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臨淵水榭靠近陽春三月的鶯時峰,常年繁花似錦,瀑布飛濺如銀河落于仙界, 跟其他十二峰一樣, 這山上也有一個宗門,叫臨淵宗, 是當年修真界最大的無情道宗門。 一名筑基弟子逃課跑到半山腰的紅梅林, 想給宗主一個驚喜。 沈琢快過生辰了, 那弟子想在臨淵峰降下一場雪, 讓半山的梅花都綻放。 以他的修為根本難以完成這樣艱巨的任務,但他有“幫手”。 虛空中的裴青野,不似平日里見到的那般隨和從容, 他冷眼看著少年御著不太穩的劍穿梭在梅林之中。 他知道自己又陷入夢魘中了。 經歷滅世后,他總容易想起封存已久的前塵往事。 其實滅世和夢魘沒什么聯系,唯一共同點就是他身邊的人都離去了。 他無法改變既定的歷史,只能眼睜睜看著事情發展到無可挽回的境地。 少年御著劍朝學堂相反的方向奔去,很快穿過了裴青野虛無的身體,一路電掣風馳而去。 “別去……”裴青野輕聲說。 少年不知道是不是聽見,竟回頭看了一眼,然后催動腳下的劍,加速掠向瀑布的方向。 裴青野緩緩閉上雙眼。 再睜開時, 暴風雪呼號,鵝毛大雪席卷著山間的綠蔭芳菲, 仿佛一柄利刃要直沖三十三重天外。 目之所及之處全都是觸目驚心的血跡和尸首。 宗門長老滿身血跡, 聲嘶力竭地大吼:“副宗主墮魔了!快請宗主出關!” 話音剛落, 尾音戛然而止,一柄細長的血劍從他的腹腔透出, 氣海與金丹同時震碎! 暖陽下,裴芳菲猶如煉獄里的阿修羅惡鬼,手握“血棠劍”,陰惻惻地注視著臺階下的筑基少年。 她的臉上、身上,全都是同門的鮮血。 少年望著她,訥訥道:“jiejie……” 裴芳菲看他的表情仿佛他們不是血緣至親,而是沒有任何關系的陌生人。 不,連陌生人都算不上。 少年感覺自己在對方眼里,就好像春去秋來,落葉凋花那樣,是萬物自然、沒有生命的東西。 都說無情之道,大道無情??缮倌晷南?,應該不是這種“無情”。 就在血劍要穿刺入他眉心時,一股強大的冰寒氣勁將少年掀飛出去,臨淵峰猶如寒武降臨,凍得少年瑟瑟發抖。 來人方巾藍袍,走過的土地寸寸結冰,似乎要將整座山上的一切都冰封住。 “宗主……” 少年完全看不清他們打斗的身影,淚水模糊了他的眼睛,直到兩道身影都消失,他才頹然坐在地上。 所有人都離開了。 “五師兄……七師兄……” “石韞長老……” 晴空萬里,大雪紛飛。 親眼看著同門慘死、親人失蹤,哭腔被刺骨的寒風挾裹著吹向遠方。 就在這時,少年聽見鈴鐺的響聲,如驚弓之鳥般猝然抬起頭來。 他面前站著一名巧笑嫣然的……男子。 應該是男子,但“他”穿得十分怪異,走起路來搖搖曳曳,手里還拿著一把象牙骨的折扇。 少年對折扇莫名生出一股熟悉感。 鈴聲是從男子腳腕的金鈴中發出的,夢魘中的少年裴青野倍感詭異,連剛才撕心裂肺的痛楚都彌散不少。 “你是……” 男子以扇骨抵紅唇,盈盈笑道:“嘖,小可憐,本宗主一來就看到你了?!?/br> 雪地里的少年想問他看到什么,還沒開口就見那奇裝異服的男子“唰”地一展折扇。 少年布滿血絲的雙眼驟然放大——眼底映出扇面上一個大大的“脫”字! 床榻上,裴青野被一股靈力猛地拽出夢魘! “呼……” 他剛喘出一口氣,看清身上的人影時,那一口氣險些又倒吸回去,面色僵硬道:“薄宗主這是準備霸王硬上弓?” 薄歡騎在裴青野的腰上,手里玩著他的扇子,笑道:“本宗主見你被夢魘住了,順手拉你一把,你一句感謝的話不說倒怪起我來了,真沒趣?!?/br> 魘是一種最低等的共生邪祟,沒有自主意識,不會修煉或者吞噬,也無法殺死。它們普遍存在于人的潛意識里,仙修道心中也有它們的蹤跡,稍有不慎,這種連品級都沒有的邪祟就能成為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 裴青野瞥見一旁的蛇鱗鞭,嘆了一口氣,神色恢復如常:“圣子不拿我扇子,我自己也能醒?!?/br> 他不高興的時候便會喊他圣子。薄歡卻不介懷,還對手中這把扇子愛不釋手,左手半握拳,留出一個小洞來,右手不斷地從洞口抽出,又塞回去,再抽出…… “……” 裴青野從夢魘中醒來,說話還帶些許鼻音:“你就那么想睡他?連沈琢附了靈力的扇子都不放過?!?/br> 他出了一身薄汗,發絲黏在頸側,雪白的中衣被身上的人蹭得散亂。 薄歡俯身引誘道:“別管他,氣氛都到這兒了,要不咱倆先來一發?” 裴青野拒絕:“我有道侶?!?/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