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節
說著陳季玉湊到宋晉面前,“哥,郡主如今連你的同僚都愿意屈尊一見了?” 宋晉看著陳季玉神采飛揚的臉,慢慢道:“之前,并不曾?!?/br> 陳季玉聞言一張臉更亮了,“如此,就是郡主知道我是兄長最重要的兄弟咯!”說著忍不住一笑:“給徐兄知道,不知他作何感想!” 壓低聲音又喊哥,“你不知道,當年你大婚之前,徐兄就曾私下問我,作為兄弟,是不是該尋機會拜會郡主才算得體!” 兩人正到處搜尋合適的禮用作拜會,結果,大婚當日就有了那道京城聞名的高墻,兩人哪里還敢提登門的事兒。誰能想到東南一趟回來,一切就這樣好了! 陳季玉開心:“我早就知道定會如此!” 在他心中,就沒有宋晉做不到的事,天下就不該有不喜歡宋晉的人。 陳季玉人已經站起來,讓宋晉看看他是不是得體,嘴上說的是“可不能污了郡主的眼”,心里想的卻是作為宋晉的娘家人,可不能在明珠郡主面前給他哥丟了人。 作為世家貴族精心培養出的公子,一旦陳季玉收了臉上玩世不恭的笑,整個人就透出江南世家涵養出的清貴。修長勻稱的身形,精致的五官,白皙的面容,更是走到哪兒都格外招人眼。 也就是跟著宋晉,別人第一眼看到的才不是陳季玉,不然走到哪兒給人看到哪兒,快把陳季玉煩死了。他自負滿腹才華,天下除了宋晉,再沒服過旁人,可偏偏世人只能看見他一張臉..... 宋晉抬手為他拉了一下衣袍,最后一點褶皺也消失了。 聽到郡主馬上就要到了,陳季玉立即斂了臉上最后一點隨便,畢恭畢敬站在了宋晉旁邊。 一本正經的樣子讓宋晉輕輕笑了一聲。 月下帶人進了花廳,第一眼先看向宋晉,然后才轉向了他身旁正躬身向她行禮的人。 這一眼,月下當即就愣住了。 疤呢? 只見垂目的陳季玉,一張干干凈凈的臉。 月下眼睛睜大,看了又看,可就是一張干凈的臉。 陳季玉今生在東南沒有遇到匪,也沒有留下疤?難道是因為自己.....可自己重生怎會有這么大影響,竟然還能影響到在東南的陳季玉是不是會遇到匪? 月下看愣了。 花廳里一時間安靜了。 誰也沒有想到郡主竟然看著前面那位宋大人的朋友連話都忘了說了..... 翠玨和瓔珞抬頭看過去:這位陳大人長得好是沒錯,可..... 瓔珞悄悄動了動,手上玉鐲相碰,發出了清脆響動??墒?,郡主卻好像壓根沒有聽到..... 她不由緊張地悄悄看了一眼宋大人,很好,果然從宋大人臉上什么都看不出。 宋晉依然是平日模樣,安靜站在一邊。 反倒是宋晉旁邊的陳季玉白皙的面容已經微微發紅。他保證自己絕無一絲不敬的想法。但——救命!被這樣一個奪目逼人的郡主這樣打量,真的控制不住耳邊騰起的熱意.....陳季玉打小就被人各種看,早就習慣了他人注視,這是他第一次控制不住自己發熱的臉。 他求救地用余光看了一眼宋晉。 宋晉安靜的目光輕輕一動,重新落在月下身上,輕聲道:“還沒謝過郡主專門讓人送來的點心?!?/br> 往日溫和的聲音如玉磬含風。 月下立即回神,對上了宋晉漆黑的眼睛。 宋晉輕輕笑了一下。 怪好看的,月下不由多看一眼。 花廳里很快恢復了正常,月下同宋晉坐在一邊,聽陳季玉繼續講述東南見聞。 翠玨和瓔珞立刻注意到,郡主果然非常注意陳季玉說的話!不僅聽得比平時認真,郡主她還會很感興趣地詢問細節! 陳季玉從東南官場民情,一直說到大學之道,月下簡直不放過任何一點細節,一雙眼睛更是不時掃過陳季玉那張格外招人的臉。 這次連翠玨都忍不住偷偷看了宋晉一眼。 宋晉面容淡淡,聽到月下說不清楚的疑問,還會貼心幫月下表述清晰,讓陳季玉知道郡主想了解的具體地方。 陳季玉真的沒想到,郡主居然會對他們清丈的日常這么感興趣!有些地方他自己說著都覺得沒意思,郡主也都聽得認真。簡直讓他受寵若驚! 郡主要離開前,居然還特地關心他在東南有沒有遇到什么危險,尤其是問他有沒有遇到盜匪。 感動的陳季玉立即道:“以前倒還有活不下去的人聚集其他失地百姓占山為匪,或者干脆跑到海上當了海盜,但自從兄、大人主持清丈,從兩湖徹底落地,再到東南,落草為寇的已越來越少。如今東南,安全得很,別說盜匪,就是倭賊都不敢輕舉妄動?!?/br> 月下盯著陳季玉又問了一句:“一次都沒遇到過?” 陳季玉被這樣一雙眼睛如此認真盯著,又控制不住微微紅了面,趕忙低頭拱手道:“臣感念郡主關懷,并不曾遇到危險?!?/br> 問完了自己想知道的問題,月下便告辭了。 花廳里,陳季玉疑惑地看向宋晉,“哥,郡主這樣關心臣子的?” 宋晉看向陳季玉的臉,默了一會兒,道:“之前,并不曾?!?/br> 陳季玉恍然,“必是哥向郡主提起過我!郡主才如此禮賢下士!”他果然是沾了他哥的大光了,讓他們大周如此尊貴的明珠郡主這般厚待! 這次,宋晉頓了頓,見陳季玉模樣,那句“并不曾”又咽了回去。宋晉把一杯重新倒滿的茶推到陳季玉面前。 陳季玉講了這么多,正覺口渴,當即端起喝了。 這個話題也就就此轉開,兩人開始說起接下來的土地清丈問題。 * 等到宋晉送走陳季玉,天色已不早了。他回到書房,把陳季玉私下帶來的信件資料都一一看過,再抬頭時,一個時辰已經過去了。 宋晉捏了捏微微發酸的頸項,對著眼前明亮的燈火,略一出神。東院那邊已有人來,詢問宋晉何時過去。 前邊人提著燈籠照亮了夜路,空氣里還帶著雨后的微微濕意。如今時節,到了夜間已經有了淡淡涼意。 一邁上內院房前的石階,宋晉就看到了正坐在廳內圓桌旁微微出神的月下。 她抬手輕輕撐著下頜,銀紅色大袖衫垂落,皓白玉腕上一個青玉鐲子落在手腕下。燭火正映出如畫的臉龐,泛紅的唇,微蹙的眉頭,凝脂一樣的肌膚。 宋晉不覺頓住腳步。 任誰都不該擾到這樣一幅畫面。 門邊的翠玨一聲“大人來了”,圓桌旁如畫的人好似瞬間活過來,轉過面容,如同牡丹盛開,綻出一個燦然的笑容。 紅唇輕啟:“大人!” 嬌軟信賴。 宋晉含著淺笑進了房中,接過了月下遞過來的茶碗,問道:“郡主方才,在想什么?” “大人,我本以為東南倭寇橫行之地,又曾出過民亂,一定很危險呢?!?/br> 宋晉漆黑的眼眸似有波紋,輕輕一漾。他慢慢喝了水,看向月下,溫聲道:“郡主這樣掛念東南,是大周百姓之福?!?/br> 聽了宋晉的話,月下略有些難為情,心道攤上她這樣什么都不會的郡主,百姓也不咋有福。不過,遇到宋大人這樣的人在世,她大周百姓倒是有福氣的。 月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貝齒輕輕咬了咬紅唇,隨即松開。水潤飽滿的紅唇輕輕一陷,隨即恢復,并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房間里短暫地安靜了一瞬。 月下疑惑地看了一眼宋晉。 宋晉的目光卻已轉開,落在手中茶碗上,這時道:“時候不早了,郡主該歇息了?!?/br> 緩慢而沉穩,卻好似經歷了砂石的磨礪,帶著微不可查的喑啞。 等到月下上了床,宋晉俯身吹熄了燈燭。 窗外月色正好。借著月光,宋晉來到臨窗的榻上,依然是仰躺的姿勢,枕著自己的手臂。 不遠處,嬌軟的聲音染上了困意,月下問:“大人,今天給我背什么呢?” 自從兩人同住的第一晚,宋晉拿《本草綱目》哄她入睡,月下便習慣聽著宋晉聲音闔目入睡。 宋晉的聲音恢復了安靜溫和,“郡主想聽什么?” 幾乎沒有細想,脫口而出:“大學之道?!?/br> 是下午說到東南,陳季玉慷慨激昂提起的。 宋晉長睫一顫,好一會兒安靜。 夜的安靜中才響起宋晉同樣安靜好聽的聲音: “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于至善.....” 明亮的月光穿過窗欞,穿過重重紗帳,讓人疑心是否會落在那張精雕的楠木床上。宋晉右手放在胸口處,幾乎有一瞬間,他想轉過去看一眼,月光能穿過幾重紗簾,到達什么地方。 但始終他都是仰面躺著,漆黑的目光落在頭頂屋梁上。月色滿屋梁,照出了其上彩繪圖案。 “.....心不在焉,視而不見,聽而不聞,食而不知其味。此謂修身在正其心?!?/br> 夜色勾勒他的輪廓,劍眉入鬢,鼻梁高挺,薄唇輕動。 第59章 次日,月下醒來,習慣性先看了一眼宋大人的睡榻處,臥具早已收起,干干凈凈,好像之前不曾有人睡過一樣。 月下愣愣看了一會兒,不由想到在怎樣早的時候,宋大人怎樣輕手輕腳起身收起這一切,又是怎樣安靜離開。 翠玨帶著丫頭,端著銅盆,捧著帕子進來,就見月下坐在床沿發悶。她瞧了一眼一旁正掛簾帳的瓔珞,瓔珞搖了搖頭。 好在郡主乖,聽人一喚,她就回神,踩著繡鞋,先用牙粉擦了牙漱了口,又由翠玨挽袖,她便俯身去洗臉。 涼水撲到臉上,整個人都好似清醒過來。之前心頭一種說不清的情緒,也隨之而去。 月下來到梳妝臺前坐下,由著翠玨和瓔珞為她梳妝。她默默把重生以來要做的事情一件件在心里數過,便數到了宋婉的婚事。 想到這里,月下就不能再等了,梳妝畢,搬出了自己這些日子準備的京城未婚公子名冊,便往翠竹軒去了。 宋婉早已起來,正懶懶地對著棋譜破殘局,聽到月下來了,頓時有了精神。 兩人攜手用過飯,月下便默默地把名冊推了過去。 宋婉一打開就明白了,她看向了月下。 月下忙道:“你先看一看,挑一挑,如果有好的,我好先幫你盯著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