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2章 奧丁的陰影(1)
“太沖動啦!沖動是魔鬼??!”路明非再度醒來的時候,芬格爾正坐在床邊,感慨地自拍大腿。 窗外還是陰陰的,屋里開著燈,路明非認出這是叔叔家,他正躺在自己的床上。 頭很痛,記憶有點模糊,好像是一個夢境套著另一個夢境,前面的夢境里他看著諾諾被“昆古尼爾”刺穿了心臟,后面的夢境里他居然膽大到掀開衣服去摸諾諾的小腹……仔細想來后面那個夢還要更可怕一些! “年輕人,對女性有憧憬是好事,掀開衣服就摸就不對啦!有空還是要跟我去去古巴!在南美妹子的海洋里體驗一下生活,下次不要那么沖動啦!”芬格爾耐心地往他腦袋上擱涼毛巾。 路明非驚了,下意識地一摸腦袋,腦袋上老大一個包,摸上去痛得想要流眼淚……痛是當然的,沙漠之鷹砸出來的包,怎么會不痛呢? 哇嚓嘞!原來后面那個更可怕的夢……是真的! 他一個翻身坐起,諾諾已經換了身衣服,面如嚴霜,眼神兇兇的,坐在窗前的椅子上,自梳長發。 “哎喲哎喲!我頭疼我頭疼!我什么都記不起來了!怎么辦我這是失憶了么?”路明非哀嚎幾聲想要躺回去。 “晚啦!失憶這招不好用啦!其實你昨晚中途醒過來了一次,昏昏沉沉要水喝,忽然看見諾諾,撲上去跟人說你沒事真好?!狈腋駹枃@息,“結果被一腳踹回床上去了,這下子你才睡踏實了,一覺睡到中午?!?/br> “什么?中午了?”路明非不敢相信,從窗外的明暗程度來看,更像是凌晨或者陰天傍晚。 “暴風雨嘛,說這一帶被熱帶氣旋影響,會連續有很多天下暴雨?!狈腋駹柹畛恋卣f,“轉移話題聊天氣雖然也是個巧妙的辦法,但還是不能抹掉你昨晚的禽獸行為??!” “到底……到底怎么回事?我真有點記不清楚了!”路明非慘叫。 “能是什么樣的問題?事到如今你還要掩蓋自己的問題么?”芬格爾忽然嚴肅起來,就像仕蘭中學那位總戴著一副黑框眼鏡的女教導主任,“犯了錯誤就要勇敢地承認錯誤!知錯才能后改!說說你是怎么忽然對師姐動了不純潔的想法?” 跟這個脫線的家伙講不清楚,路明非跳樓的心都有了……這時候諾諾一步上前,一把揪住他的領口:“說!昨晚到底是怎么回事?” 被那雙漂亮的、暗色的、小老虎一般兇猛的眼睛壓制,路明非立刻就(尸從)了,下意識地說我錯了我錯了…… “我沒問你那件事!”諾諾低吼,“我是問你昨晚到底怎么回事?你跟我交換座位說要開車,然后立刻就趴在方向盤上睡著了,怎么都叫不醒,芬格爾趕來你才醒……醒來就撩我衣服,你沒這種膽子!說!到底怎么回事?” 路明非心里那個感激涕零,心說師姐你真懂我知道我沒有那個膽子…… 情況基本上清楚了,他們去那所醫院找到了楚子航的母親蘇小妍,蘇小妍自認為自己是去備孕的,但其實那是一間私立精神病院,他們返回去找蘇小妍的時候,在半路上遇見了一輛邁巴赫,路明非以為那輛邁巴赫是楚子航和他父親當年駕駛的那輛邁巴赫,而他們正行駛在尼伯龍根里,就要求和諾諾交換座位,自己駕車去追邁巴赫。 之后在他的感覺里,他追上了邁巴赫,遭遇了神秘的奧丁和黑影仆從們,他們逃脫,但在午夜十二點的時候奧丁向著諾諾投出了他那支宿命的長槍。 而在諾諾看來,交換了座位以后他一頭栽在方向盤上睡著了,一直睡到芬格爾來找他們。 他做了一個非??膳碌膲?,那個夢里諾諾就要死了,這世上沒人能救她,連路鳴澤都做不到。 “我做了一個很可怕的夢……”路明非深吸了一口氣。 “說下去!”諾諾的眼中炸出寒芒。 這時路明非忽然意識到屋里還有第四個人,一個黑色禮服的男孩,他微笑著站在諾諾背后,雙手按在諾諾的肩膀上,用只有路明非能聽得到的聲音說:“哥哥,宿命這種事,往往說出來就會變成真的哦?!?/br> 路明非狠狠地打了個哆嗦,那真的是一場夢么?為什么小魔鬼也知道那個夢?到底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他的世界亂得一塌糊涂。 但他真就說不下去了,他不由得相信了小魔鬼說的話,宿命這種事,說出來就會變成真的,他不能說出那個恐怖的夢,說出來就會變成事實。 “然后腦子不知怎么就亂了,驚醒之后行為錯亂,師姐你原諒我……”路明非只好哭喪著臉說。 屋子里靜了幾秒鐘,諾諾鐵青著臉,一屁股坐回椅子上去了,芬格爾繼續自拍大腿:“太沖動啦!沖動是魔鬼??!” “我們……我們聊點別的行么……”路明非戰戰兢兢地說,“芬格爾你說你……找到師兄的線索了?” “費了點周折,”芬格爾陡然牛氣起來,“不過終于讓我找到了突破點!” “什么突破點?”諾諾皺眉。 “我睡著睡著忽然想起校長在跟我喝酒的時候無意中說了一句話,他說仕蘭中學真的沒有像路明非那么優秀的學生了,要是當初那個姓鹿的男孩不出事,沒準還能跟路明非競爭一下?!狈腋駹柧従彽卣f,“姓鹿的男孩!” 路明非想了想,“這個姓很少見,我不記得我們學校里有姓鹿的?!?/br> “沒錯!你不記得那個姓鹿的家伙,因為他在15歲那年出了交通事故,死在了一條高速公路上?!狈腋駹栒f,“他當時是?;@球隊的中鋒,成績也很好,如果是這種人升入高中部,確實能跟你競爭一下?!?/br> 路明非心說能跟我競爭的人多去了,我要不是那么多年一直(尸從)到如今,又怎么會被你們倆收拾得服服帖帖的? “我就黑了仕蘭中學的校網,去查這個鹿姓男生的資料和評語,雖然學校的資料庫不會記載他的全部信息,但從老師的評語里,隱約可以看出這個男生是跟生母和繼父一起生活的,他的父母在他很小的時候就離了婚,而他的父親是本地的一位大企業主?!狈腋駹栒f,“這像不像路明非記得的那個楚子航?” “確實很相似,但他沒有活到高中畢業,而路明非記得的楚子航從仕蘭中學畢業之后就去了卡塞爾學院,還當上了獅心會會長?!敝Z諾說。 “暫時只有這些,”芬格爾舔舔嘴唇,“不過我有種感覺,我們能從這條情報里挖出很多東西!” 路明非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聽隔墻傳來嬸嬸的穿腦魔音:“芬格爾啊,忙吧?來幫我拌餃子餡好吧?中午我們吃薺菜餡兒餃子!” 路明非愣住了,這不是他的活兒么?怎么嬸嬸卻叫芬格爾幫忙?中年婦女的聲音那親切那慈祥,簡直是在叫自己乖乖的親兒子。 “來啦!嬸嬸我來啦!看我給您露一手!”芬格爾報以活潑可愛的回答,說完這個家伙就挽起袖子出門去了,儼然是嬸嬸一直寄養在德國的親兒子。 走到門口他又轉身沖路明非使了個眼色:“學著點!男人嘴不甜,怎么會有幸福的童年?” 屋子里只剩下路明非和諾諾了,兩人面面相覷,卻又有點尷尬。長久的沉默之后,諾諾皺起了眉頭:“你做的那個夢……就那么可怕?” “沒什么,只是我自己嚇自己?!甭访鞣堑拖骂^,輕聲說。 “休息會兒吧?!敝Z諾沒再多說什么。她抱著一床毯子蜷縮在對面那張床的床角,很快就睡熟了,想來她也是一直折騰到現在都沒有睡。 路明非閉了很久的眼睛,再悄悄地睜開,遠遠地看著那女孩的睡態,她的神情疲憊而頭發凌亂,彎曲的細絲貼在臉頰上,修長的脖子上有青色的靜脈凸起……一切都像極了那場夢,死亡降臨的那一刻,她也是這么靜靜地睡著。 唯一的區別是這一睡過去路明非能把她喚醒,而那一睡過去,她就再也醒不來了。 “哥哥,宿命這種事,往往說出來就會變成真的哦?!毙∧Ч硪呀涀吡?,可那句話還回蕩在路明非的心里,如同幽靈。 風雨之夜,市立圖書館。 這是一座頗有年代的蘇式建筑,紅磚外墻,白色屋頂,巨大的立柱,屋頂上還裝飾著金色的五角星。 當年它是這座城市里的招牌建筑,叔叔說小時候他們春游就去市立圖書館,在圖書館里坐坐,就覺得自己在知識的海洋里游了個泳。如今它已經很過氣了,館藏圖書也很久不更新,只有一批以前做黨政工作的老干部喜歡泡在里面看免費報紙。 這幾天雨下得太猛,管理員大媽們干脆鎖了門歇工回家了,門上貼著“臨時閉館通知”。 “三更半夜的,你帶我們來圖書館干什么?”路明非不解地問。 “當然是來找楚子航!”芬格爾用萬能鑰匙在鎖孔里搗鼓著,啪嗒一聲鎖舌彈開,包裹黃銅的大門吱呀吱呀地開了。 他們脫掉雨衣——這些天連續暴雨,打傘都不好用了,大家出門都用雨衣把自己裹起來——踏入巨大而陳舊的閱覽室,桌椅看起來是六七十年代傳下來的,兩側的書架上站著封皮嚴重磨損的精裝書,空氣里有股淡淡的霉味兒。 正前方是面巨大的鏡子,高有四五米,鏡子周圍裝飾著金色的藤蔓花紋,透出一股皇家氣派,鏡子兩側是盤旋進入書庫的螺旋樓梯。 沿著螺旋樓梯,他們向下進入地下書庫。地下書庫里的霉味更重,芬格爾高舉手機照亮,找到了燈繩,拉亮了白熾燈。老燈泡嘶嘶作響,不像燈泡倒像是燃燒的火炬。 “這里全都是報紙,楚子航給埋報紙堆里了?”諾諾環顧四周。 這間書庫里堆滿了報紙,成捆的、發黃的報紙,用非常粗放的方式捆在一起,隨便丟棄在角落里,很多已經生出了霉菌。 書架上也都是報紙,保存得稍微精心一些,每個月或者每個季度的報紙按順序釘成一本冊子,裹上白色的封面,像是一本本的線裝書。 “別看是間破舊的圖書館,可這里存著這座城市的歷史?!狈腋駹柕靡庋笱蟮卣f,“包括那些被隱藏起來不愿公之于眾的歷史!” “為什么這么說?”諾諾修長的手指輕輕掃過那些白封冊子的書背,書背上印著日期,從新中國成立前直到今天,排列得整整齊齊。 想必這間破敗的老圖書館里有一個或者幾個非常敬業的老館員,幾十年如一日地買報紙,裝訂成冊,即使并無什么人來這間書庫里查閱。 “你們沒想過這個城市本身就很有問題么?”芬格爾說,“它在中國也就是一座二線城市,但如果我們采信路明非的說法,確實有過楚子航那么個人,那么它出了一名s級學員和一名超a級學員,還有一個高架路構成的尼伯龍根,那里面有個自稱奧丁能力堪比龍王的怪物。楚子航的父親,當然這還是首先假設楚子航確實存在,應該是一名s級甚至超s級的混血種,而他的日常工作是給某位老板開車。超s級當然沒必要給人當司機養活自己,那么唯一的解釋是……” “他在隱匿自己的身份?!敝Z諾說。 “是的,他看起來是個碌碌無為的中年司機,但實際上是個頂級屠龍者。他待在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路明非我沒有看不起你老家的意思……應該是在‘守望’什么。但他意外地喜歡上了楚子航的母親,生下了超a級混血種的兒子。但他終于有一天還是被仇家找上門來,仇家很可能是來問他索要一件什么東西,或者什么秘密,但楚子航的老爹沒同意,跟仇家玩命,自爆了,只把兒子送出了尼伯龍根?!狈腋駹柭柭柤?,“那么在我看來疑問最大的……是這座城市本身!” 路明非愣了幾秒鐘,狠狠地打了個哆嗦。他想起了夢中的尼伯龍根,在那場夢里,尼伯龍根遠遠不止一條高架路的范圍,而是整座城市。 難道說這座城市里真的有那樣一個尼伯龍根么?那么它當然是值得、而且必須被守望的,被最精英的屠龍者守望。 北京尼伯龍根的范圍也不小,但畢竟還是限于地鐵隧道,沒有侵蝕地面空間。那樣的尼伯龍根里藏著大地與山之王,要是他老家的尼伯龍根里沒有藏著一位龍王,似乎說不過去。 難道說他從小到大都生活在尼伯龍根旁邊?某個極致危險的龐然大物隨時都會醒來……也許它已經蘇醒了,奧丁身上那種介乎神圣和惡魔之間的氣息,豈不像極了白王赫爾佐格? “這座城市很奇怪,有各種各樣的都市怪談,神秘的零號高架路并不止楚子航見過,也有人說在暴風雨的夜晚,看到海市蜃樓般的高架路,像條巨龍似的沖入濃霧中,但他們找不到高架路的入口?!狈腋駹栒f,“還有這座城市每隔幾年就有暴風雨,莫名其妙的暴風雨,周圍一片都是晴天,積雨云就扎堆在這兒下雨?!?/br> “元素亂流,”路明非說,“在出現元素亂流的情況下,大氣甚至地殼都會變得莫名其妙,有可能連續幾個月暴雨,也可能火山群集體爆發?!?/br> 世界由五種核心元素組成,通常情況下這些元素的分布是平衡的,但在劇烈擾動的情況下,會產生正常人rou眼不可見的元素亂流,而元素亂流引發的大氣現象,比如大氣放電、極光、暴風雨、劇烈的氣溫變化,則是誰都能覺察到的。 這些在卡塞爾學院的課本中都有寫,但是最直接的感受還是來自那場幾乎淹沒東京城的暴風雨,白王赫爾佐格的誕生完全打破了空間中的元素平衡,引發了末日般的災難。 難道說他的老家一直就位于一場元素風暴的風暴眼里? “以前當地的報紙經常報道這類消息,還扯上了風水學和神秘學,比如說這座城市奠基的時候在城墻角下挖出了一條泥塑巨龍的尾部,誰也不知道它的身體有多大,當時負責奠基的官員就趕緊把泥龍給埋上了,說那可是條真龍啊,只是還在睡著,不能驚醒它,驚醒了它別說筑城了,整座城的人都得死?!狈腋駹栒f。 路明非點點頭:“我也聽說過,老人說我們這里有些地方搞基建不能打樁,打樁機往下一砸,樁就斷了,因為下面剛好打到那條泥龍的身體了,龍不高興,就把樁震斷了。還有些搞地產的老板找過風水大師來看,大師說打不下去樁的地方就要殺一頭牛把牛血灌下去,地下的龍吃了牛血就會把身體挪開一點,樁就能打下去了?!?/br> “什么亂七八糟的?!敝Z諾說。 “這種民間傳說,官方本來也不管,”芬格爾說,“可是幾年前出了一件大事,就是那名姓鹿的學生和他的父親在暴風雨中出了車禍,那場車禍十分怪異,出事的車輛就是一輛邁巴赫。它在一片廢棄的農田中被發現,出事地點距離最近的公路有差不多四公里遠,車頭向下,扎進被雨水泡軟了的水田里。當晚暴風雨嚴重到連救援車都無法出動的地步,怎么把一輛報廢的邁巴赫轎車送到水田里去扎著呢?而且前后左右都沒有車轍,那輛車好像是從天上掉下來扎進水田的。這時候各種大小報紙就活躍起來了,說什么的都有,有人說那輛車是掉到時空隧道里去了,也有人說那輛車是被‘五鬼搬運’到那里去的,一時間有點人心惶惶。市委宣傳部覺得這事情要搞大,把各家報紙的主編都叫去通報批評,不準再報道那起事故了,公安局也找不出合理解釋,就作為疑案封存處理了,我們想要知道當初那件事的前因后果,就只有靠這些老報紙?!?/br> “但那名出事的學生姓鹿。我們要找的是楚子航?!敝Z諾說。 “兩個人很像,不是么?”芬格爾抱起大疊大疊的合訂本丟在滿是灰塵的桌子上,“也許是路明非聽說過那名姓鹿的學生的遭遇,記憶錯位,把那記成了發生在楚子航身上的事??傊劝涯莻€姓鹿的學生從報紙里找出來再說?!?/br> 諾諾也不多問什么了,三個人就著唯一的一盞白熾燈,攤開那些報紙合訂本,按照日期搜尋。 翻看舊報紙讓路明非記起以前的好多事,比如仕蘭中學和挪威某所貴族中學結成友好學校,還有仕蘭中學軍樂團參加省中學生運動會開幕式演出什么的……泛黃發脆的報紙在手指間嘩啦啦地流過,好像時間也嘩啦啦地流過。 “找到了?!敝Z諾說著把那張報紙推向路明非和芬格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