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0章 老板娘(3)
這么想想自己也不是全然沒有女人緣,那個在拍賣場一擲千金的阿拉伯公主也曾親吻過他的面頰。 可路明非想來想去,覺得自己壓根沒有喜歡過零,因為零完全不可愛。她那么優秀那么完美,像是冰川籠罩著陽光。她各科全優,舞蹈一流,美貌度和諾諾不相上下,還會烹飪。她對人很有禮貌,從來不會流露出不悅的神色,也沒有女孩子常見的小氣、妒忌之類的毛病。但她不會笑也不會難過,即使你盯著她看也分辨不出她的心情好壞。對她來說所謂生活就是在時間里默默地走過,無所謂開心或不開心,喜歡或不喜歡。 零像一具完美的木偶,但匹諾曹都比她可愛,至少匹諾曹會說謊,鼻子還會變長。 路明非跟零最親近的一次就是在安珀館的舞會上,他們一起跳過一曲探戈。不過這時回想起來,路明非覺得自己根本就是個陪襯,沒有他這個舞伴零都照樣驚艷全場。她跳的其實是支獨舞,路明非被她牢牢地控制著。參加舞會的很多人都猜零是要在學生會中建立自己的威信,所以故意選了場上最渣的舞伴,說明無論舞伴如何她都是探戈女王。 她跳舞跳得那么好,但沒人見過她練習舞蹈,她的舞技大概是對著鏡子練出來的。 天蒙蒙亮了,路明非起身拉上窗簾,免得陽光透進來照在零的臉上。轉身回來的時候零把胳膊放到了被子外面,低燒中的人蓋這么厚的被子想來是不太舒服的,路明非把她的胳膊放了回去,再把被子側面拉開一道縫給她透氣。他隱隱約約瞟到了一眼女孩白色的身體,想都沒想坐回椅子上繼續發呆,好一會兒才意識到自己居然那么君子??勺约悍置魇强吹较奶煲氯馆p薄的美少女會蠢蠢欲動浮想聯翩的那種人啊,跟繪梨衣住一起的那幾天他都比現在蠢蠢欲動,只不過繪梨衣彈指一揮間就能叫他灰飛煙滅,他實在沒法對隔壁睡著的霸王龍有什么歹念。 但零呢?小女王真是很棒的不是么?也不是怪物,是同班的漂亮女生,為什么對她也沒有感覺呢? 路明非自己也想不明白,就像他不明白自己為什么喜歡諾諾,也許只是因為在他那么慫的時候,諾諾那么好,她推開放映廳的大門,如同雷電撕裂黑色的天幕,天使翩翩降臨。 如果當時出現在他面前的是繪梨衣或者零,也許就好了,但當時走進來的人是諾諾,于是一切都不好了。 “忽然把‘皇女’送到路明非身邊,是因為危機迫近了吧?”酒德麻衣坐在辦公桌前打電話,蘇恩曦趴在沙發上呼呼大睡。 “是的,麻衣你總是那么敏銳。雖然我也不確定危機是以什么形式出現,但在極端情況下必須有人能保護路明非?!崩习宓卣f,“我只是沒想到這個傻姑娘在趕到之前自己弄傷了膝蓋,這么多年過去了她還是那么死腦筋,答應別人的事情就一定會遵守?!?/br> “保護路明非的工作我和薯片能夠完成,皇女現在的戰斗力連自己都保護不了?!?/br> “放心吧,她的身體沒那么虛弱,她是從灰燼中重生的人。以你的能力保護路明非確實沒問題,但你的屬性是劍,而那個笨姑娘的屬性是盾,她適合保護人?!崩习逦⑿?,“她在路明非身邊,就像那個櫻在源稚生身邊,在她死亡之前,路明非是絕對安全的。竭盡全力要保護什么的心理,和不惜一切要殺死什么的心理,是完全不同的。麻衣,我的漂亮姑娘,你只適合殺人?!?/br> “關鍵時刻需要我出手殺死王將么?” “我只怕你殺不死王將,我說過那會是萬軍之戰,我將親自迎戰?!崩习鍜鞌嗔穗娫?。 酒德麻衣默默地坐在晨曦中,擦拭著自己的佩刀。這是第一次,她從這個男人的話語里聽出了隱含的、不確定的意味,首先他不確定那個危機是什么,其次他說那將是“萬軍之戰”。 所謂“萬軍”,源自《圣經》中的“yahwehsabaoth”,“萬軍之耶和華”,這是上帝的尊號。他是天上地下的統治者,天使和大地上的軍隊都歸他指揮,因此神的威嚴無與倫比,神的懲罰也無可抗拒。 那么萬軍之戰就該是上帝親自臨陣的戰爭,這個世間誰配成為他的敵人?也許只有鎮壓在地獄最深處的惡魔,難道那種級別的東西就要蘇醒了么?她的手指微微一痛,無意中被鋒利的刀鋒割開了。 天亮的時候井中憤怒的咆哮終于低落下去了,源稚生站在如火的朝霞下,默默地抽著煙。 黎明到來之前井中的動靜達到了高潮,仿佛有千萬頭狂龍在井底翻滾,幾乎撞塌了井壁,大地如同地震那般搖晃。遠在東京市內的氣象局也檢測到了來自多摩川的震動,反復打來電話要求正在紅井附近施工的巖流研究所匯報當地情況,源稚生以“輕微地震”作為回復。一架東京都政府派來的直升機曾經試圖飛近紅井調查,但一架f-2戰斗機陪伴它飛行了一分鐘,警告它不得接近臨時軍事管制區,東京都政府最終放棄了調查。龍馬弦一郎雖然已經死了,但他在軍隊里的人脈還在。 震動最劇烈的時候,連風魔家的忍者們都臉上變色,只剩源稚生站在面積達到一平方公里的超巨型井蓋上,站在狂風暴雨中,仿佛以一人之力鎮住了這些想要掙脫束縛的魔鬼。 人力在這些足以構建生態圈的龍族亞種面前是微不足道的,最終消滅它們的是埋藏在井底的鋁熱劑燃燒彈。 這是世界上最狂暴的燃燒彈,用鋁粉和三氧化二鐵作為燃料,它燃燒起來的時候,能夠瞬間融化生鐵。它爆炸的時候像是火山噴發,千絲萬縷的火光從井底一直沖上天空,像是火焰組成的彼岸花。東京的一名記者捕捉到了這一幕,拍照發在網上,驚呼日出提前。紅井內部瞬間上升到3000攝氏度,這是太陽表面溫度的一半,在這種高溫下水銀不但汽化而且等離子化,對于龍類來說劇毒的水銀蒸氣帶著雷電般的閃光從井底涌了出來,爆炸已經徹底摧毀了井蓋。 宮本志雄的計算是正確的,水銀加鋁熱劑燃燒彈對于這些龍族亞種來說,就是致命的毒氣。它們的垂死掙扎又持續了幾十分鐘,神的胚胎很可能也混在其中。 贏了么?那宿命的線斬斷了么?也許。 他從沒有想過這一刻自己的心情,不是難過也不是高興,更說不上什么悲欣交集。 他的心里木木的,似乎什么都感覺不到,除了一點點疲倦。 明天神社里會再多兩座新墳,八姓家主只剩下四個人。如今想起來源稚生才覺得自己根本就不了解犬山賀、宮本志雄和龍馬弦一郎,也不會再有機會了解了。真想知道宮本志雄臨死那一刻的心情,看著最后的巖層崩潰,咆哮的紅水把自己吞沒,紅水中魚龍翻滾,那該是多么極致又多么可怖的一幕啊??蓳淞种械娜陶哒f,隧道里曾傳出疑似笑聲的聲音。真沒想到那個戴著眼鏡的文弱青年也有那么張狂的一面,面對死亡就像悍匪面對劊子手的屠刀,放聲狂笑。 說起來他真不是個適合當大家長的人,他已經殺死了神,是歷代大家長中第一個完成這個壯舉的人,登上了人生的頂峰,可那股憤怒和勇氣卻黯然消退,他只覺得一切都不那么有意義。 唯一讓他感覺到那么一點開心的就是繪梨衣終于不用上戰場了,他答應過橘政宗要照顧她的。 風魔小太郎走到了他的身后:“歌舞伎町那邊出了一點問題,我們暫時解開了對高天原的封鎖。有位特殊人物為他們作擔保,他們希望今夜能夠和您直接談判?!?/br> “特殊人物?”源稚生長眉一振。 “不知道她的真名,但大家都叫她蘇桑,想必是姓蘇?!?/br> “一個姓蘇的女孩有什么資格擔保他們?” “蘇桑是個很特殊的人,對蛇岐八家來說她甚至可以稱作恩人,您剛剛繼任大家長,還沒有時間和財務那邊開會,所以不知道她的名字。蘇桑在家族名下的各項產業上大約投資了200億歐元,也就是說我們欠她200億歐元,她和我們共同盈利,但也有能力讓我們旗下的一半企業陷入破產危機,那會導致孩子們陷入困窘的境地?!?/br> “以家族的財富,還不夠抗衡一個投資人么?” “是特殊的投資人,首先她雖然通過投資從蛇岐八家獲益,但也正是拜她的投資所賜,家族才能在最近的二十年中漸漸壯大起來;其次她對華爾街有著巨大的影響力,她把電話遞給我的時候,我認識的華爾街證券經紀人一個接一個地在電話那頭說話,他們表示如果蘇桑拋售我們的股票,他們也會跟進,最終我們在美國和日本境內的公司會大片大片地破產。家族也許能夠抗衡她,但損失也會非常驚人?!?/br> “早在她投資我們的時候,就悄悄地抓住了我們的要害啊?!?/br> “在金融領域,蘇桑是太過可怕的人,她的外號是‘黑金天鵝’,cao縱非法資本的頂尖高手。但她聲稱自己只是負責管賬的,她對另外一個人負責?!?/br> “這樣的人居然是給人管賬的,那她背后的人該是什么級別的東西?”源稚生微微有些心驚,“這種人為什么要庇護愷撒小組?” “不知道,我們查蘇桑的背景已經查了快十年,但沒有任何結果。她、她服務的那家機構和她的大筆資金是橫空出世的,就像《基督山伯爵》中帶著寶藏歸來的唐太斯?!?/br> “隱藏在幕后的人還很多啊,”源稚生輕輕地嘆了口氣,“可這場游戲真的太累了,我已經不想玩下去了?!?/br> “幾分鐘前收到了愷撒小組的正式通知,說您的弟弟源稚女將親自和您談判,這等于承認了源稚女在他們的控制中?!?/br> “稚女會被人控制么?”源稚生搖頭,“不可能的,他早就是個喪失理智的瘋子了,偏偏又是這個世界上最聰明的那種瘋子,愷撒小組是控制不住他的。任何人跟他面對面都要警惕,你永遠都不知道他什么時候會露出鬼的面目來?!?/br> “那您還準備親自出場和他談判么?我們只給了蘇桑24小時,24小時之后,我們還是可以沖進高天原解決一切的?!?/br> 源稚生略略沉吟,忽然看見晨光中櫻井七海并攏雙膝跪坐在一棵櫻花樹下,樹下擺著黑色的尸體袋,拉鏈打開,露出龍馬弦一郎的臉。說真的,這個男人真是沒什么魅力可言,總是那么沉默,就像那種被生活壓彎了腰的中年男人,可他的情人居然是櫻井七海這種容光照人的少婦。 源稚生也聽過關于櫻井七海、風魔小太郎和龍馬弦一郎的風言風語,但他對這種爛俗的八卦沒興趣,只是覺得這種愚蠢的事情發生在家主們身上實在是有點可笑?,F在他看著櫻井七海,沒法從那張精致的臉蛋上看出任何感情來,卻能感覺到她的悲傷。 源稚生心里微微一動,大概生活中的龍馬弦一郎也并不是一無是處的男人吧?還是有些能夠吸引櫻井七海的特質的,櫻井七海當了他的情人,也并非只是要和那位年邁的干爹賭氣。一個人在另一個人身上花了那么多時間和心思,就算不愛他也會依賴他,何況最初的時候,總該有什么東西打動了櫻井七海。 事到如今,賭氣的人氣也散了,高高在上的人也不介意傳出丑聞了。風魔家的忍者們就站在不遠處,目睹櫻井七海像個未亡人那樣跪在龍馬弦一郎旁邊,一個個面無表情,但心理活動大概很復雜。 原來死是這么一回事,事到如今什么都不重要了,只是遺憾沒有更多的時間說幾句話。 這個世界上,其實大家都是普通人。 “我去跟稚女談判,告訴他不用旁人在場,我們兄弟好好說幾句話?!痹粗缮鋈徽f。 “是!”風魔小太郎躬身行禮,看也不看旁邊的櫻井七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