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章 神國畫卷(7)
他越害怕就跑得越快,腳步聲也追的越快。那是他自己的腳步聲,在走廊里反射疊加,好像背后有一隊幽魂跟著他狂奔??僧斔O碌臅r候聲音又不全然消失,耳邊隱約有什么東西的呼吸聲,細而漫長。 他藏在一個藥品架后面大聲地喘息,戰戰兢兢地給路鳴澤發短信:“你給我安的什么破軟件!我現在被困在一個感覺要鬧鬼的地方了!” “鬧鬼的地方也有好地方不是么?蘭若寺也鬧鬼,寧采臣就是在那里遇見聶小倩的?!甭辐Q澤回復。 “混蛋!那是因為他有燕赤霞!否則他早就被鬼吃了!” “陛下!臣就是你的燕赤霞!放心吧!妥妥的!你也知道源氏重工里有很多隱藏區域啦,在隱藏區域里要用另外一套電子鑰匙,現在再打開手機看看。嘿嘿?!?/br> 路明非點亮手機,發現“電子鑰匙”的圖標已經變成了幽藍色,名字也換了,新的名字是……蘭若寺之匙! 打開導航程序后,幽藍色的箭頭出現在屏幕上,隨著他走動,箭頭微微顫動,似乎在尋找方向。委實說這該死的應用根本就不像導航程序,它純粹就是風水師用來幫人找吉xue的風水盤,跟著這玩意兒走大概只能走到墳墓里面去!不過這種時候也只能相信路鳴澤了,這家伙經常作弄人,但大是大非上還是很清楚的,沒把路明非往死里整過。 前方道路越來越復雜,他看似正在進入這一層的核心區域,一路上經過了好幾道安全門,“蘭若寺之匙”能刷開所有的門。越往深處走走廊反而越開闊,最后的通道足有七八米寬,四壁用不銹鋼加固,前方是一片明媚的白光。到達這里之后導航箭頭就消失了,可能是信號被屏蔽了,路明非踩著鋼板包裹的地面,走得小心翼翼,背后的腳步聲完全消失了,應該是這里的管道太開闊了,可是讓人隱約覺得……連腳步聲都不敢跟到這里來。 通道盡頭是一扇白色的金屬門,是那種圓角的氣密門,明媚的白光從門上的玻璃窗里透了出來。窗的位置很高,路明非踮起腳來也只能看見那間屋的上半截,四壁都是白墻,墻上走著各種管線,還有各種大型器械。他大著膽子把門推開,紅色的水溢過門的下緣汩汩流出,把他的鞋子都沾濕了。撲面而來的濃郁的血腥味令他劇烈地嘔吐起來,他嚇得雙腿攤軟,跌坐在地上。 屋子的地面是血紅色的,屋頂是白色的,墻壁上紅白相間。這間屋子里原本有至少二十個人,有醫生有護士,現在他們全都變成了死人。他們的血在地上積起幾厘米厚的一層,因為氣密門的緣故才沒有流出來。制造這起血案的東西還留在這間小屋里,那毫無疑問是個死侍,它龍化的身體魁梧得就像個橄欖球運動員,蟒蛇般的長尾拖在血泊里。路明非也在課上見過死侍的照片,但從未有這種半人半蛇形態的。倒是他們曾在高天原里看過類似形態的古代混血種,但它們都被制成了會動的木乃伊,按說這種古代混血種早就死絕了才是,可顯然這位在不久前還是活蹦亂跳的,它的鱗片光滑肌rou飽滿,不像尸守那樣干癟。 推想當時的情形,死侍用鋒利的爪撕裂了醫生和護士的動脈,在封閉的屋子里沒人能逃脫。接著死侍也被殺了,他的身體懸掛在一面圓形的金屬壁上,一柄長刀貫穿金屬壁殺死了他。那面金屬壁上有把手和密碼鎖,看起來像是銀行的金庫門,想來死侍在完成屠殺之后撲在門上往里窺看,被里面的人隔著門一刀殺死。 用一柄長刀貫穿全金屬的金庫門殺死一個死侍?那是何等的凌厲! 這次玩大了!路鳴澤的程序把他帶這種要命的殺人現場來,還不知那扇門背后藏著什么殘暴的生物!路明非爬起來跌跌撞撞地往回跑。 通道盡頭的安全門發出轟然巨響。路明非地心猛地一沉,那道門是上下開啟的閘門,這是落閘的聲音!他被困死在這個通道里了!大功率抽風機自行開始工作了,吼聲在通道里回蕩,這么抽氣的話,不過十分鐘這里的氣壓就會低到讓人窒息的地步!剛才路明非聽見的詭異喘息聲其實就是抽風機在斷續工作。難怪這條通道要用金屬加固,這是為了防止金庫門后面的那個怪物逃脫,即便它能逃出金庫門也會被困在這條通道里,抽氣之后它會因為氣壓下降而陷入昏迷。何等嚴密的囚禁措施……難道蛇岐八家已經捕獲了那個神,把它囚禁起來了? 手機屏幕忽然亮了,最后的電子鑰匙出現在屏幕上,絢麗的花紋不斷變幻。還有路鳴澤地一條短信:“已經到這里了,何不打開蘭若寺的門呢?” 路明非懂了,蘭若寺之匙并不是指引他逃離的,它的目標就是這座“醫院”的核心。這想必是蛇岐八家的最高機密了,愷撒和楚子航想找的,他們沒找到,卻讓路明非摸到了這里。路明非很想把這個巨大的榮譽讓給兩位前輩,但已經來不及了,再不去打開那扇門,幾分鐘內他就會昏迷,接下來可能會死掉。路鳴澤玩得真夠絕的。 他拖著僵硬的雙腿跋涉過滿是血的地面,用僵硬的手把手機放進金庫門邊的卡槽里,金庫門自動連接這部手機,龐大的解碼工作開始。路明非四下顧盼,屋子里堆滿了各種急救設備,從最簡單的氧氣罐到一般人根本想不到的血液過濾車、心臟復蘇機、高壓沖拴泵、血管造影x射線機、直線加速器這種價值上百萬美元的大型醫療設備。 這么看來金庫門里又是個重癥病人,單刀貫穿金庫門殺死死侍的重癥病人?想想倒還蠻搞笑的。 解碼完成,金庫門開始釋放閥門里的高壓氮氣,路明非退后幾步,手腳發軟目光呆滯。門上方的燈由紅變綠,十二道保險栓同時發出“咔噠”一聲輕響,厚達20厘米的硬質合金門緩緩打開,撲面而來地居然是清新的白檀香味,赤身裸體的女孩站在門背后,一邊看著路明非,一邊用大毛巾擦著濕漉漉的長發。她的頭發是暗紅色的,世上只有那么一種發色讓路明非刻骨銘心。 一切的恐懼與仿惶都淡去了,路明非站在富含氧氣和白檀香的風中,眼睛里只剩下那頭暗紅色的長發和那雙暗紅色的眼睛。 “好久不見?!彼挥傻孟胝f這句話,雖然明明知道眼前站著的不是那個人,可那雙眼睛里的神采是那么的相似,就像紅鳥飛翔在澄澈如洗的青龍中。 鳥居在地面上拍得粉碎,千年的櫻花木碎片向四面八方濺射。鮮血在傾斜的地面上流淌,像是薄薄的紅色潮水。 傾翻的燭臺引燃了帷幕,佛龕中的“金剛”和“佛像”紛紛傾倒。當它們撞開前方的輕紗時,本相才暴露出來,它們長著類似人的面孔,巨大的身軀卻更像是古蛇。蛇岐八家把從古至今被人類捕獲的“人魚”標本都儲存在這間隱秘的倉庫里。燃燒的帷幕墜落,引燃了尸守標本,剎那間它們煥發出刺眼的光明。在遙遠的古代,人魚地脂肪是制作蠟燭最好的材料。人魚油的古燈在皇陵中緩緩燃燒,上千年都不會熄滅。 在蜘蛛切將要貫穿楚子航的瞬間,強烈的震波襲來,源氏重工大幅地搖擺起來。裂痕在鋼筋混凝土結構中蔓延,鋼筋被撕裂,水管爆裂,水霧和冷風彌漫開來,但是無法撲滅尸守燃燒的烈焰。 愷撒、楚子航和源稚生揪打在一起,所謂招數在這種情況下已經全然失去了意義,大家抱在一起翻滾,同時用盡全身力量猛擊對方的面部、用手肘去鎖對方的喉嚨、用膝蓋擊打對方的小腹。他們是精英中的精英、高高在上的皇、家族的繼承者,可現在連一個漂亮的勾拳都揮不出來,能夠依仗的只有狠勁和對痛苦的忍受力。源稚生的肘打裂了愷撒的眼角,愷撒的指甲幾乎撕開了源稚生的喉管,楚子航一而再再而三地猛踢源稚生的肋骨。這是最原始的搏斗,跟野獸的撕咬沒有區別,誰都不介意連牙齒都用上。 憤怒把血液中的斗志都點燃了,他們手中沒有武器,但心中的兇狠比握著武器的時候更甚。曾經疑似友情的東西只是錯覺,他們自始至終就是敵人,從相遇的那一刻開始他們就站定了各自的立場,無論打著傘并肩在雨中走多久,敵人之間總會拔出刀劍來!人魚標本的油脂熔化之后沿著地面流淌,沾到了愷撒身上,可他根本沒想過要起身打撲。他撲在源稚生的背上,用雙手雙腳鎖住他的身體,這是美式摔跤中偶爾能見到的招數,名叫人枷,以整個身體為枷鎖來制服對方的技巧。 “躲開!”愷撒大吼。 楚子航松手滾了出去,愷撒用腰勁猛地后仰,帶著源稚生向著墻壁滾去。源稚生對于美式摔跤完全沒有經驗,被愷撒頂著狠狠地撞在墻上。以他的骨骼和肌rou狀態,眩暈只是瞬間的事,但愷撒已經趁機鎖住了他的喉嚨。暴風驟雨般的重拳打在源稚生臉上,愷撒身上的火也燒到了源稚生的身上,執行局的黑風衣采用了耐火的面料,但火勢漸漸有不可控制的趨勢。 “說的對啊道歉有什么用?道歉都是事后說的話,事后說話都太遲了!”愷撒厲聲吼叫,“男人做錯了事不要緊!承擔結果就好了!當斷手的斷手,當斷腳的斷腳!如果有人可以做錯事又逃過懲罰,那誰還贊美主的榮光?哈利路亞!哈利路亞!哈利路亞!” 每一聲“哈利路亞”都伴著一記重拳,源稚生頂著愷撒的重拳仍要起身,愷撒狠狠地一頭槌把他撞了回去。對準頭部的連番攻擊給雙方都造成了腦震蕩的效果,劇痛加劇了眩暈,兩個人的視線都模糊起來,在傾斜的地面上找不到平衡,像是醉漢那種死死掐住對方的喉嚨。楚子航砸碎墻角的消防箱,拿著滅火器沖了回來,對準愷撒和源稚生噴射。渾身沾滿白色的泡沫,愷撒和源稚生仍沒有松手,黃金瞳憤怒的燃燒著,咬緊的牙關間滲出血來。楚子航又想起了那天夜里愷撒的憤怒,加圖索家的憤怒果真如傳說一樣,是天罰一般可怕的東西。一旦加圖索家的憤怒被點燃,那么不燒死敵人就絕不罷休。 楚子航撲上去用那根纏繞神龕的紫繩捆住源稚生,然后抓住愷撒的手腕:“可以了!不是泄私憤的時候!” “閃開!”愷撒猛地揮臂打開了楚子航。 被捆住的源稚生借腰勁彈起,凌空飛踢楚子航的后腦。楚子航還是低估了皇,一旦從眩暈中恢復,源稚生瞬間就恢復了作戰能力。 愷撒弓步出拳,重重的擊打源稚生的小腹。他的手中握著沙漠之鷹,用槍頂著源稚生后退。 源稚生被頂在影壁上,渾身血紅,愷撒以出拳的動作開始,把七發子彈全部送進了源稚生的小腹里。源稚生和愷撒對視一眼,慢慢地低下頭,無力地倒在血泊中。 “愷撒!”楚子航大驚。 “別瞎嚷嚷,這是弗里嘉麻醉彈的彈匣?!睈鹑龅沧驳暮笸?,彈匣從槍柄中滑落,槍口中升起裊裊白煙。 楚子航沖上前去檢查源稚生的傷口,這才發現源稚生只是皮膚表面被槍口焰燒傷了,小腹只有不大的創口,確實是弗里嘉麻醉彈造成的傷口。 源稚生猛地睜開眼睛!楚子航一驚,橫刀封在源稚生的咽喉,但源稚生并沒有趁機攻擊,他的骨骼發出輕微的爆響,楚子航再摸他腕骨的時候,發現源稚生的骨骼已經松懈了。連續七發弗里嘉麻醉彈仍不能令皇失去神智,但終究是解除了他那強悍的“龍骨狀態”。 “你怕我會控制不住殺了他?”愷撒就著燃燒的帷幕點燃一支雪茄,這不是抽雪茄的時候,但他剛剛打敗了世界上最強的混血種,有理由慶祝一下。 “我怕真小姐那件事你太自責?!背雍矫χ鴻z查源稚生的瞳孔來確定他的狀態,源稚生冷冷地看著他,顯然神智沒有問題。 “如果開槍的人是他,那我會用實彈?!睈鹑隼淅涞卣f。 他在源稚生面前蹲下,直視他的眼睛:“沒料到會是這個結果吧?血統不是絕對的,高高在上的皇帝也會被人從王座上揪下來的。對不對,超級混血種源稚生先生?” “你以前的說法是有些事是生來注定的,你是什么人看你血管里流著什么樣的血?!背雍秸f。 “聽人說你們中國有豬一樣的隊友,現在我相信了……”愷撒苦笑著貼影壁坐下,大口喘著粗氣。 源稚生的注意力并不在愷撒身上。地面傾斜的時候那些執行局干部的尸體從影壁背后滾了過來,源稚生默默地看著那些蒼白的面孔,眼里掠過一絲哀涼。 愷撒大口地抽著雪茄。他注意到了源稚生的神情,那神情不像是偽裝出來的。雖然對這個流著龍血的怪胎沒有絲毫信任,但源稚生的眼神確實打消了愷撒的怒氣。 “他們的死跟我無關,我來的時候已經滿地是血了?!睈鹑隹粗鹧嬷芯砬谋诋?。 “火勢看著控制不住了,無論如何先離開這里?!背雍秸f,“不知余震還會持續多長時間?!?/br> “先把封鎖解開,剩下的事情我們離開這個鬼地方再慢慢聊?!睈鹑鲇脴屩钢粗缮念~心。 “我無權解開封鎖,系統的控制權還在政宗先生手里,要解鎖必須用他的手機,或者去輝夜姬的主機房?!?/br> 愷撒眼睛一亮:“帶我們去輝夜姬的主機房!” “你到不了那里,主機房24小時封鎖著,里面的人出不來,外面的人也進不去。我沒有進入主機房的許可,密碼和鑰匙都在政宗先生那里?!?/br> “你到底是不是蛇岐八家的大家長?”愷撒的怒火又燒了起來,這次的怒火和前次略有不同,他氣得想撓墻,“你是路過打醬油的么?” “這么說倒也是成立的?!痹粗缮卮?。 “你在玩我么?”愷撒抓著源稚生的領帶怒吼。 “繼續在這里待下去我也會被燒死,我現在玩你跟玩我自己沒什么區別。我繼任大家長不久,很多權限都沒有移交給我,輝夜姬的主機房我一次都沒去過?!?/br> “那有什么辦法離開這個鬼地方?快說!這里待不了多久了,你這百年一遇的超級混血種就得給我和楚子航陪葬了!不覺得遺憾么?” 楚子航想自從愷撒發覺這個世界上還有血統遠比他優秀的人,說話的風格忽然變了,透著一股自暴自棄的流氓味道。 “電梯井?!痹粗缮徽f了三個字。 愷撒和楚子航對視一眼,拖著源稚生奔向電梯井。源稚生來這里的路也是離開這里的路,對一般人來說高層建筑的電梯井是無法攀爬的,但對于他們來說不是全無可能。 楚子航探頭出去望了一眼,鋼鐵骨架貫通上下,這個幽深的空間令他想起北京地鐵中的尼伯龍根,放眼看去看不到盡頭。 愷撒捆住源稚生的身體,但松開了他的手指:“自己爬,如果想耍什么花招的話……”愷撒當著源稚生的面換上了實彈彈匣,青銅色的金屬彈頭上刻著十字花紋。 汞核心鈍金破甲彈,卡塞爾學院專門研發來針對龍類的子彈,對三代種以下都是可致命的危險武器。它能夠鉆透龍類的鱗甲,和龍骨碰撞的時候會沿著十字花紋分裂,里面的液體汞對龍類來說是劇毒。愷撒已經大致了解了源稚生的能力,雖然速度力量都是超一流的,言靈未知,但是肌體強度跟龍類相比還有很大的差距,尤其是在解除了骨縫收縮的“龍骨狀態”后,源稚生跟他或者楚子航的體質區別并不大,汞核心鈍金穿甲彈對他是一槍致命的。 源稚生看了一眼腕表,時間已經超過兩分鐘了,可執行局的人沒有沖進壁畫廳,封鎖也沒有解除。橘政宗素來是個守時的人,難道出了別的意外? 他探頭往下看去,橘政宗應該在下面某一層的橫梁上等他。那根斷裂的高壓線也不亮了,電梯井里漆黑一片,一只古銅色的手無聲地摸出黑暗,沿著地面探向楚子航的腳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