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宋珩沒有空余的手,他于是抬高了些手遞過去,掌心與干燥的嘴唇短暫接觸了下,酸甜的味道在唇舌間彌漫開,太甜了些,濃郁得化不開,無由來地讓宋珩聯想到夏日槐樹下密匝的光斑。 辛宛提起了最大的袋子,興沖沖地放到了廚房。 宋珩買的那包栗子量很多,幾乎要漫溢出來,辛宛記不起高中時候炒栗子的價格,只記得自己只舍得買一些,在冬風里揣在校服里,到家里還是冒著熱氣的,皮膚卻都要燙紅一下片。 現在倒是變相實現了“炒栗子自由”,吃不完,滿嘴都是綿密感,他給宋珩剝了好幾顆,時刻忍著要跟他敘舊的話,生怕一張嘴就是高中的舊事。 栗子在晚飯前也沒能吃完,反而吃不下晚飯,辛宛覺得自己吃多了,有些犯惡心,吃了消食片,消極地說:“我好像餓死鬼,你知道餓死鬼是怎么死的嗎?” 宋珩問:“怎么死的?” “找到食物,然后活活撐死的,”辛宛摸了摸肚子,篤定地說,“我就是?!?/br> 宋珩站起身,笑了笑:“那餓死鬼還能走出去看電影嗎?” 辛宛眼睛亮起來:“能!” 外面已然天黑了,說好的雪也不下,跟上次一樣,辛宛開始疑心西灣的天氣預報是不是一直這么不靠譜。電影院在稻三路對街,走路二十分鐘就可以到,辛宛跟在后面踩著宋珩拉長的影子,悄悄用自己手的影子去碰他的手的影子,借此來牽手。 宋珩忽然側過頭來,聲音在凜凜風里并不大:“你好像一直沒有問我關于你以前的事情?!?/br> 辛宛嚇得收回了手,小心地揣在兜里:“我怕你沒空回答我,就沒有問,那我現在可以問嗎?” “可以?!?/br> 腦子里并沒有什么東西想問,他知道宋珩不愿意提起他們曾經相愛過的事情,對其他卻也沒有什么感興趣的,一時腦中快速急轉,急中生智地問:“我、我考上大學了嗎?” 答案他是知道的,就是本市的一所美院,在全國也算有些名氣。 “只是這個?”宋珩有些想笑。 “那很重要的啊,”辛宛臉頰發紅,辯解著,“沒考上大學就沒有人想雇傭我,就只能去刷碗了,所以這個肯定要知道的嘛?!?/br> 聲音沉默了會兒,辛宛倏地想起來——他和宋珩是在八月份分手的,當時高考志愿錄取結果尚未出來,聯系卻已經斷了,宋珩之后去了國外,又去哪里知道他去的哪個學校?沉默中衍生出些尷尬來,辛宛摸了摸鼻子,剛要換個問題時,聽見了宋珩的聲音:“在西灣美院?!?/br> 辛宛張了張嘴,沒能說出話來。 宋珩看向他:“怎么了?” “啊,”辛宛干巴巴地笑,“沒什么,就覺得我挺厲害的,還以為我高中成績很差呢,肯定考不上那么好的學校?!?/br> “沒有,”宋珩輕聲說,“你高中時候很聰明?!?/br> 其他問題怎么也問不出口了,腦子里亂得很,有種莽撞的沖動慫恿他立馬把真相告訴宋珩,幾乎要脫口而出,不計后果,不管過往,然而拉扯之間到了影院,話也說不出口了。 人群中,宋珩問他:“想看什么?” 辛宛沒有心思去選,只是隨手指了個。 周遭都是爆米花的香味,他手里也拿了一小桶,空氣好像都連帶著粘稠起來,檢票長隊慢慢排了進去,進到放映廳時,辛宛才想起自己忘記看電影的名字了,只盼著不是什么恐怖電影,他怕鬼。 來得有些晚了,里面已經熄了燈,黑得很,辛宛由明亮入其中,一時什么也看不清,手胡亂地探尋,宋珩扣住了他的手,低聲說:“跟著我?!?/br> 宋珩的手很熱,干燥的,能感受到薄繭,辛宛在明暗中抓得更緊了些,跟著涌動的人群擠到了位置,好不容易坐下了,一時松了口氣。 廣告剛好放完,接入了正片,辛宛這才想起他連電影的名字都不知道,于是低聲問:“這是恐怖片嗎?” “不知道,”宋珩說,“應該不是?!?/br> 辛宛緊張地盯著屏幕,只等著冒出些血跡與鬼影的影子就拉著宋珩逃離,然而不是,熒幕上陽光nongnong,是校園青春電影,一群高中生坐在cao場上聊天,電影名字浮現,白色的字——《荔枝不能是綠色的嗎》。 莫名其妙的名字。 電影院中實在熱,辛宛幾乎要喘不過氣,脫了外套和圍巾。 電影是友情向,主角是兩個被孤立的男高中生,是一個紅綠色盲,另一個是被疑心有妄想癥,兩人發展出了奇異的友情,劇情就是如此,沒什么波瀾。 電影里說:“荔枝可以是綠色的嗎?” “為什么不可以?” “但他們都說荔枝是紅色的,說我是傻逼?!?/br> “人多就是對的嗎?之前人還說地球是鍋蓋樣的,地球是宇宙中心,地球就是了嗎?我說荔枝是綠色的,它就是綠色的,我們得做哥白尼,得做宇宙中心,荔枝是第一步?!?/br> 辛宛吃了好幾顆爆米花,壓低了聲音:“你發現了沒有?” 宋珩微微低下了頭,以便聽得清楚些:“嗯?” “那個男生的名字叫‘李智’,跟‘荔枝’同音,”辛宛笑起來,“算小彩蛋嗎?” 宋珩從桶里也拿了顆爆米花,說:“算?!?/br> 電影播放到后面,辛宛開始有些困頓,也不知道進展到了什么情節,屏幕忽然黑下來,黑漆漆的教室里,忽的電光閃了幾下,亮光顯眼,滋啦地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