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慕南初聽懂了母親的教誨,說話也總柔柔弱弱的,自小就獲得不少便利和照顧。 出神不過片刻,沈凌夕和書僮已經要走遠,慕南初一咬牙,從后邊喚道:“凌夕哥哥,我有些?迷路了,能否……” “你?迷路和我有什么關系,”兩次被打斷,沈凌夕終于施舍了一個眼神:“我又不是指南針?!?/br> 擇一驚訝道:“我家姑爺昨天才來,照顧三少爺一整晚,這邊忙完還要回去陪他,南初小姐不找我問路,偏找他是個什么道理?難道這也是蘇姨娘教的?” 書僮的牙尖嘴利估計是跟慕長淵學的,一通搶白懟得慕南初的臉一陣青一陣紅,半晌才訥訥道:“我……我只是有些?害怕,這宅子的形狀實在有些?奇怪……” 她?見?沈凌夕若有所思,以?為對方動了惻隱之心,忙道:“我一進這院子就有些?心慌,不知什么原因導致,可能是因為經年的病氣盤旋不散,招來什么不干凈的東西?!?/br> 民間認為病氣是晦氣,所以?才要把熬過的藥渣倒在路邊,讓行人和車馬把晦氣帶走。 慕南初說完后便殷切地將沈凌夕瞅著,指望對方安撫兩句,把話題繼續聊下去。 上?神靜默片刻后,說:“恐懼源于無知?!?/br> 慕南初表情一僵。 “多?讀書,少閑逛,就不會有這么多?無病呻吟了?!?/br> 說完看也不看她?一眼,便帶著書僮離開。 ** 魔尊近來多?夢魘,夢里全是些?平日里懶得回憶的瑣碎事。 這次他夢到很多?年前,也是天元廿四年,他帶著擇一離開不周山。 倆人實在太過狼狽,回君山之前,慕長淵專門找了個地方休息整頓,叮囑擇一不要在慕夫人面前提起仙盟發?生的事。 在外遭受的奚落和委屈,沒必要再讓多?一個人陪著難受了。 主?仆二人正對著口供,遠處走來一行壯年男子。 他們?挑著擔子,看打扮就知道是挑夫走販。 吳儂軟語的鄉音來得親切,這些?人邊走邊聊:“真是沒想到??!七十三口人,嘖嘖……” “藏了這么多?年,狐貍尾巴終于露出來了!” “我就說一個寡婦當?家,要么是背地里傍男人,要么就是搞妖邪之術!你?看吧,果然被我猜中了!實在沒想到啊,她?竟然在自己家中布邪陣!” “難怪生的孩子不是死了就是重??!報應??!” “多?行不義必自斃!” 九月底已經有些?涼意,路邊溪流淙淙,天空艷陽高照,慕長淵忽覺著有些?冷,便讓擇一給自己取件大麾來。 擇一去了,慕長淵又聽他們?說: “現在遭到反噬,她?和那短命鬼兒子死了也就罷了,可憐那些?不知情的家丁跟著陪葬!” “誰讓她?貪得無厭,小富小貴不滿足,想吸走整個鎮上?的氣運,家中還有那么多?工匠和丫鬟……造孽??!造孽??!” 也有人透出些?許幸災樂禍:“其實她?一個婦道人家挺可憐,離家這么多?年還要受妾室的氣,掙錢也是為了那個半死不活的兒子,眼看這輩子唯一盼頭就是白發?人送黑發?人,這下一起被邪祟分?食,一家人在黃泉下整整齊齊的,省得一場傷心了?!?/br> 聽到這里,慕長淵心頭像猛地砸下一記重錘。 販夫的對話雖沒有指名道姓,可事事都與慕家莊對得上?。 他們?來的方向便是君山鎮,慕長淵越想越不安。 走販們?聊得正起勁,沒注意到路邊還有別人—— “嗨,還真別說,這兩天晚上?有人跑到那宅子里刨碎料子呢!” “算了吧,刨來的玉料也不知道有沒有沾上?邪氣,晦氣得很,換你?你?敢要???” “我不敢要,但我敢賣??!” “你?說江南怎么會有邪祟呢,不是北方才有嗎?” “胡說,嶺南也有!” “嶺南的叫瘴氣,你?這個文盲!” “你?才是文盲!” …… 玉料兩個字之后,這群人還說了什么,慕長淵一個字都沒聽進去。 等擇一抱著大麾回來時,鄉間小道上?空空蕩蕩的,深秋的風打著旋兒吹向麥田遠方。 擇一望向那條寂靜無人的道路,滿臉茫然,仿佛一只被遺棄在路邊的狗狗:“少、少爺?” 君山慕家莊滿門慘死,成為江南百姓數月茶余飯后的閑談話題。 戍守南邊的玄宗仙山也派人調查,但最?后不了了之——好言勸不回該死的鬼,凡人動用邪術遭到反噬,就是一筆算不清的無頭賬。 反正人已經死了,再追究也沒意義。 過完年后,冬去春來萬物復蘇,江南一帶被朦朧的煙雨籠罩。 四月,祭時,乍暖又還寒。 青年持油紙傘飄蕩灰瓦白墻的巷弄之,清冷月色浮于傘面,不及他輕裘緩帶半分?之風流雅致。 雨挺大,油紙傘只能遮個三四分?,沒帶傘的行人冒雨匆匆經過時,下意識抬眼一瞥。 ——于是就瞥見?了單薄紙傘下的形銷骨立。 路人險些?驚叫出來,但再看除了面色過于蒼白以?外,這分?明是個活人。 還是個好看的活人。 世人多?以?顏色姝麗為美顏,卻極少見?到這種單一的慘敗中透出的絕艷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