這人挺淘的,從來不叫我名,變著花樣叫我,說什么‘白雪公主’,說‘meimei’,生氣了哄人也隨便,板板正正叫我‘薛襄’,我就不生氣了?!?/br> 薛襄提起他的時候總是在笑,語氣很溫柔,跟泡在水里一樣。 “他成績差,但會唱歌,他搞的樂隊,自己寫詞自己唱,后來高中我們在一個學校,他就把我叫到天臺上聽他彈吉他唱歌,下午五六點鐘,太陽都紅得要命,他問‘好不好聽’,我就說‘好聽’。我當時只會學習,不懂音樂,只是覺得他好看,很酷,”薛襄在喝酒,酒是辛辣的,但他眼睛也沒眨,又繼續說,“大二的時候,他和家里人說他要搞樂隊,他要自由,被打了一頓,說他搞笑呢,但我知道他不是,他有很多文身,都刺著樂隊的英文名,刺著音符。被打得最兇的一次嘴角都裂了,流了很多血,我陪著他坐在頂樓,他親了我,說,‘薛襄,不如我們私奔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