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5章
她將門打開,依著鄉里的規矩,將廈屋打掃出來,擺兩條長板凳,頂上擱著一塊從牛圈里扒出來的板子,充當臨時的停尸板。楊金生死得很突然,她還沒來得及去打棺材。 大家將楊金生的尸體安放到板子上,尚秋水忙著給他們倒水喝。 焦棠從她露出來的兩條胳膊看到幾塊大大的淤青,還有幾處抓痕。從這些傷痕來看,尚秋水可能長期遭受楊金生的家暴,難怪人死了,她也不傷心。 周凳交代尚秋水,今晚要有人守靈,棺材已經加緊打了,明兒早上就送往原上去。 尚秋水木著臉,順從地點頭。 焦棠趁大家忙時候,在楊家轉了一圈,石竹跟在她身后,四處打量東西,兩個找的東西不一樣。 焦棠找的是沾了泥巴的長條形工具,石竹找的是楊二死之前看到的怪臉。 莫笙笛和游千城不是本村人,在外面晃悠,也都在找東西。 等周凳領著人走出楊家門時候,方硯領著莫笙笛氣沖沖過來。 方硯氣鼓鼓道:“秋水是我們排子崗的人,不替楊二那個混球守靈!” 周凳哼了一聲:“她男人死了,她不守靈,誰守?” 方硯:“讓楊二的大哥守?!?楊老大一幅吃癟的模樣,非常委屈地說:“方村長,我和我弟相沖,不能守?!?方硯堅持認為尚秋水身子不好,守夜會加重病情。 周凳吹胡子,罵道:“方硯,別是登無良讓你來捎話的?!?/br> 焦棠心想這個登無良又是哪號人物? 方硯卻不吱聲了。 周凳挺直肩膀,氣勢上壓迫方硯,言語上做出讓步。 “登無良的事以后再算。板子坡不欺負人,秋水不舒服就不守夜,我們另外派人守?!?/br> 說著,伸手一拉焦棠,推到方硯面前。 “我們板子坡的優秀年輕人,從來不怕吃苦,區區守靈還能嚇退唯物主義教育出來的好娃娃?焦隊長,你是這個……” 周凳比了一個大拇指:“佼佼者,當仁不讓?!?/br> 焦棠呵呵笑了,又一頂不能摘下的高帽?!靶邪伞沂??!彼舱孟肟纯础笆翊笕恕笔窃鯓邮辗摹巴兴焱酢?。 正當大家準備撤出楊家時候,游千城突然從角落里站出來,他手里抓著一個大件木作的工具,上邊一個推手,下面一根方形鐵犁,后邊跟著兩根木頭和一段繩子箍出來的木框。 周凳問他:“你拿我們板子坡的耕犁做什么?這是牛拉的,不是你拉的?!?/br> 游千城被說得臉上微紅,從容笑笑,先是看焦棠。 “這兩根木頭下邊沾了黃泥巴,你要不要讓狗來聞聞?” 周凳瞧焦棠,焦棠只好和周凳解釋原委。 周凳一聽,拉下臉,問游千城:“你這娃子是在污蔑我們板子村的好村民,說我們藏匿殺人兇手?”游千城:“是不是,辨別了味道或者土質就知道了?!?/br> 方硯立刻替他撐腰:“證據就在面前,如果是你們板子村出的兇手,就該繩之于法?!?/br> 周凳又去瞧焦棠,給她使眼色,意思是查清楚了,別把臟水潑到自家門口。 焦棠假裝看不懂他的眼色,其實光憑那沖鼻的味道,她已經知道這個耕犁是在分水臺后邊留下轍子的東西了。但是尋常人沒有她的嗅覺功能,所以她才提出要找條狗來驗證。 焦棠問游千城:“這東西你是從哪里弄來的?” 游千城手往楊家窯洞旁邊的牛圈一指,不言而喻。 周凳當即要發作,焦棠安撫他:“叔,先讓狗來聞一聞,說不定是牛的味道呢?” 周凳重重點頭,剛說好,突然門邊響起一陣啜泣聲。 大家轉頭看,尚秋水扒著門框,哭成一個淚人。 周凳安慰:“秋水,你甭慌,板子村絕不冤枉一個好人?!?/br> 尚秋水拿袖子大力擦拭眼淚,楚楚可憐央求道:“叔,我真沒謀害楊二,你要替我做主吶?!?/br> 周凳雙手微壓,示意大家稍安勿躁,又喚人牽來一條土狗。 焦棠偷覷尚秋水,進氣多出氣少,臉白似一張薄紙,如果是演的,演得可真像竇娥。她的第一個感覺就是,這個女人的心理承受能力仿佛不堪一擊。 眾人走到分水臺后邊,在焦棠指示下,一個壯漢牽著狗上上下下嗅了五六分鐘。然后焦棠叫人將狗牽到河岸上。 狗對著耕犁又嗅了嗅,緊跟著爆發出一陣狂吠。 幾乎所有人同一時間將視線轉到岸邊脆弱的女人臉上,腦子里都是同一個念頭——她長得那樣美,可是心思卻是那樣的歹毒! 方硯第一時間叫嚷出聲:“不可能,秋水手無縛雞之力,怎么殺得了壯牛一樣的楊金生?這狗鼻子有問題?!?/br> 周凳聽此,每一道皺紋都刻著濃烈的不滿。 “這是原上最有能耐的一條狗,它的父母曾經作為戰犬,輔助祖先參加過剿匪戰斗,你竟然詆毀它有問題。我看有問題的是你?!?/br> 方硯瞬間啞住,否定這條狗,就是在否定它的父母,就是否定先人取得的偉大成就,她實在不該犯這樣的思想錯誤。 周凳這句話一說出來,在場再沒有人敢提出耕犁上的泥巴,不是分水臺后邊的泥巴,尚秋水不是殺死楊金生的兇手。 岸上風徐徐漫起,村民們自覺站成一排,尚秋水被孤立在對面。 尚秋水忽然直起身子,柔弱的氣質一掃而空,又變回冷冰冰硬邦邦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