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時云舒捻開一個袋子上前撐開等著,但是干等著看他干活總歸有些不好意思。 她左右張望沒找到多余的鋤頭,便出聲問:“還有多的工具嗎?鏟子也行?!?/br> 江淮景抬眸看了她一眼,又埋頭一下一下地將鋤頭砸在土里,想也沒想就說:“沒有?!?/br> 時云舒撇了下嘴,自己找起來。 剛轉身沒走兩步,忽然聽到身后傳來一道聲音:“時云舒?!?/br> “你回來是為了找你mama吧?!?/br> 男人的聲音平靜漠然,似乎還蘊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慍色。 時云舒的腳步驀地頓住。 見狀,江淮景知道自己猜對了。 他把鋤頭放下,起身拍了拍手上沾到的泥土。他站姿隨意,低矮的草藥圍繞著他周身。 隔著一片花草,時云舒聽見他略帶嘲諷的聲音: “是找你的真mama,還是假mama——” 第09章 云朵 凡是美的都沒有家。流星,落花,螢火,最會鳴叫的藍頭紅嘴綠翅膀的王母鳥,也都是沒有家的。 誰見過人蓄養鳳凰呢?誰能束縛著月光呢?一顆流星自有它來去的方向,我有我的去處。 ——沈從文 -- “是找你的真mama,還是假mama——” 他問。 時云舒背對著江淮景,面向落日,面色發白。夕陽照在她的臉頰上,堪堪在上面染上一絲紅。 她回來是找真mama還是假mama呢? 她輕輕張著唇,在心底將這句話復述。 她也不知道。 因為—— 真mama和假mama都不要她了。 女孩眼睫微顫,落下一層晦暗剪影。 時光回溯到九年前,她來江家寄住前的一周,莫名頭暈發燒,爸媽帶著她去醫院驗血做檢查,卻在病房里得知自己并不是爸媽親生的。 爸媽也是剛得知的,他們淚眼婆娑地告訴她,有位叔叔在醫院看見她和自己的妻子長得很像,便留了心,找醫護人員做了dna親子鑒定。 時云舒當時聽完還噗嗤笑出了聲。 那個叔叔她有印象,當時還主動跟她打招呼,問她的年齡,她只當是位健談的陌生叔叔,從未向其他地方想。 她對他們說:“爸爸mama,你們是不是看我生病難受,想故意逗我開心???” 她倚靠在病床上,雖唇色發白,眼睛卻格外明亮。 怎么可能不是親生的呢? 時云舒不相信。 她是早產兒,一出生就被診斷出心臟功能嚴重缺失,所有醫生都斷定她活不過三歲。但爸爸mama不信,為了給她治病,賣掉好不容易攢下的婚房,在親戚鄰居中奔走借錢,帶著年幼的她四處求醫。 后來長大了,鄰居家的阿姨告訴她,當時所有人都在勸爸媽放棄她,再生一個健康的孩子。 可爸媽偏不聽,嚴令禁止所有人再說這些話。 爸爸說:“如果連第一個孩子我都保不住,我還配當什么爸爸?” 她是mama十月懷胎生下的,她的第一塊尿布是爸爸換的。 爸媽給了她第一次生命,又給了她第二次。 她沒有健康的身體,但卻擁有世界上最完整的父愛和母愛。 從小她便因為心臟病,很少去學校讀書,也不會參加學校的活動。 偶爾在學校的時間,同學們都在cao場跳課間cao,個子矮小的她就只能墊著腳尖,趴在窗臺邊向下望。 等退場鈴聲響起,她再匆忙跑回座位。有時候腳尖踮得時間長了,還會抽筋,她忍著腳上的痛,一瘸一拐地跳回去,然后若無其事地趴在桌子上,假裝一直在寫作業。 她的同桌一邊扇著扇子一邊和她前桌的兩個女生抱怨說:“煩死了快,這破課間cao的陋習什么時候才能廢除啊,校領導這么熱愛運動怎么不跟我們一起跳cao???” 四年級的女孩子已經學會了愛美,前桌的女生劉海黏在了臉上,汗津津的,轉身附和: “就是啊,說著全民.運動,老師們卻天天圍在那嘮嗑看我們做cao,最后出一身汗臭氣哄哄的反倒是我們,這大熱天的出了汗還不能洗澡,難受死了?!?/br> 說著她們轉頭看向時云舒:“真羨慕你啊云舒,不用被逼著跳cao,好幸福啊?!?/br> 另一個女生連連點頭,如撥浪鼓般:“我也好羨慕啊?!?/br> 時云舒僵硬地扯出一個笑容,附和著她們:“大家跳課間cao辛苦啦,我這里有濕巾要不要擦 一下?!?/br> 女孩子們紛紛眼前一亮,忙對她道謝,一人抽走一張濕巾,轉過去等老師來上課了。 八九歲的孩子能有什么謊話呢,她們的羨慕是真的,痛苦也是真的。 時云舒并不覺得她們是在故意炫耀,她想,如果她也從小有一個健康的身體,大概率也會像他們一樣抵觸課間cao的。 只不過,世界上最大的謊話就是如果了。 那時候她因為性格好相處,還有幾個玩得要好的小伙伴,但因為她時常不能參與集體活動,漸漸地大家都不帶她玩了。 時云舒很傷心,但并不怪她們,是她自己身體不爭氣,別人沒有義務一直在原地等著她。 因此,時云舒從小到大沒有一個關系要好的朋友,每次聽到別人聊起自己的閨蜜,她就會下意識回避這個詞,因為她不理解“閨蜜”之間是怎樣的一種相處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