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按理說行走官府已十分自如。 前段時間,使君府的下人突然來醫館找他,可把他嚇得夠嗆。 東平城早已易主,現在住在使君府里面的是魏蛟。 給魏蛟看病,他怕自己有去無回。 然而穿著黑甲的士兵嚴陣以待地等在門口,就算他不去,也會被生拉硬拽著走。 他好生叮囑了妻兒,視死如歸地上了馬車。 原本已經做好準備面對傳聞中三頭六臂、人面獸心的魏侯,不曾想找她看病的竟然是個面容昳麗到極致,但卻氣若游絲,昏迷的女郎。 下意識地,張甫春以為對方是魏蛟搶來的少女。 真是造孽。 天殺的逆賊。 許太守于城破那日被魏賊砍下頭顱,掛在了城門,與許家有姻親關系的近前來也接連被抄家,門口被貼上了封條。 百姓是對魏蛟敢怒不敢言。 好在幽州軍進城后沒有燒殺搶掠,大家的日子才勉強過得下去。 他為女子把了脈象,發現脈象虛浮無力,似天生帶有不足之癥,所以體質虛弱,普通人一場小病就是對她來說就是大病。 他先扎針用藥把燒退了下去,又開了幾貼治療風寒的藥,打算過幾天再來復診。 這一次見到女子,對方顯然氣色好了不少。 “夫人的風寒已經差不多痊愈了,只不過夫人陰傷化熱,陽氣不足需要好好調理,才可保身常健?!?/br> 前兩日使君府才辦了婚禮,婚車從主街路過時十分熱鬧,一掃城內這段時間以來的陰郁,張甫春這才明白自己誤會了,這位夫人其實就是魏蛟的新婦。 醫者仁心,盡管對方是魏蛟的妻子,他也會做好郎中應盡的本分。 蕭旻珠讓青竹取了賞錢送郎中出去。 出了鹿苑,張甫春婉言道:“府上在下來過幾次,認得路,就不勞煩青竹姑娘了?!?/br> 走到拐角,路被人攔下。 是個魁梧的兵士。 張甫春后退一步,“你你要做什么?” “君侯有請?!?/br> …… 魏蛟身體后仰,懶倦地靠在檀木椅上,一只腿隨意伸著,另一只腳直接踩在椅子,十分狂妄不羈的坐姿。 他食指輕點額角,“你剛剛說她體質虛弱……” 張甫春躬著身,抱拳小心應道:“確實如此?!?/br> 他其實故意說嚴重了些,那樣弱質芊芊,比他女兒年紀還小幾歲的女郎要是喪于魏蛟之手,豈不是太可憐。 魏蛟:“如何治?” 張甫春低著頭回道:“這種病沒法根治,只能好好調養,不能受寒,不能受驚嚇,最好心情要時刻保持愉悅?!?/br> 魏蛟猛地踹了下桌子,發出悶聲,嚇得張甫春差點跪下去。 他掙點錢容易嘛。 魏蛟心煩意亂,這不能那不能,蕭旻珠怎么這么麻煩,死了還一了百了。 心里的另個聲音又道,要是蕭旻珠死了,那他還怎么折騰她,這才哪兒到哪兒。 兩種不同聲音相互抗衡,魏蛟煩躁地撓了撓頭,“行了,孤知道了,你下去開藥吧?!?/br> —— 這日晌午,蕭旻珠剛用過午飯,靠在貴妃椅歇晌,女使就端著碗黑糊糊的湯藥進來。 湯藥熱氣騰騰,甫一靠近,就散發著一股子讓人反胃的怪味兒,蕭旻珠生怕把午飯給嘔出來,趕忙捏住鼻子,甕聲甕氣道:“不是說我好了,讓廚房別再煎藥了嗎?” 今日的藥聞起來比之前喝的還要難聞。 女使小心翼翼地手捧藥汁,神情為難地欲要開口。 “是我讓廚房熬的?!?/br> 魏蛟從門外大步跨進來。 眼神窺一眼托盤里那熬得烏漆嘛黑的湯藥,露出一抹嫌棄, 還真挺難聞。 他稍稍站開了些。 “郎中說你身體虛弱,需的好好調理,快喝了吧,免得到時候又病倒外人說我苛待了你?!?/br> 蕭旻珠頭搖成撥浪鼓,辯解道:“我真的已經好了!” 她知道自己這幅身體的體質不算好,據青竹說,她五歲時不小心跌進過荷花池,當時又是泛著涼意的秋天,或許是受了涼又嗆了水,此后她的身體就經常病懨懨的,小病大病不斷,直到長大點了才好了些。 但只是因為體質稍差些就經年累月地喝調理的藥,把自己也由內而外地熏得跟泛著苦味的藥材一樣,這不是蕭旻珠期望的。她寧愿運動鍛煉來強身健體,但之前因為懶這件事就一直擱置了下來。 此時蕭旻珠恨不得在對方眼前跳兩套廣播體cao來證實自己已經恢復了元氣。 魏蛟無動于衷,像是在說別逼我親自灌進去。 抗議無效,蕭旻珠只得心態沉重地接過了那碗藥。 波瀾的水面印出她的一張苦瓜臉。 手指摩挲碗沿,似乎能感受到藥汁的guntang和苦澀,其實已經變得溫熱了。 想著中藥放涼喝會更苦,蕭旻珠深吸一口氣,閉上眼,壯士斷腕地灌了一大口下去。 那一瞬間,苦澀充盈口腔,占據了整個味蕾,像是苦瓜伴著雨后地上的濕泥整口吃進嘴里。 讓人反胃又苦澀的口感。 蕭旻珠緊咬下唇,試圖壓住那股即將沖破喉嚨的惡心。 旁邊的魏蛟垂眸見看起來未曾減多少的碗底,幸災樂禍道:“還?!?/br> 一半兩個字還沒說出口,只見她頭往右一偏,又都嘔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