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方意川高興了,在紙上畫上了一個很大的笑臉,寫:好! 早上渾濁的云很快明朗了,辛宛卻覺得自己依舊難以高興起來,他撕了張草稿紙開始畫球球——黑色眼睛,白而柔軟的毛發,耳朵內側是粉色的,右后腿跛著,但跑得很快。 如果真的找不到球球,辛宛不知道該怎么辦。 在他松散雜亂的記憶里,大多數人對于他而言都是蒙著層云霧的,不足掛齒,最重要的是奶奶、宋珩和球球。如今奶奶在治病,宋珩與他不甚熟絡,球球走丟,于是周遭也像空蕩蕩的,像是不小心就會墜落。 那張畫的圖在放學時送給了方意川,他們隨著人群朝外走。 “哇,你畫畫好厲害啊,是學過嗎?”方意川拿著那張紙,驚嘆不已。 辛宛下意識地點頭,又搖頭,“好像沒學過?!?/br> “學過就是學過,沒學過就是沒學過,怎么能說‘好像’呢?” 辛宛說:“我不確定?!?/br> “那就按你沒學過吧,我也不會畫畫,但我覺得……”方意川把那張畫小心地疊好,放進了校服兜里,“你是天才!” 辛宛愣了下,露出了今天最真切的一個笑容,說:“謝謝你,你也是?!?/br> 45路公交車今天人不多,辛宛難得坐到了靠窗的位置,不需要站二十多分鐘。到了漱月里,辛宛沒立馬回家,而是繞著小區走了圈,一無所獲,失落感將為數不多的快樂淹沒了。 辛宛坐著電梯上了16樓,垂頭喪氣地開了門,家里亮堂,應該是保姆來過。還沒換好拖鞋,辛宛忽然聽到了熟悉的狗吠聲。 腦袋空白,等反應過來時,辛宛已經跑了過去。 白濕的一團,宋珩半蹲在地面上,一只手按著它的頭,另一只手拿著吹風機吹著熱風,正在試圖給球球講道理:“你別亂甩!” 球球看見了他,吠得更帶勁了,從宋珩手里掙扎出來,一瘸一拐地撲向他,辛宛一個沒站穩,摔在了地上。球球身上的水把校服都弄濕了,它伸出舌頭舔辛宛的手,乖順地伏在他懷里,叫聲嗚咽。 球球。 辛宛話還沒說出口,倒是先掉了眼淚。 “在哪兒找到的呀?”辛宛聲音帶著哭腔,抬手抹了把眼睛,“我剛剛還在小區樓下找了幾圈,要是早知道在家,我就快點回來了?!?/br> “保潔送來的,說在頂樓找到的,”宋珩說,“那天球球沒往樓下跑,跑到樓上去了,風把門吹關上了,隔天保潔去打掃衛生才打開的門?!彼麌@了口氣:“好了,別哭了,哭了好幾次了?!?/br> “沒想哭的!摔著屁股了,疼的,”辛宛抱著球球,撐地站起來,眼睛還是紅的,悶聲說,“哥哥把吹風機給我吧,我來吹?!?/br> 球球精神不太好,蔫蔫的,眼珠子直溜溜地看著他。辛宛調了最小風,很細致地給它吹毛發。心里酸脹,很矛盾的心理,又快樂又難過,他伏低了身體,在球球耳邊低語了句。 宋珩靜靜地看著他,問:“說了什么?” “和它說‘對不起’,”辛宛有些不好意思,朝宋珩笑,或許是因為方才哭的緣故,梨渦都帶點紅,“我沒有保護好它,也沒能及時找到它,所以要說’對不起’?!?/br> 宋珩眼神動了動,張口欲言,但終究什么都沒說。 十四歲的辛宛和十六歲的辛宛,本質上沒有區別。 好像是在十六歲的夏天,他誤打誤撞看到辛宛在學校小樹林里哭,發脾氣地撕地上的落葉,又突然大叫了聲,驚起了麻雀飛走。 辛宛擦了擦眼淚,說:“對不起,下次不亂叫了?!?/br> 宋珩躲在暗處,覺得真蠢啊,干嘛要給麻雀道歉,麻雀又聽不懂人話。 但又想,怎么會有人這么可愛。 這大概是怦然心動的最初溯源——理想主義、幼稚與純真。 十六歲的辛宛會因為嚇到麻雀而道歉,十四歲的辛宛會因為沒保護好一條狗而說“對不起”。而那些組成要素,恰是宋珩所不具備的。 “你做得很好,”宋珩突然開口,聲音很輕,“它不會怪你?!?/br> 辛宛有些詫異地看向他,又慌張地錯開眼睛,臉頰有些燒紅,方才注意力集中在球球身上,現在才察覺到莫名的不自在,他小聲說:“聽到爸爸的話了沒,球球,你不能生我氣?!?/br> “爸爸?”宋珩看了眼球球漆黑的眼珠子,有些不可思議,“你說我是這只狗的爸爸?” 辛宛還是緊張,說話都不利索:“對啊,你對它這么好,它也很喜歡親你?!?/br> 宋珩有些想笑:“那你是什么?” “呃,”辛宛糾結,試探地開口,“mama?” “……” 球球的毛吹得差不多了,蓬松白軟,它叫了幾聲,從辛宛懷里跳出。辛宛把吹風機遞給宋珩時,忽然余光瞥到他手背上。 辛宛愣了下,猛地攥住他的手,說:“你這兒被抓傷了!” 很長一道紅痕,從食指指節處到手腕凸骨,宋珩垂眼看了:“沒事,給它洗澡的時候抓的,不疼,只是破了點皮?!?/br> “這怎么能沒事???得去醫院打狂犬疫苗的,萬一得了狂犬病會死的!”辛宛臉頰的紅還沒褪去,眼尾又點了紅色,是真的在生氣,拉著他的手腕朝外走,“快走啊,去醫院?!?/br> 宋珩力度很輕地抽出手,隨手揉了揉他的頭發,哄小孩一樣,“抱著球球吧,順便去趟寵物醫院看下它的情況,然后我去醫院打疫苗?!?/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