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
越合歡坐在辦公室伸了個懶腰，骨頭嘎嘣嘎嘣響。 去幫她打水的小宋端著她的杯子從外面回來，徑直走過來：“老大！大事不好了！” 越合歡抬頭看她：“咋？” “我剛看到林旭宸了！” 越合歡沉默了，撐住額頭深深吸氣又緩緩吐出，說了一句：“沒辦法，林總是他堂哥啊。他們這種資本主義就是有資本在上班的時候走親戚～” 越合歡擺擺手，讓還想八卦的小宋回去工作。 到了午休的時候，越合歡帶著小宋下了樓，正要去和她們的約飯小分隊集合，就看見了等在前臺的林旭宸。 “合歡?！绷中皴纷吡诉^來，“一起吃個午飯吧？” 越合歡停住腳步。 小宋左右打量著他們。而林旭宸只是微笑著看著越合歡。 越合歡只能沖小宋揮揮手，讓她自己去了。 坐在林旭宸預訂好的包房里，越合歡低頭沉默，等林旭宸點菜。 “就這些吧?！睂⒉藛芜f給服務員，林旭宸還十分有禮貌地說了一聲，“謝謝?！?/br> 配合上他英俊的外表和溫和的笑容，讓服務員小姐紅了臉，接過菜單出去了。 越合歡勾了勾嘴角，等服務員關上門之后才說了第一句話：“讓你破費了?！?/br> 這家店檔次不低，是越合歡這等庶民望而不可及的。 “不會?！绷中皴窊u頭，“不好意思，不知道你有男朋友了，昨天那位先生……你們回去之后還好吧？” “還好?！彼蛙庌@定能有什么不好？她頸邊露出的紅痕，也確實告訴了林旭宸，他們還好。 “我只是想著，我還欠你一句話?！绷中皴氛J真看著越合歡的眼睛，“對不起?！?/br> 越合歡輕笑一聲，搖搖頭：“你沒有對不起我什么?！?/br> 事實也是這樣，林旭宸其實是一個很好的人，出身富貴，卻沒有養出一身毛病，為人親和有禮。無論是在他們戀愛前還是在他們分手后，林旭宸都沒有做任何對不起越合歡的事，相反，越合歡還受了他諸多幫助。 越合歡是個孤兒，雖然是個在修行途中的人，可那到底不是能對別人輕易說出口的身份，保不齊就被送進了精神病院。 從六歲開始就被熒惑星君壓迫教導，她實在是沒精力去經營什么人際關系，在別人眼中，她就是一個自閉孤僻的孤兒。也有人就愛欺負這種弱小來彰顯自己的強大，開玩笑，越合歡要是就這么被凡人小屁孩欺負了，熒惑星君的人可就丟大了。一挑叁把欺負她的人都揍了一頓之后，再沒有人敢輕易觸越合歡霉頭，她也就成了別人避之不及的自閉孤僻的暴力孤兒。 別人的憐憫輕蔑忌憚懼怕越合歡都不是太在意，畢竟爾等凡人終有一死，而我越合歡背靠著熒惑星君，就算死了怎么也是個地仙吧？ 她窮酸，上大學的時候終于擺脫了師傅夜間魔鬼式的訓練，但滿了18歲要開始為自己的生計奔波了。 那時候她還沒有用法術掩飾自己，修煉仙術除去了濁氣的身體，由內而外散發出清爽健康的氣息；白里透紅的肌膚，精致中有些鋒利的眉眼。雖然圓潤的臉部線條淡化了眉眼的攻擊性，但大一剛進校的越合歡，才從萬鬼坑回來，一身的戾氣還來不及收斂，周身縈繞著生人勿近的氣場，也就沒什么好人緣。 大二剛開學不久，她在宋太爺的酒吧里打工，被系里的人偶然看見，就有了很不好的流言，漸漸的，越合歡才發現大家看她的眼神越來越奇怪。 不懂癥結在哪里的越合歡還被輔導員叫去談話，事后更是被烏衣狠狠地嘲笑了。 輔導員知道越合歡的情況，其實也沒說什么，只是讓她注意影響，如果可以的話還是換一個兼職。 當時辦公室里林旭宸也在，越合歡本來沒在意到他，但從出了辦公室走了不遠，身后有人叫她的名字?；仡^，帥氣的男生沖她友好一笑，快步走了過來。之前不是沒見過，大她兩屆的學長，不管是在學院的各種活動還是同學們的討論話題中的出現率都超高。 “對不起，剛才聽到了你們輔導員和你的談話?！蹦猩呓?，停下了腳步，“我叫林旭宸，是你們系大四的?！?/br> 如大家所說的，林旭宸臉上掛著的笑容耀眼而溫暖，越合歡忍不住多看了他兩眼。 “是這樣的，我剛才聽孫導說建議你換一個兼職，嗯……我這里有一個兼職，就在校內，不知道學妹你有沒有興趣？” 越合歡挑挑眉：“細說?！?/br> 林旭宸和朋友一起在四食堂開了一家露天燒烤店，他們需要一個服務員，越合歡為了打工很多課都申請了免修，她的時間也充足，而且越合歡在系里名氣不小，活招牌這不就來了。 不管女生之間怎么傳，林旭宸可知道，不少男生都對這位小學妹十分上心的。 敲定了工資和上班時間，越合歡心情十分不錯地和林旭宸交換了聯系方式，揮揮手開開心心地回寢室了。燒烤店只在晚上開，她中午在食堂的打工依舊可以繼續。 越合歡在學校里朋友不多，中午在食堂打工的時候也是一臉正經，到了燒烤攤，面對掛著笑容的越合歡，有些知道她的人還不太習慣呢。后來有人膽子大了，還敢和她搭話，才發現她不想傳聞中那么高冷，甚至是一個健談親切的人，很能開得起玩笑。這樣一來，燒烤店的生意更好了。 身為老板和活招牌之一，林旭宸有空的時候也都在店里。越合歡上了幾天班之后，發現燒烤店也就提供些普通的可樂橙汁啊這些飲料，她想了想，第二天去的時候帶了兩杯自己調的飲料給林旭宸和他的朋友，在他們夸了她的飲料之后問林旭宸要不要考慮做個飲料臺。林旭宸和朋友眼睛一亮，稍稍討論一下，就答應了。 大學生有錢有閑，而這家燒烤店有帥哥有美女，還有好吃的燒烤和美女特調飲品，周圍環境也很好，都是校內人士，氛圍也十分和諧，燒烤店的生意異?；鸨?，饒是越合歡也忙碌出了上氣不接下氣的感覺。 關店收拾的時候，她和林旭宸對視一眼，都忍不住露出了劫后余生的笑容。 林旭宸本來說這么忙，他們可以再找一個人來兼職，讓越合歡不必每天都來，偶爾可以休息一下的，越合歡卻表示自己沒關系，他們賺得多，給越合歡開的時薪也很高，越合歡可不嫌自己賺錢少。 越合歡成了四食堂燒烤店的固定NPC，林旭宸和朋友商量了，生意這么好，越合歡受得了他們受不了啊。還是多找了兩個人來兼職，不過說清楚因為越合歡還要做飲料，所以她比那兩個人的時薪要多。當然大家都明白，這里面還有越合歡出賣美色的價錢。 越合歡每天忙到寢室熄燈前趕回去，不管第二天有沒有課，她出現在燒烤店的時候永遠都那么精神，臉上帶著微笑，從來沒有露出過疲倦，而且他們也從來沒有聽她抱怨過什么，自己不忙的時候還會主動去幫別人，讓林旭宸不得不感嘆她的精力。 每天接觸多了，越合歡對林旭宸越來越上心，在意了就會去注意，下課路過的籃球場，中午打工的食堂，周叁上大課的路上，總會出現那個人的身影。眼神對上的時候，雙方打個招呼，交換一個笑容。 室友一臉八卦問到他們關系的時候，越合歡一愣，室友見她一副被雷劈了的樣子，剛想問她怎么了，越合歡就從座位上跳起來沖了出去。 沖到學校無人的角落，越合歡試圖搞清楚自己那一瞬間的心悸是什么，還有自己這一段時間對林旭宸的關注，還有……室友提出那個問題的時候自己心中一閃而過的竊喜…… 她是要成仙的人??！怎么能被一個凡人絆住了腳步??！就算那個凡人長得好看了一點，對她溫柔了一點…… 越合歡匆忙傳音聯系了自己的師傅。 “師傅救救！生死攸關！” “生死有命，不必掙扎。不要打擾我吃螺螄粉?！?/br> “師傅我好像……喜歡上了一個凡人！” “……人間有情，你還年輕，屬于正常?！?/br> “啥意思？” “除非你決定為愛入魔，否則不必請示我。加一個炸豬蹄謝謝，多加酸筍?！?/br> “嗯？” “后半句不是對你說的。掛了?！?/br> 師傅單方面掐斷了傳音，越合歡撅撅嘴，再一次感受到了師傅的冷漠。 不過師傅的意思她懂了，拍了拍自己的臉，越合歡暗暗下了決定，要去追求林旭宸。 在結束了一天的忙碌之后，她給林旭宸調了一杯飲料，湊了過去。 越合歡調飲料真的很有一手，各種水果和茶水、牛奶、氣泡水，還有不同的小料，在她手中都能達到最佳的搭配，能夠滿足各種口味的偏好。 她給林旭宸調的是加了切碎的蘋果和香蕉的牛奶，清新的蘋果和香蕉的果香混進奶香，聞著就讓人忙碌的心得到了撫慰。水果切得小塊，可以順著吸管吸上來，脆的蘋果和綿軟的香蕉在嘴里的口感碰撞，牛奶是冰過的，很適合吹著涼風的夏天晚上。 林旭宸喝了一口，深深出了一口氣，忙碌過后的疲憊去了大半，看到越合歡亮晶晶的眼睛，笑了：“遇到什么好事了？笑得這么開心？” 越合歡微微揚起下巴：“還不算是好事吧?！?/br> 林旭宸含著吸管等著她接著往下說。 “只是這輩子第一次喜歡人有點小緊張?！?/br> “咳！”林旭宸被嗆到了，“你有喜歡的人了？” 越合歡點頭，林旭宸的笑容里有了幾分勉強：“是嗎？是誰??？我認識嗎？” 越合歡每天不是上班就是上課，林旭宸在店里沒聽到什么流言，中午打工的時候林旭宸叁不五時都要去打卡，沒遇見過什么特殊的人，那就是一起上課的同學了。 “好問題?！痹胶蠚g聽到他這叁連問的表情也有些怪，問他，“你對自己有清晰的認識嗎？” 林旭宸還沒有反應過來這是個什么問題，旁邊算賬的朋友已經開始起哄了。 林旭宸一張英俊的臉通紅，不知道是嗆的還是羞的，越合歡等了一會才問：“所以你的答案呢？” 林旭宸清了清嗓子：“我覺得我對自己有清晰的認識?！?/br> “哦?！痹胶蠚g點點頭，起身繼續去收拾了。 朋友和林旭宸對視一眼，表示不理解她的不按套路出牌。 “就這？”朋友問出了聲。 “嗯？”越合歡回頭，叁個人互相交錯的視線都盛滿了疑惑。 “這就結束了？”朋友問越合歡。 越合歡歪頭：“我只是告訴他我喜歡他啊，后續的追求我會努力的！”她給自己做了個加油的手勢。 朋友看向林旭宸，林旭宸也確實有點被她打敗，這么久的相處，他們也發現了，越合歡不僅神經大條，而且腦回路也和他們不太一樣。放下飲料起身，林旭宸走過去把越合歡拉進了懷里：“不用追了，我現在就答應你?！?/br> 兩個人就這么順利成章地在一起了，背景板里朋友和另外兩個兼職同學衷心地鼓掌。 越合歡升級成了老板娘的事很快就傳開了，畢竟林旭宸以前雖然來店里來得勤快，但是都是認真正經地在做事的，哪像現在，就圍著越合歡轉，生怕別人不知道名花名草都有主了。 他們的交往平淡而甜蜜，越合歡很忙，但也愿意抽出空來和林旭宸去約會。林旭宸很懂得維護越合歡的自尊，他并不會給越合歡送什么很貴的禮物，大部分都是一些有點拙劣的手工制品，都是他自己親手做的，有些比不上越合歡親手做的那些精美的食物或者擺件，但他們對彼此的心意是毋庸置疑的。 大學畢業后，林旭宸把燒烤店全權交給朋友后，自己去正在創業的堂哥公司幫忙，自然而然也把越合歡帶上了。 在公司上班那段時間，林旭宸在外面租了房子，越合歡偶爾會過去和他一起住，林旭宸會教越合歡玩各種游戲，他們或依偎在一起，或越合歡靠在林旭宸懷里，拿著手機要么一起玩游戲，要么各做各的事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時不時接個吻，鬧一會，在沙發上或是回房間，過著甜蜜黏糊的戀愛生活。 再后來，林旭宸迫于家里的壓力和越合歡分手出國，而越合歡畢業后留在他們一起待過的公司，拿著林旭宸母親給她的補償在城內地段不錯的商品房買了一套房子繼續自己的生活。 越合歡抬頭看著面前的男人，他英俊的臉上依舊帶著溫柔的笑意，只是成熟了許多，比她最喜歡時候的樣子，眼睛里沉淀了很多東西。 林旭宸給越合歡夾了幾次菜，越合歡都禮貌地道謝了。 昨天太過興奮激動，沖去了越合歡的公司，攔住宋德馨說了那些話。其實還是抱著希望的吧，希望越合歡能夠心軟一點，能夠記著他，等著他。甚至，知道宋德馨是越合歡的小meimei，希望她能在越合歡那里幫自己說些好話，刷些好感度什么的。 沒想到越合歡身邊已經有了新人，希望自己沒有造成什么誤會。 “你和……那位先生是怎么認識的？” “我們??？機緣巧合吧?！痹胶蠚g就說了這么一句，沒有多提。 “他是一個什么樣的人？”林旭宸問。 “之后總公司那邊會加強和他們集團的合作，你應該有機會接觸到他，就會知道他是一個怎么樣的人了?！边@可是犧牲了她換來的利益，越合歡嘴角勾起一個帶著些嘲諷的笑意，她端起水杯，掩飾了，沒讓林旭宸看到。 林旭宸點點頭，又問：“昨天聽說你們和他母親一起吃飯，你已經見過他的家里人了？你們到哪一步了？他家里人……對你怎么樣？” “見過了；之前他求婚，我沒答應；他母親對我還算好吧，他meimei貌似是個兄控，所以……”越合歡聳了聳肩，撇嘴。 聽到前半段，林旭宸的表情有些黯然，聽到meimei的話題，林旭宸的表情緊張了一下：“那……他會不會因為他meimei對你不好？” 越合歡輕笑：“不會，他對我……除了在床上，平時都是百依百順的?！?/br> 林旭宸點點頭，帶著復雜的微笑：“挺好的，你喜歡就好?！?/br> 越合歡輕笑出聲，搖了搖頭，沒說什么。林旭宸不知道，她和軒轅定，已經不是她喜不喜歡的問題了。 “林旭宸，你對我來說，已經是有些遙遠的過去式了，而且我在人間的后半輩子，大概率都是綁在軒轅定身上了，你也就不要再在我身上浪費時間了?！?/br> 她說完就專心吃東西，不愿意再說話，林旭宸小心觀察著她的表情，也閉上了嘴。 他一直很內疚，他認為自己當年迫于家里的壓力和越合歡分手，傷害了越合歡。 但是他不知道，他的壓力，追根究底，還是因為越合歡。 熒惑星君的弟子和凡人戀愛了！有幾個老東西知道了這個消息，慌了。那個人還是自己的孫子，列席中林家的老爺子眼前一黑，趕緊找來自己的小孫子，讓他趕緊和越合歡分手。 不能暴露越合歡的身份，林老爺子沒有給理由，只是語氣太不好，而且態度很堅決，讓林旭宸的母親會錯了意。 這位夫人稍稍調查一下就查到了越合歡的身份，一個孤兒，難怪老爺子看不上。林旭宸為了她連老爺子的要求都敢拒絕，感受到了越合歡的威脅，林旭宸的母親親自到學校攔住了下課的越合歡，讓她和林旭宸分手。 教學樓前人來人往，衣著光鮮妝容精致的貴婦十分冷靜地告訴越合歡，讓越合歡別把注意打到林旭宸身上，妄想飛上枝頭變鳳凰，還拿出了越合歡出入酒吧的照片，還有她和耗子還有宋太爺的親昵照片。 越合歡看著那些照片，很冷靜，找路邊看熱鬧拍了視頻的同學要了視頻發給林旭宸，然后告訴她，談戀愛是兩個人的事情，等他們決定要不要結婚了再通知她，到時候她再提反對意見也還來得及。 林旭宸的母親氣得不輕，那幾天的林旭宸兩頭跑也是焦頭爛額。 越合歡始終很平靜地等著林旭宸最后的決定，她和林旭宸交往兩年了，她很了解他，她比他都清楚他最終會做的選擇。 “合歡，我……” “你？”他才起了個頭，越合歡搖頭就打斷了他，“我知道，我們的緣分就到這里了，我對你也沒有任何的怨恨。再見還是朋友，就這樣吧?！币驗楣聝旱纳矸?，她從小到大，早就習慣了被拋棄，被蔑視，被羞辱。 越合歡瀟灑地揮手離開，背影深深刻在了林旭宸心里，異國他鄉，他總是會夢到，夢到自己追了上去。 現在他回來了，其實也沒有一定要和越合歡再續前緣的意思，他只是希望，能彌補自己那時候的傷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