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茸是在燒烤店發的郵件。

    他以前就經常點這家店的外賣，現在沒別的事做了，干脆出門吃。

    老板見他連續來了兩天，爽快地多送了他一瓶酒。

    簡茸沒有酒癮，不過吃燒烤的時候喜歡伴著冰啤喝。他沒客氣地說了聲“謝謝”，繼續低頭看手機。

    半瓶酒下肚，石榴那句“你就沒有想去的戰隊”又開始在他腦子里瞎轉。

    跟其他高玩一樣，簡茸當然想過打職業這條路，他也曾經敲過一家俱樂部的門。

    當時那家俱樂部的一隊剛奪冠，風光無限，不知多少新人不要工資也都擠破頭想加入。就在幾十上百人中，簡茸成功入選。

    后來因為試訓當天放了俱樂部的鴿子，他在電話里跟對方說了很多句“對不起”。

    簡茸打住念頭，心不在焉地繼續刷微博。

    回復完粉絲之后他連夜創了一個微博小號，沒有亂七八糟的評論，也沒有一堆無聊的@，整個微博界面清靜許多。

    他小號的關注比大號要多，昨天微博給他推薦了很多人，他直接點了一鍵關注。

    所以這會兒他一刷新主頁，就有很多條新博文跳了出來——

    【電競那些事兒：確切消息。韓國選手savior舊合約結束，新賽季會來lpl打。目前有五家俱樂部在搶，其中包括ttc和pud?！?/br>
    簡茸盯著“ttc”看了幾秒，才往下看評論。

    【pud中單打得沒有問題??？招savior進來干嘛？？】

    【一看ttc就知道是假消息，ttc都打了多少年的全華班了?！?/br>
    【什么年代了誰還在乎戰隊華不華？能拿成績才是王道。ttc都拿了多少年四強了？真就死在四強唄?！?/br>
    【能拿幾年四強就說明人家有奪冠的能力，傻逼黑子能不能帶腦子再黑？】

    【ttc吧，ttc現在急缺中單啊。而且savior這么強，長得也很可愛，和路神絕配~~】

    絕配？

    簡茸嗤笑一聲，把屏幕鎖了。

    幾秒后，簡茸重新打開手機，杠精似的回復最后那條評論：【savior前期能力一般，跟打野聯動不起來，我不覺得他們絕配?！?/br>
    對面秒回：【能力一般？？嗯嗯嗯，全聯盟最看好的新人中單和路神不配，那誰配？您嗎？】

    簡茸把這行話看了三遍后，像是被按下了什么開關，抿著唇去翻ttc的招募信息。

    一無所獲。

    他抓了抓頭發，正打算再找一找，腦子忽然一軸，想起躺在自己備忘錄幾年的一串數字。

    直到簡茸回到家，洗了澡，晾好衣服躺到床上后，他那點拇指大的微醺感全然消散。

    他無比清醒地看著天花板，表情像游戲連跪一百場那么凝重，滿腦子都是——我特么干了什么？？？

    石榴電話打進來的時候，他已經盯著那封郵件懊悔半小時了。

    石榴：“周末我——”

    “我問你件事?！焙喨装涯樎裨谡眍^里說。

    “？”聽他語氣認真，石榴還以為是什么大事，皺眉道：“你說?！?/br>
    “如果——我是說如果?！焙喨渍f，“你曾經在直播時不小心露出了自己的qq號碼，被某個水友記下來了。大概……兩年后吧，這個水友給你發了一封qq郵件……”

    “你遇到變態了？”石榴問。

    簡茸一懵，猛地從枕頭中抬頭：“怎么就變態了？？”

    “都兩年了還在往你郵箱發東西，不是變態是什么？”

    簡茸：“……那萬一是有什么急事呢？”

    “又不熟，能有什么急事啊。而且誰會保存一個陌生人的qq兩年？”石榴嚴肅地說，“這事你得重視起來，這種人很恐怖的，放現實里就是那種會尾隨你回家的大變態?！?/br>
    簡茸：“?！?/br>
    “你下次小心點，暴露qq號很容易被壞人盯上?！笔穸谕?，才繼續說之前的話題，“周末我要回上海，一塊去吃頓飯？”

    “再說?！焙喨缀翢o感情地說，“再見?！?/br>
    掛了電話，簡茸木著臉打開百度，剛輸入“郵件怎么撤回”——

    “叮?！?/br>
    “你收到一封新郵件?！?/br>
    簡茸差點把手機丟窗外去。

    他盯著手機的提示看了很久，然后下床用涼水沖了沖臉，才重新坐到床上點開。

    【回復：求職?！?/br>
    “加微信：dhdrrr?！?/br>
    簡茸盯著發件人處的“r”字母，心跳快如擂鼓。

    他吞咽了好幾次，才燙著臉去微信添加好友。

    幾秒后。

    【d：我通過了你的好友驗證請求，現在我們可以開始聊天了?！?/br>
    簡茸打開鍵盤，來來回回地敲字，“你好”改成“您好”，“我是soft”改成“我是簡茸”。

    就在他要把消息發出去的那一刻——

    【d：你好，我是ttc戰隊經理丁哥?！?/br>
    簡茸停頓片刻。

    【艸耳：哦?！?/br>
    【d：……】

    【d：我看了你的簡歷，各方面都還不錯。不過我們需要進行兩周的試訓再商量后面的事情，你什么時候方便過來一趟？】

    【艸耳：隨便?！?/br>
    【艸耳：你微信號后面的rrr什么意思？】

    【d：就，啊啊啊的意思？】

    【艸耳：哦?！?/br>
    丁哥一邊跟他商量著時間，一邊嘀咕：“現在的小男生都喜歡走裝酷路線么……”

    想到男生那頭和長相不符的藍毛，路柏沅扯了下唇，意味不明地“嗯”一聲：“叛逆期?！?/br>
    -

    周三，簡茸起了個大早。

    今天是他和ttc經理約好試訓的日子。試訓為期兩周，吃住都在ttc基地。

    簡茸沒什么行李要收拾，一個背包就裝滿了。約到車后他出門下樓，在電梯里看到自己帽子上的id，剛想摘掉，半途又好好地戴了回去。

    是他想多了。road怎么可能會親自跟試訓人員談話，可能連郵箱都是工作人員在管理。

    他應該也不會這么快就見到ttc的一隊隊員。

    他跟石榴打聽過，被戰隊相中的青訓生或者自由人進隊之前都要試訓一段時間，教練團和管理層看到數據和評估，才會做最終決定要誰。

    雖然每個戰隊內部的制度不一樣，但應該相差不遠。

    【d：你出發了嗎？】

    【艸耳：快到了?！?/br>
    【d：好，最近基地放假沒什么人，我跟保安打過招呼了，報門牌號就可以把車開進別墅區，進來直接按大門門鈴就行?！?/br>
    車子駛進別墅區，簡茸看著外面一排排氣派的花園別墅，默默拿出手機百度“ttc”基地。

    簡介上的夸張面積，和lpl這支豪門戰隊十分匹配。

    下了車，簡茸背著行李包走進鐵門，穿過花園，按響了大門門鈴。

    他只按了一下就停了，也不管里面的人聽沒聽見。

    被雨淋過，花園里有股潮濕的氣味。簡茸低下頭，才發現大門旁邊擱了一盆仙人掌。

    仙人掌已經干枯發黃，奄奄一息。

    能把這么頑強的植物養成這樣也不容易。

    大門被打開。簡茸聞聲抬頭，看清門后的人，那句“你好”生生卡在了喉嚨里。

    開門的男人單手拉著門，身上穿著灰色常服，頭發比平時要凌亂一些，卻不顯得邋遢。

    他眼皮垂著，神態慵懶，手里握著玻璃杯，拇指和食指間有一顆黑痣。

    簡茸還愣著，男人稍稍抬眼，落在了他戴著的帽子上。

    路柏沅剛睡醒，嗓音低啞，問：“外面在下雨？”

    簡茸：“……嗯？”

    “帽子濕了?！?/br>
    簡茸緊緊繃著臉，僵硬地把帽子摘下，還放在自己衣服上搓了搓。

    路柏沅無聲地笑了下，轉身往屋里走去：“進來吧?！?/br>
    簡茸一進屋子，就跟沙發上坐著的幾個人對上了視線。

    ttc上單袁謙、下路pine、輔助小白此刻全都坐在一樓客廳，看起來像是在商量什么事。見他進來，大家全都收了聲，默默地看著他。

    尤其是小白，沉默之中帶著尷尬，尷尬里面還摻著恐懼。

    他用眼神問袁謙：丁哥呢？！

    袁謙亦用眼神回復他：上廁所！

    場面正僵著，一個中年婦女從廚房走出來，是基地的做飯阿姨。她邊解圍裙邊問：“家里的調料用完了，我得去一趟超市，大家有沒有想吃的呀？阿姨幫你們買回來?！?/br>
    袁謙說：“我們網上幫您訂吧，省得跑?！?/br>
    “不用不用?！卑⒁堂u頭，“我正好看看有沒有新鮮的魚蝦?！?/br>
    小白立刻舉手：“我要吃薯片和威化餅！”

    pine說：“買點堅果?！?/br>
    阿姨記下他們要的東西，問在廚房泡咖啡的路柏沅：“小路要買什么嗎？”

    “不用?！甭钒劂湔f完，忽然停頓了下，“……等等?！?/br>
    他回頭，看了簡茸一眼。

    簡茸站得筆直，被他看得抿了一下唇。

    “買點牛奶回來?！甭钒劂涫栈匾暰€，說，“隊里有人在長身體?！?/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