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送到醫院的時候，沈亭忍不住想起來自己的父親，那個在他記憶中格外模糊的男人，不過是憑借著照片來回憶。

    他很年輕便死了，因為他生病了，很嚴重的病，先是一點點忘記記憶，隨后整個人陷入昏迷，直到最后成為了一具不會反應的尸體。

    沈亭的父親實在忍受不了這樣的煎熬，跳崖死了。

    母親接受不了這樣的結果，也準備跳樓跟著去，結果命運捉弄，癱瘓了。

    從此沈亭總能瞧見母親看向他的眼神總是帶著無限憐愛，因為這病是遺傳病，一代傳一代。

    程亦溫自那天之后再也沒有看見沈亭，一切聯系方式都被切斷拉黑，沈亭就像是徹底消失在他的生命。

    就像他出現不過是程亦溫一個回眸，從此徹底在程亦溫的生活中鮮活起來，可是消失也是這么快。

    程亦溫尋找過任何一個地方，老師，同學，任何沈亭可能聯系的人都被程亦溫煩了個遍。

    身邊的人從不解到勸說，都在勸程亦溫放棄吧。

    萬千情緒在程亦溫的心中郁結，卻連發泄的機會都沒有。

    程亦溫收到了首都大學的錄取通知書，專業是他和沈亭一起報的專業，他們在床上想著大學畢業成為研究生博士生，研究關于人類的生物神經。

    只是眼下成了他一個人。

    *

    程亦溫在導師的實驗室里待了一個月，沒多久就被派出去學習了半個月，時間完全錯開，沒有機會遇見他的導師新收的研究生。

    等到半年后，首都已經開始下著大雪。導師掛念他，特意叫了個研究生在機場那里給他接機。

    只是當程亦溫下了飛機，推著行李來到接機口的時候發現沒有任何一個人找他。

    外面已經開始下著雪，程亦溫皺眉往外走。

    直到程亦溫自己來到機場門口，在身后忽然聽到了一聲清脆的程亦溫師兄。

    程亦溫微微一愣，轉身，雪飄下，他穿著黑色大衣，眉眼有些冷。

    貓一樣的琥珀色眼睛此刻正睜得很圓，白色的圍巾圍著脖子，稍稍往上扯了扯，鼻尖嘴巴被凍得通紅。

    “程師兄，我叫沈亭，是你的師弟?！?/br>
    雪飄飄灑灑，落在眼前人那纖細濃密的眼睫上，白色圍巾上的雪花差點融為一體。

    半晌，程亦溫嗤笑：“老師讓你怎么做的？”

    那是沈亭第一次看見所有人師兄中導師評價最高的一個人，但是也是最兇最自大的一個。

    *

    實驗室里沈亭待得很快樂，只是他總是害怕自己再和前幾年那樣忽然生了一場大病，最后耽誤好幾年才重新高考，好在沈亭終于如愿以償。

    這些程亦溫都知道了。

    只是在沈亭做實驗的時候，程亦溫例行代替導師來看他們實驗數據報告的時候，沈亭總是有些緊張。

    程亦溫總是將他的實驗說得一文不值，那時整個實驗室都很安靜，安靜到沈亭臉頰悄然變紅。

    他想，自己實在是討厭這個師兄，可是為什么被說的時候心里還會有一個更加隱秘的情緒呢？

    為什么除了不滿還有別的情緒呢？

    沈亭垂著眼看向男人捏著報告的指尖，直到他恍惚之間忽然想起自己似乎見過這樣的場景。

    鬼使神差的，沈亭忽然抬眼，輕聲問：“師兄，我們之前認識嗎？”

    這句話一出，沈亭瞧見程亦溫抬眼，那雙黑沉沉的眸子看著沈亭，眼底似乎有許多情緒。

    “沒有?！?/br>
    程亦溫的語氣很冷，冷到沈亭下一秒都覺得程亦溫馬上罵他是不是企圖用這種話來轉移話題。

    可是程亦溫沒有。

    只是讓沈亭感到無奈的是，他的病并沒有好，沈亭又開始遺忘了。

    沈亭一直固定吃藥，只是這藥似乎并不管用了。

    剛開始發現的時候是沈亭來到程亦溫面前，卻恍惚之間忽然認不出程亦溫是誰了。

    聽到那句你是誰的時候，程亦溫放在書桌下的手忍不住捏緊自己的褲子。

    “我是程亦溫?！彼牭阶约哼@樣回答。

    *

    沈亭的病并不是沒有辦法，他的導師便是專門研究這方面問題的大拿。只是這個方法不能算是十全十美。

    且需要另外一個人配合，且那人會有很大可能會因為這而造成精神疾病，甚至極有可能會催化人心中的陰暗情緒。

    讓人沒想到的是，那位總是指著沈亭罵的程亦溫提出自己愿意進行這個實驗。

    導師問程亦溫為什么要這樣做，你們無親無故。

    可是程亦溫卻微微蹙眉，反駁道：“他已經把我忘記過兩遍了?！?/br>
    沈亭和程亦溫進行了這個實驗。

    沈亭的潛意識為自己編織了一個自我能夠接受的身份，和程亦溫再次相見。

    *

    柔和的燈光照在沈亭的眼皮上，沈亭緩緩睜眼，一雙鳳眼此刻正瞧著他。

    “你終于醒了?！?/br>
    沈亭的鼻尖一酸，那雙琥珀色的眼睛里都是水霧，啞聲道：“程亦溫，我沒有認錯對嗎？”

    程亦溫寬闊溫熱的手掌貼在了沈亭的臉頰上，他的語氣輕快，說：“沒有認錯寶寶，對不起，在那些世界分裂出來的我嚇到你了?！?/br>
    實驗的副作用就是無限放大程亦溫心中的陰暗面，那些人大多偏執陰暗扭曲。

    床邊擺放著芍藥花，枝條蔓延到床邊，順著窗外看去，外面繁星點點，月亮很亮，傳來一陣惹得枝條顫抖的晚風，是誰在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