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4章 櫻之墜(1)
“稚女?!痹粗缮抗饷悦?。 滑翔翼掠過東京塔的瞬間,他看清了風間琉璃的臉。雖然太久不見了,可他們是孿生的兄弟,源稚女就是女裝嫵媚的他,他不可能認錯。 他不知道風間琉璃何以在這里現身,又是為了什么而殺死王將,也許是猛鬼眾的內斗,也許是為了爭奪神的控制權。他從來都摸不清弟弟的心思,雖然從血統來說他是皇而風間琉璃是惡鬼。 本來死在地下室里的不該是源稚女,以源稚女的心機大可以把哥哥玩弄于股掌間,但他唯一的弱點就是源稚生。 “你怎么會在這里?”源稚生扭頭問櫻。 “和烏鴉夜叉商量的結果,料到您會來特別瞭望臺,所以決定派人手保護您?!睓训幕卮鸷芎喡?,“我是唯一適合的人,所以我來了?!?/br> 她隱藏了很多不需要交代的細節,但是源稚生和橘政宗都聽出來了:夜叉、烏鴉和櫻是源稚生的“家臣”,他們只管源稚生的死活,橘政宗不關他們的事,櫻的實際工作是幫助源稚生誅殺叛徒橘政宗,只不過局勢中途發生了改變。 橘政宗淡然地笑笑,并不以為意。 “得趕緊找人來清理現場,”橘政宗捂著胸口,“還有幫我叫醫生?!?/br> “你是亂吃了什么藥吧?”源稚生問,他猜測橘政宗是吞服了進化藥來強行提升血統。 “比那個更糟糕,是保存下來的胎血,不過用血清療法的話,再活幾年甚至十幾年都是沒問題的?!遍僬谖⑿?,“也許足夠活到參加你的婚禮?!?/br> 雨仍在下,狂風掃過特別瞭望臺,風聲像是隱隱的哭聲。 橘政宗愣了幾秒鐘,眼中流露出巨大的驚恐,一步步退向室內,源稚生和櫻也跟他一起后退。磅礴的風雨中,似乎隱藏著比王將還要可怕的東西。 黑影從瞭望臺下方緩緩地升起,大雨打在它青灰色的鱗片上,碎成瑩白色的水沫。它展開足有數米寬的雙翼輕輕地揮舞,節奏中帶著曼妙之意,似蛇似魚的長尾慢慢地舒卷。 漆黑的長發在風雨中凌亂,掩映著它姣好的女性面孔。它嘴角微動,似乎是要笑出聲來,可發出的卻是嬰兒般的哭聲,嘴里滿是荊棘般的利齒。 會飛的死侍,不是一名而是一群。它們從四面八方升了上來,仿佛古代壁畫中的飛蛇,在所有古文明的傳說中,這種景象都預示著浩劫和新生。 “那……那是什么東西?”烏鴉驚呆了。 他們并沒有沖向東京塔去協助源稚生,一則源稚生禁止他們這么做,二則他們瞎跑也沒用,他們根本跟不上源稚生。 但眼看戰斗已經結束,局面卻忽然變化,在紅外線望遠鏡里,原本漆黑的東京塔忽然亮了起來,數不清的高溫目標覆蓋在塔表面,像小蝌蚪一樣成群地游向塔頂。 “誰帶了重型武器?”烏鴉大吼。 夜叉打開手提箱,漆黑的單兵導彈表面發射著冷光:“俄羅斯的薩姆16,威力夠用了,就是怕把東京塔給炸塌?!?/br> “混賬!你帶這種沒用的武器干什么!”烏鴉咆哮。 “完全沒有想到會出現這種情況,本來是想王將要是駕車逃走的話就把他和車一起炸飛?!币共嬲f,“那些死侍是從哪里跑出來的?” “它們原本就在塔里,那些東西介乎爬行動物和人類之間,爬行動物是冷血動物,體溫和周圍環境相同,所以它們在紅外線望遠鏡中是不會暴露的?,F在它們要開始獵食了,血熱起來了,體溫遠比常人還要高,所以就被發現了?!睘貘f急得發瘋,但還是試著給夜叉解釋,“那些就是王將埋伏的‘人手’,原本他能夠乘坐飛艇逃走,讓死侍群把特別瞭望臺里的人都吃了。王將是死侍的控制者,現在控制者死了,死侍會依照嗜血的天性四處捕食……它們瘋狂了!” 電梯門打開,愷撒和楚子航費盡千辛萬苦終于升到了主瞭望臺,他們得換電梯才能去更高處的特別瞭望臺,卻忽然停下了。 主瞭望臺里,無數蠕動著的影子慢慢地直起身子扭過頭來,這真是世界上最高難度的扭頭動作,這些家伙能夠下半身完全不動,頭部轉動180度。 無數雙金黃色的眼睛注視著愷撒和楚子航,似乎以它們的智力還未能想明白為什么忽然有新鮮的食物從那個方形空間里出現。 “真不好意思,打攪你們的派對了!”愷撒同時拍下下行鍵和關門鍵。 楚子航的兩支烏茲同時從腋下出現,劈頭蓋臉地一頓掃射。死侍群被打得跳躍起來,在這幾秒鐘的空隙里,厚實的電梯門關閉了。 “他們還在特別瞭望臺里?!背雍降吐曊f,還沒有完全反應過來。那一幕太震撼了,被無數獵食者這么驚訝地凝望著。 “相信我,這個派對不適合我們參加?!睈鹑龅难凵裢瑯哟魷?,“我們在源氏重工里的時候有個軍火庫在背后,以現在的裝備我們去參加派對只能是給人家送吃的?!?/br> 電梯開始下行,包裹鐵皮的電梯門上忽然出現鋒利的凸起,似乎有巨大的尖錐從外面擊打電梯門,然后是第二個第三個凸起。他們得慶幸電波塔的建造標準是軍事標準,普通的電梯門早就給戳破了。 “我就說吧,這個派對上的人不歡迎我們?!睈鹑龅吐曊f。 電梯高速下行,愷撒和楚子航并肩而立,并肩流著冷汗。 “王將的遺產么?”源稚生的后背和橘政宗相抵。 “深度進化,龍形死侍!果然他的技術還是超過我的!”橘政宗低聲說。 絕對的深度進化,眼前的死侍不僅進化出了蛇尾,甚至進化出了膜翼。在無數古文明的傳說中,不論能否飛天的翼都是象征著龍類超越生物而接近于神魔的標記。 這些死侍的身上,人類成分己經很少,更接近舞空的狂龍。 傳說中的龍形死侍,終于現世。 “回電梯里去!”源稚生說。他自己卻忽然突進,長刀在高速的斬擊中帶出扭曲的弧光。 當前的那名死侍收攏雙翼,像是暴怒的石像鬼[1]那樣頂著刀刃撲向源稚生,但還沒有飛躍欄桿就撞上了源稚生的長刀。 失去了蜘蛛切,源稚生還有與之相配的童子切安綱。死侍從塔頂墜落,將近地面的時候裂成了兩半。童子切安綱把它的身體一分為二,以童子切的鋒利,幾秒鐘后傷口才裂開。 電梯竟然不在這一層,這時候不知道是誰在下面召喚電梯。這不僅帶走了他們逃生的希望,也帶走了里面的各種武器。 橘政宗和櫻同時滾地翻身,拾起了地上的武器,雖然傷痕累累,但這種時候有武器總比沒有強。 源稚生退入室內,長刀空揮,拋去刀上的黑血。三個人重新聚集起來,櫻雙手握刀,橘政宗平端著兩米長的異形長槍,槍首宛若新月,那是寶藏院的新月槍。 “堅持住,烏鴉和夜叉他們會想辦法?!痹粗缮_領帶。 所有的落地窗在同一刻崩碎,死侍們帶著閃光的玻璃碎片撲了進來,嶙峋的骨翼猛地抖開,像是一具具古代邪神的雕塑。 遠處傳來悠揚的鐘聲,午夜十二點鐘。鐘聲聽在耳朵里異常地寒冷,東京在這場暴雨中似乎變成了鬼影重重的中世紀城市,教堂上的青銅古鐘在轟鳴,魔鬼在陰影中嘶聲狂笑。 源稚生盯著死侍們的武器。它們己經沒有手了,被某種外科手術摘除,取而代之的是彎曲的金屬彎刀,刀刃上帶著兇險的鋸齒。傳說的魔鬼們要是遇見這些東西大概也只有跪下來做臨終彌撒。 “去地下車庫,我把車停在地下車庫里了?!痹粗缮f。 “我的車也停在那里?!遍僬谡f??吹贸鏊臓顟B并不好,龍血給予了他類似王將的愈合能力,但傷口高速愈合的同時,他變得非常虛弱。 死侍們發出尖細的嘯聲,俯沖下來,仿佛懸在頭頂的黑色云山坍塌了。 源稚生筆直地揮出童子切。巨大的威壓在一瞬間壓制了前方的死侍,它振動骨翼想要閃避,但已經來不及了,童子切帶著清光揚起,死侍的骨翼帶著半邊身體裂開。在這種情況下死侍的生機仍然沒有斷絕,手腕上連著的金屬刃貼著源稚生的肩膀斬入地面。源稚生的肩膀受傷,但他沒有發出任何聲音,看似隨手轉動童子切,空氣里回蕩著打鐵般的當當聲,童子切在死侍的身體上砍出點點火光。源稚生的每一刀都能破開鱗片和肌rou直接和骨骼撞擊,死侍的骨骼可以和鋼鐵相比。 死侍倒在地上,像是一具邪神雕像倒塌了。 橘政宗同時發動,平持新月槍,誠心正意地刺向前方的死侍。死侍用雙手的金屬刃交叉格擋,橘政宗發力沖鋒,用槍逼著死侍后退。 櫻也彈射出去。死侍全身覆蓋著堅硬的鱗片,她的刀刃太過輕薄,此刻已經沒有用處,好在她也算是用刀的好手。 源稚生從風衣中抽出黃金鑲嵌的柯爾特左輪槍,這柄名為“西部守望”的大口徑手槍能把沖過來的野牛一槍碎顱,發射的動靜就像是一道暴雷,彈頭鉆進一名死侍的頭顱,爆炸開來。水銀被火藥加熱,彌漫出一片白色的水銀蒸氣。死侍不畏死亡,卻會本能地閃避水銀,被水銀濺到的死侍則立刻用金屬刃把被濺到的身軀砍下來,這樣才能阻止白色的水銀斑沿著身軀蔓延。 兩支金屬刃同時折斷,被橘政宗逼退的那名死侍失去了防護,新月槍斬斷金屬刃之后直接穿透死侍的胸口,把它釘在柱子上。 源稚生從腰間拔出暗紅色的短刀扔給橘政宗,那柄刀名為“雷切”,是史上名將立花道雪的佩刀。橘政宗兩刀削去死侍的骨翼,然后橫斬它的喉嚨。 更多的死侍正翻越欄桿爬上來,密密麻麻的鱗片閃著微光。除了龍形死侍,還有更多的蛇形死侍,它們都向著瞭望臺匯集過來。 這種時候驚悚恐懼都毫無意義,揮刀揮得更快才有意義。橘政宗把新月槍揮舞成巨大的槍圈,逼退近身的死侍,源稚生一邊揮刀一邊開槍點殺。彈頭在死侍身體里崩裂,水銀斑直接出現在骨頭上。 風壓從上方傳來,巨大的黑影從天而降,直升機終于抵達,執行局的精銳們站在起落架上開槍,密集的火力把死侍群壓制了。大家長危在旦夕,蛇岐八家也不在乎明天報紙的頭條是“東京塔頂激烈槍戰”,沉重的m134加特林速射機槍毫無顧忌地傾瀉彈雨。這應該是烏鴉的安排,以夜叉那有限的腦容量,在這種情況下更可能的反應是一手端著沖鋒槍一手揮舞著球棒沿著鐵梯往上沖。這也是源稚生的想法,下行的道路已經封死,只能從天空中撤離,所以源稚生優先攻擊龍形死侍,提前清除掉可能威脅到直升飛機的目標。 直升機緩緩地接近瞭望臺,執行局的計劃顯然是用彈幕開道,讓他們三個直接跳上飛機。 “跟著我!”源稚生彎腰拾起另一柄長刀,開始了旋轉,鏡心明智流的“卷刃流”和“逆卷刃流”運用在兩柄刀上。他用刀鋒開路,皇血燃燒的時候沒有死侍能接近他。 執行局的人被大家長神鬼般的悍勇鼓舞,加特林機槍吼叫得更加震耳,彈幕把死侍群往兩側驅趕,給源稚生他們留出道路。 直升飛機放下了懸梯,進一步逼近瞭望臺,部下們拼命地招手,讓源稚生快點跳上來。 黑影如同箭一樣射出瞭望臺,咬住了懸梯,起落架上的干部們都驚呆了,他們根本沒有想到這些兇獸還有這樣的智慧,它們看似被彈雨完全壓制,其實是在等待機會。 為了血食這些東西是能用命去換的。第二道黑影撲出了瞭望臺,干部們正對著那名咬住懸梯的死侍射擊,第二名死侍又咬住了第一名的尾巴。那名被打成蜂窩的死侍沒有松口,殘缺的臉似乎帶著狂笑的表情,越來越多的死侍咬住了它的尾部,用金屬刃鉤著它的身體往上爬。一道又一道黑影游進了駕駛艙,干部們的槍還在吼叫,但已經無濟于事。他們無法驅逐那些進食者,機艙變成了它們的包廂。 源稚生默默地看著直升機遠離瞭望臺,像是一只受傷的鷹要去找地方療傷,但沒有飛出多遠它就失去平衡,向著廣場墜落。 直升機落地濺起了沖天的火焰,熊熊燃燒的殘骸一直滾到了夜叉和烏鴉面前,夜叉提著雙槍,狂怒地沖上前對機艙里還未死絕的死侍掃射,罵著世上最不堪的臟話。 他們失敗了,損失一架直升機不算什么,損失幾名精銳也不算什么,可下一架直升機還要多久才能趕到?每一分每一秒,源稚生的死亡幾率都在上升。 源稚生等不到新的直升機來了,橘政宗的身體顯然不能堅持到那個時候。 電梯上方的顯示忽然變了,這意味著電梯正在上升,很快就會到達特別瞭望臺。 但源稚生根本感覺不到驚喜。下面有人召喚電梯,所以電梯才會降下去,可下面能有什么人?下面只有死侍。 死侍乘坐電梯抵達戰場是個可笑的想法,但這很可能就是真相:電梯第一次來到特別瞭望臺,帶來了武器;第二次,帶來死亡。 “聽我說?!痹粗缮鼡Q彈匣,和櫻背貼背地彼此防御。 “我在聽?!?/br> “我們等不到新的直升機來,唯一的路是從電梯下到地下車庫?!?/br> “是?!?/br> “電梯里一定塞滿了死侍,但它是唯一的通道?!?/br> “是?!?/br> “電梯開門的時候我會壓制住死侍,打開一條通往電梯的路,那條路只會開放幾秒鐘,你帶著政宗先生去電梯,別管我,先走?!?/br> “這不是我該做的事?!睓丫谷唤o出了否定的回答,源稚生的記憶中,她還沒給出過什么否定的回答。 “聽話是女孩子的美德?!痹粗缮f。 破碎的落地窗里不斷涌入死侍,暴風雨橫卷,滿地彈殼,彈殼中還飄著微小的火苗,就像他們三個的生命之火,隨時會熄滅。 太多敵人了,用刀是斬不盡的,唯有言靈。源稚生還握著“王權”,可那個君臨天下的言靈有致命弱點,就是只能用一次,源稚生必須把那一次用在最關鍵的時候。 釋放王權之后他整個人就像被抽空了似的,連保護自己的能力都沒有,但這一切櫻并不知道,源稚生很慶幸她不知道。 他念出了早已失傳的語言,領域釋放,緩慢擴張,邊界泛著淡淡的熒光,被籠罩的死侍沒有感覺到任何異狀。源稚生走到特別瞭望臺的中心,在這里他的領域恰好可以覆蓋全局。 一名死侍擋在他的面前,源稚生伸出手,輕描淡寫地推開了它。死侍的金屬刃劇烈地顫抖,卻沒有刺出。它做不到,金屬刃的重量在瞬間增加了幾十倍。重的不僅是金屬刃,還有它們的身體,死侍們的脊柱骨發出開裂般的聲音,紛紛撲倒在地,就像是石頭雕像被從高臺上推下來。它們的骨骼是普通刀劍都無法斬斷的,甚至能彈開步槍子彈,但不斷增大的重力正壓碎它們的骨骼。 這是無比詭異的一幕,它們匍匐在地,連頭都抬不起來。地磚開裂了,它們一寸一寸地陷入水泥樓板。 櫻扶起橘政宗,橘政宗以槍為杖,兩個人跌跌撞撞地去向電梯。 “?!钡囊宦?,電梯抵達特別瞭望臺。電梯門打開,腥風把人熏得頭暈眼花,電梯變成了一個沙丁魚罐頭,死侍們的長尾彼此糾纏著,填滿了轎廂。蒼白的人面在窸窸窣窣的蛇尾旁閃現。 這一批是蛇形死侍,但它們魁梧健碩,兇蠻的肌rou呈現出生鐵般的色澤,不難想象出這些肌rou能爆發出何等的力量。 橘政宗大吼著擲出新月槍,這柄雄壯的武器還未刺中任何一名死侍就分崩離析了。兩柄金屬刃凌空斬切,把新月槍砍成四截。那名死侍的切割動作如同螳螂般詭異而高效。 注釋: [1]石像鬼,在古代法語中稱作gargouille,是中世紀建筑的屋頂裝飾,跟中國古代建筑的滴水獸一樣用來引走雨水。它長著蝙蝠般的羽翼,面目猙狩,身軀強壯而且堅硬,傳說巫師能夠把生命引入它們的身體,把它們化作自己的奴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