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9章 末代皇帝#38;最后一個克格勃(3)
“高天原原本的位置就是東京灣里,跟今天的東京距離很近。龍類在復蘇之初需要一段時間來找回記憶和適應血統,這時候它們就像是人類的嬰兒,會跟隨本能行動。你說這樣的白王會去哪里呢?” 昂熱沉默良久,深吸了一口氣:“它會返回記憶中的高天原,就像魚的洄游。但是東京灣里已經沒有高天原了,它會尋覓最近的城市……就是這里!就是東京!” 他完全明白了。就像龍王諾頓在最初醒來的一段時間里無意識地漂泊,甚至自以為是個人類;龍王耶夢加得大概也有很長的一段時間里迷惑于自己到底是人類還是龍類;此刻的神非??赡芤匀祟惖男螒B,循著記憶的碎片來到東京,茫然地追尋,像個被遺棄的女孩??蓶|京是座大都會,這里有上千萬人,想找到它幾乎不可能。 “想找它也不是完全沒辦法,”上杉越說,“藏在幕后的人肯定知道神的去向。他精心策劃令它復活,當然得找到它?!?/br> “老爹,事到如今能跟我說實話么?是你想要復活神么?”源稚生問。 “但看那個基因實驗室你會很容易地想到是我在幕后策劃神的復活,但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我真的期待神的復活,我為什么又要在迪里雅斯特號上安裝核彈去毀滅高天原呢?” 源稚生一怔:“你是想用核彈殺死神?” “是的,我的真正用意是殺死神,而不是毀掉高天原。所謂進化之路,必先復活神,但我不能允許??上覄邮忠呀浲砹?,”橘政宗攥拳,“神已經離開了高天原!” “把所有的事都告訴我吧?!?/br> “今天來這里,我已經有了自盡的覺悟,也就做好了和盤托出的準備?!遍僬谧罹瞎?,“故事還得從我和赫爾佐格會面之后講起,我想侵吞赫爾佐格的研究成果,但我沒有足夠的實力。這時我想到也許能借助蛇岐八家的力量,多年前蛇岐八家跟德國人合作的研究已經取得了部分結果,如果我把全部的研究資料和π、w這兩個試管培育出來的超級混血種送給蛇岐八家作為禮物,他們一定會支持我的研究。畢竟這世上很少有人不對力量動心,而且日本又是避開追蹤的好地方。于是我向赫爾佐格建議把研究中心搬走,我想把重要的資料和胚胎都帶去日本,赫爾佐格卻建議我們把整個黑天鵝港炸掉?!?/br> “毀滅線索?” “對,因為那些研究人員也都知道龍族的秘密,留下他們等于留下競爭對手?!?/br> “你們殺了多少人?幾十?一百?還是幾百人?更多的數字我都不敢猜了?!?/br> “是,我們殺了很多人。前方就是世界的王座,我和赫爾佐格都被貪欲控制了,被貪欲控制的人跟魔鬼沒有區別,別說殺幾百人,殺幾萬人也在所不惜。我比赫爾佐格做得更決絕,我連赫爾佐格也要殺,炸毀黑天鵝港之后我開槍打碎了他的心臟。我如愿以償地帶走了你們兄弟和古龍胚胎,登上列寧號破冰船航向日本。在航程中,詭異的變故出現了!”橘政宗臉上流露出驚恐的神色,顯然那噩夢般的經歷直到二十年后還在糾纏他,“深夜里,船員們聽見底艙中傳出巨大的咆哮聲,我們去檢查,卻發現古龍胚胎仍舊靜靜地泡在液氮里。這說明那枚胚胎已經擁有了自我意識,它的呼喊正在侵蝕船員們的意識。我們加倍地謹慎,用了更多的液氮,并給底艙上鎖,不讓任何人下去。但越接近日本異狀就越明顯,我們被日夜不停的噩夢折磨,深夜里我們被低語聲喚醒,命令我們去打開底艙的門,沒有堅強意志的人很難拒絕那命令。很快第一個犧牲者出現了,輪機長消失了,有人看見輪機長在深夜里走進駕駛艙,拿走了底艙的鑰匙。我們再度去底艙檢查的時候驚呆了,底艙中長滿了血管和帶筋膜的rou質,那些東西就像霉菌一樣沿著地面生長。液氮管道被人砍斷了。我們知道輪機長死了,他沒有抵抗住胚胎的侵蝕,把它從液氮中解放出來了?!?/br> “胚胎本該發育成古龍,可為什么會變成莫名其妙的rou質團?”源稚生問。 橘政宗搖頭:“直到今天我也不清楚。我們封鎖了底艙并把艙門焊死。但那根本沒用,艙壁上出現暗青色的血管,和鋼鐵融為一體,古龍的胎血在整條船中流動。船員逐一被龍血污染,他們中沒有任何人能抵抗龍血的毒性,我不斷地清除死侍,命令剩下的人加快航速,能幫我們處理胚胎的只有家族,我們拼了命也要在東京入港。還剩最后100公里的時候,我意識到來不及了,胚胎已經具有相當程度的智力,它根本不允許我們登岸,它想把我們通通殺死在海上。我帶著你、稚女和繪梨衣登上了救生艇,走之前我啟動了沉船程序并鑿沉了其他救生艇,以確保沒有任何人,任何東西能從列寧號里逃出來,所有船員都被污染了?!?/br> “于是你殺了更多的人?!痹粗缮f。 “是啊,人總是這樣,犯了第一個錯誤,就會犯下更多的錯誤,用新的錯誤挽回舊的錯誤?!遍僬陂L嘆,“那時我才意識到龍族血統根本不是人類可以掌控的東西,那是世界上至兇至暴的東西,絕不能從牢籠中釋放出來,想馴服那東西為自己所用的人,必遭懲罰!我希望我犯下的罪孽就此結束,一切都沉進深海里……但我沒料到救生艇上也有人被污染了……” “稚女么?”源稚生驚問。 “不,是繪梨衣?!遍僬诘穆曇羰捝瘺?,“是我的女兒繪梨衣!” “你說繪梨衣是你的女兒?”源稚生下意識地摘下紙煙,狠狠地在掌中碾碎。 很長時間以來他都不清楚繪梨衣的身份,只記得橘政宗第一次帶繪梨衣來跟他見面,是在神社中,大風吹落著漫天的櫻雪,繪梨衣躺在病床上戴著呼吸機。橘政宗說這就是我們找到的唯一的上杉家后裔,她的血統已經獲得了家主們的認可,但她的健康狀況不太好,隨時隨地需要醫護人員在旁邊,今天恰好是她不舒服的時候,你就只能這樣跟她見面了。源稚生走到病床邊看著這個看起來發育得很健康卻眼中無神的女孩,她的頸部纏著繃帶,據說那是她失控掙扎的時候自己弄傷的。源稚生不由得可憐她也喜歡她,就拿出了自己口袋里那臺新買的nds游戲機遞給她,算作初次見面的禮物。說起來繪梨衣就是從那時開始喜歡上玩游戲的,源稚生簡直不敢想象沒有游戲機的那些歲月里繪梨衣的生活,永遠住在加護病房里,等著別人來問她感覺今天有沒有好一點,聽著心跳儀器單調地嘀嘀作響……就像一個與世隔絕的怪物。 從那一刻起確定了他對繪梨衣的感情,那是兄長對meimei的愛,他已經失去了一個弟弟,空缺的位置需要一個meimei來補足。 “是的,繪梨衣是我女兒,抱歉瞞了你這么久?!遍僬谳p聲說,“她本該叫橘繪梨衣,但為了隱瞞我們之間的血緣關系,我給她冠以上杉的姓氏。我的血統能力只是一般,我的女兒按道理說不該具備超級血統,可你會覺得繪梨衣的血統甚至比你還強,那是因為她被龍的胎血感染了??伤瑔T們不同,她的體質居然能接納龍血,從而進化,擁有了‘審判’這樣的究極言靈。但她的進化并不完美,時至今日龍血還在侵蝕她的身體,她剩下的時間不多了。這是我犯下的最慘痛的錯,我觸碰了人類不能觸碰的禁忌,為此我會失去我的女兒?!?/br> 長久的沉默,由心而生的疲憊感,源稚生幾乎想要中斷這場對話,找個無人的地方靜坐,呼吸幾口新鮮空氣,慢慢地強迫自己接受這殘酷的現實。 今夜之前他也許還能放棄一切逃往法國,今夜之后他將被重重宿命包裹,不能逃亡,唯有殺出重圍! “那后來呢?既然話已經說破了,就說完它?!痹粗缮p聲說。 “我不愿繪梨衣死,她是我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了。我知道她隨時會暴走會變成死侍,我必須想辦法延緩龍血對她的侵蝕。于是我根據赫爾佐格留下的資料開始做研究,我給自己整了容換了名字,加入蛇岐八家成為執行局的一員,我捕捉鬼,尤其是注射了進化藥物的鬼,用各種化學藥劑來延長他們的壽命。赫爾佐格既是瘋子也是天才,他留下的資料非常有用,靠著大量的實驗我找到了一些方法來遏制龍血的侵蝕,這些研究資料已經整理好了,就在你辦公室的下層抽屜里,是一個黑色的文件夾?!?/br> “你建立那個基因實驗室是為這個目的?” “是的,那個基因實驗室就是當年赫爾佐格實驗室的翻版,但它的目的不是進化,而是遏制進化。我從死侍胎兒的的身體里能夠提煉出遏制進化的血清,只有這種血清可以延長繪梨衣的生命?!?/br> “你既然掌握了這樣的技術為什么不用在稚女身上?他也是鬼,繪梨衣也是鬼,對繪梨衣有效的方法應該對稚女也有效??!既然有了血清為什么我們還要不斷地殺人?”源稚生激動起來。 “我的故事還有最后一段,聽完它你就知道為什么我沒能救稚女了?!遍僬诘吐曊f,“進入執行局之后我才發現,要想獲得蛇岐八家的庇護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這是個積弱的家族,受卡塞爾學院的管理,家主們各行其是,一點也不團結。我無力同時撫養你們兄弟和繪梨衣,就把你們送到神戶山里去寄養,把全部精力都用來分析赫爾佐格的研究。我在克格勃受過比較完備的藥物培訓,這給我很多方便,我在執行局中的地位越來越高,研究鬼的便利也越來越大……” 源稚生忽然想起了什么,聲音驟然變得寒冷:“老爹,你沒有為了做研究而故意開發進化藥物給鬼吧?” “沒有,但有人在這么做。我剛剛進入執行局的時候,局里只有十三個人,我們只追殺死侍,對于尚未墮落的鬼,我們只是監控,對于加入猛鬼眾的鬼,我們只能放棄,每年需要我們處理的死侍只有十幾個。但漸漸地人數不夠用了,死侍的數量急劇增加先是幾十,然后破百,而且死侍的龍化現象也越來越明顯。我意識到這不對,這絕不是偶然增長,這說明幕后有人cao控。我連續分析了幾具死侍的尸體,最后分析出來一種純化血統的基因藥來?!?/br> “莫洛托夫雞尾酒不是小山隆造發明的么?”源稚生還記得那個變態醫生。 “莫洛托夫雞尾酒只是基因藥物的一種,它有很多變種,在這些變種中莫洛托夫雞尾酒絕非最強的,最強的一種被稱為‘天鵝血’。而那種藥物的成分跟赫爾佐格留下的資料吻合,也就是有人跟我一樣持有一模一樣的資料,我用這些資料來研究遏制藥劑,他卻用這些資料來制造進化藥,這也是從死侍胎兒血清中提取出的。當初那場毀滅無名港的大爆炸中,我不是唯一的幸存者,還有另一個人也逃了出來!”橘政宗說,“我聽說猛鬼眾中出現了新的領袖,而進化藥都出自猛鬼眾的手。我意識到另外一個生還者可能就藏在猛鬼眾里,我決定冒險去刺殺他,為此我潛入了猛鬼眾的大阪總部?!?/br> “你找到了那個人?他是誰?” “我不知道,他帶著能劇面具,靜靜地坐在大廳的那一頭。我決定先下手為強,就向他投擲了我自制的燃燒彈,我在里面填充了白磷和凝固汽油,能夠產生幾千度的高溫,就算是鋼鐵也能被熔化。但那個人……他從火海中走了出來!他渾身的衣服包括能劇面具都被燒毀了,呈現出真實的面目,黑色的骨刺刺穿了他堅硬的皮膚,身體大部分地方都覆蓋著鱗片,嘴裂像是蛇那樣巨大,荊棘般的牙齒突出分叉的舌頭。那根本就是一個怪物,跟純血龍類一樣強大的怪物。他比你對付過的所有死侍都棘手,而且他還有神智?!?/br> 源稚生緩緩地打了個寒戰:“他也是……被龍血侵蝕過的!” “是的,那個怪異的個體是被龍血侵蝕過的‘半進化種’,他和繪梨衣一樣處在進化的中間狀態,他沒立刻墮落為死侍,但那是早晚的事。這就解釋了他為什么不遺余力地制造進化藥,只有成功的進化藥才能救他。他已經沒有回頭路了,他想要作為一個完整的生命活下去……就只有進化成龍類!”橘政宗深呼吸來讓自己平復,“直到今天我都無法忘記那一幕,那個半進化種從熊熊烈火中走出來,他分明認得我!他對我微笑!他看起來就像惡魔中的皇帝,我無法把視線從他那微笑的臉上挪開,巨大的威壓壓得我不能呼吸,我只能跪下去膜拜他,只能等他來殺我……這是手機響了,是你打電話進來,你當時只是問了我一件很小的事,問我周末要不要去爬山。我拼盡了全部的力量按了接聽鍵,本想跟你道別叫你快逃,那東西不是任何人類能夠戰勝的,可聽到你聲音的那一刻,施加在我身上的威壓忽然解除了。我不顧一切地逃走,以那個半進化種的能力我連逃走的機會也沒有,他跟繪梨衣是一個級別的存在,但幸運的是我做好了跟他同歸于盡的準備,在潛入之前埋設了炸彈。我遙控引爆炸彈,跳窗逃亡,把他壓在一座十二層的廢墟中?!?/br> “他死了么?”源稚生問。 “不,毫無疑問沒有,因為在那之后更多、更強效的進化藥在鬼中間悄悄的流傳?!遍僬诔谅曊f,“我知道我已經無法逃脫了,我被王將認了出來,他一定是黑天鵝港中的研究人員,他曾經見過我,我整了容但還是無法瞞過他。我當年犯下的罪孽被人發掘出來了,而且那人是個魔鬼!我必須殺死他,即使拼上我自己的命也無所謂!這是我親手從地獄里放出來的魔鬼!” “難怪你做什么都謹小慎微,唯獨在對猛鬼眾的作戰上不擇手段,變成了好戰的狂人?!痹粗缮f。 “是的,我必須利用一切我能利用的一切力量掃平猛鬼眾,殺死那個王將!為此我振作精神,一步步提高自己在家族中的地位,公布了自己橘家繼承人的身份,我通過了血液檢驗,成了橘家主人,進而成了大家長,我終于有了跟王將開戰的實力。而且我還有你和稚女,你是π,稚女是w,你們是赫爾佐格最成功的作品,無名港炸毀之后基因庫也損失掉了,即使赫爾佐格復生也無法造出你們這么完美的產品。你們是有機會跟王將抗衡的,我等著你們長大,等著你們覺醒……但我又錯了,在你和稚女這件事上,赫爾佐格對我撒了謊。你們兄弟在實驗中是用來對比的,是一對‘鏡像體’,你們攜帶的龍族基因恰好相反?!?/br> “鏡像體?”源稚生還是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 “赫爾佐格分離出的龍族基因和人類基因一樣,是雙螺旋。他猜測雙螺旋中的一條會產生穩定的混血種,而另一條攜帶最強的嗜血基因,但他不清楚哪一條螺旋帶有嗜血基因,因此他分別用兩條螺旋來制造混血種。嗜血基因要么就在你的基因序列中,要么就在稚女的基因序列中。你們互為對比,一個是成功的產品,另一個注定失敗。鏡子外是尊貴的皇,鏡子里映出的卻是猙獰的鬼。這就是所謂的‘鏡像體’?!?/br> “原來稚女是失敗的作品?!痹粗缮吐曊f。 橘政宗搖了搖頭:“不,你才是失敗的產品。赫爾佐格要的是那種帶有嗜血基因的鬼,他只要能夠找出控制鬼的辦法,就能制造出可怕的軍隊。他并不想制造皇,你才是那個副產品!” “難怪稚女后來變了?!痹粗缮p聲說,“因為鬼在他的身體里蘇醒了,我弟弟消失了,只剩占據他軀殼的鬼?!?/br> 他微微閉上眼睛,時隔多年他還是拒絕回憶那個月色猙獰的夜晚……那個夜晚他生命中最親近的人變成了鬼。 窗外的燈光照著他的側臉,他的臉堅硬的像是青金石。 “故事講完了,你現在明白我為何要把大家長的位置傳給你了吧?因為我是個罪人,我根本沒有資格帶領族人去打一場正義的戰爭?!遍僬谟挠牡卣f,“因為我的貪欲,很多人死了,我滿手都是血腥。我從西伯利亞放出了魔鬼卻沒有能力殺死他,我連累了你,還害了繪梨衣。今天我養的實驗體還導致那么多無辜的人死去,按照家規,我應當切腹贖罪。我切腹贖罪之后稚生你也可以對家族有個交代,只是臨死之前我還有一個要求,希望稚生你能答應我?!?/br> 橘政宗直起身體拔出懷刃,刀刃上流動著刺骨的寒光,他一聲不吭地看著源稚生,目光坦蕩又固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