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2章
焦棠環顧四周,河床與河岸落差約兩米,河床中間有一個分水土臺,死者身穿褐黑色土布衫,腰上的白帶子滾成黃泥色,遠遠看就像土臺邊上一條土狗,或者是孩童新壘的石頭堆。 焦棠問周凳:“死者是誰?” 周凳黑著臉,邊嘬煙邊悶悶回答:“楊木匠家的老二,楊金生。這個逑子死在石神誕辰這天,晦氣得很?!?/br> 焦棠:“這個楊金生平時有什么仇家?”周凳臉更黑了:“這個瓜皮兒三天兩頭都是賭錢,賭輸了回家跟他婆娘撒氣,都打跑了兩個了?!?/br> 焦棠哦了一聲,既然是賭徒,經濟糾紛有之,情感糾紛有之,兇手范圍挺大的。 石竹已經湊在尸體旁邊,仔細感受他死之前的狀態。 焦棠朝第一目擊證人走過去,打算詢問當時看見了什么線索,突然從河堤上由遠及近傳來一道特別尖銳的喝令。 河堤上跑下來三個人,為首的是一個短發,厚膠框眼鏡,又瘦又高的中年女人,這個女人有一雙凸出的眼球,兩顆凸出的門牙,還有一身短了半截的灰色西裝。 她穿著紅襪子黑皮鞋,一拐一拐踩到焦棠面前。 然后她叉起腰,條形狀的劉海粘著未干的汗水,指著焦棠的鼻子,問:“你是誰?憑什么審我們村的人?” 周凳上來,拿煙桿子敲開她的手,震聲叫道:“方硯,她是我們村的紀律隊長,我們都還得尊稱一句,焦掌柜。你干什么指手畫腳?” 舊長官在的時候,方硯還得叫周凳一聲大大,舊長官一走,方硯就撐起半邊天,什么大大小小她都不認,她只認理。 這下幾百雙眼睛全瞧著,方硯的氣勢不能矮一頭去,所以她挺起胸脯,說:“我不管她是掌柜,還是腿柜。豆皮是排子崗的人,不能由她來審?!?/br> 焦棠好笑道:“死的人是不是我們板子坡的?” 方硯賭氣道:“是?!?/br> 焦棠:“那案子是不是板子坡的案子?” 方硯板著臉:“他死在兩條村的中間線上,這案子就不能算你們的案子。這是大家的案子?!?/br> 焦棠面無表情,突然走到尸體腳邊,滋啦,將尸體往板子坡這邊拉出一截過來,然后抬眼看著方硯。 方硯氣得跳起來,叫道:“死后再拉不算?!?/br> 焦棠冷下臉:“不管你算不算。我說了算。你要和我搶尸體,我奉陪?!?/br> 方硯瞪大眼睛,忽然想到什么,朝身后左右望了望,望見兩個招攬來的能人異士杵在河岸上,當即跳起來招呼:“大妹子,大兄弟,快下來?!?/br> 焦棠往岸上瞅,登時笑了。大妹子和大兄弟都是大熟人。那兩個人看見焦棠也是會心一笑。 莫笙笛穩穩在空中跳躍一大步,來到焦棠面前,她一身勁裝,颯爽非凡,惹得周圍一圈叫好聲。 隨后一人慢條斯理地跳下來,黑色襯衫黑色褲子黑色長發,幾米黃土地走出了國際舞臺的高貴范。這人變化太大,焦棠錯神幾秒,低聲喊道:“游千城?” 游千城長相陰柔俊秀,之前剃了頭發自稱俗家弟子,因此不覺得他有什么壞心思,如今蓄起長發,怎么看都不是純良無害的有為青年。 “好久不見,焦棠?!庇吻С枪雌鹦?,伸出手掌。 焦棠頂著周凳老漢嚴厲的視線,錯過那只手掌,只點點頭,說:“沒想到在這里居然能遇到兩位故人。但是,朋友歸朋友,案子歸案子,兩碼事?!?/br> 周凳老漢偷偷給她豎起大拇指,心里恐怕又在想,果然是一股清流。 方硯臉一沉,用審視的目光掃描莫笙笛和游千城。莫笙笛是一個軟硬不吃的人,抱著手臂望天空。游千城臉皮薄,立刻退開一步,朝焦棠說:“人命關天的事,當然要慎重。我是排子崗的副村長,莫姐是糾察隊長。我們來負責這個案子?!?/br> 方硯大力鼓掌,排子崗的村民也跟著大力鼓掌。 方硯:“楊金生死在中間,案子就要兩條村一起查,也防著你們板子坡偏袒自己村人,把臟水往我們排子崗的村民身上潑。一切要依法依規,公平透明地查,絕對不搞栽贓嫁禍那一套。尤其是你們村的周三海,哼?!?/br> 不知道誰在角落里啐了一大口,然后響起一陣笑。 一個二十多歲的青年立在坡上高高的石頭上,右手插著半邊兜,皮衣皮褲,十足流氓做派。 他那個站姿說明他是故意撿最高的一塊石頭站著的,他的前半輩子都喜歡高調地活著。 這個青年就是方硯口中的周三海,頭發兩邊推平,中間留條形狀的像草垛一樣的發型。 周凳暗搓搓提醒焦棠:“咱們村的周三海,這小子平日愛招貓逗狗,沒個正形??墒俏也幌嘈潘麜莾词?,所以焦同學,你不能先入為主,被方硯溜著走?!?/br> 焦棠:“叔,我心里有數?!?/br> 只聽周三海用盡力氣吼著說話:“方大姑子,你有什么話敞開了說,哼什么哼。你不就是想說,人是我周三海害死的?!?/br> 方硯中氣十足,吼:“那是你殺的嗎?” 周三海挑釁吼道:“大姑子,我是腦子有病啊。我殺人在這兒跟你認罪伏法?有本事,去查啊?!?/br> 方硯氣得手抖,從她囁嚅的嘴里仿佛聽到她在罵“多么惡劣的社會毒瘤啊”。 方硯瞪周凳:“這個案子你不讓我們管,我就寫信給新長官,讓他主持公道?!?/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