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節
更多人小聲:“都等你一個呢!” 眾目睽睽之下,宋婉顫顫伸出了手,蔥綠色的袖子只簡單繡了一叢翠竹,露出了她白皙纖弱的手腕。 其他人也才注意到這位宋家小姐出席花宴,腕上竟然光禿禿,連個鐲子都沒有。只那雙手確實極美,瘦不見骨,圓潤的指甲仔細用鳳仙花染了粉色,也不知涂抹了什么,閃著瑩潤的光澤。 有貴女不由撇了撇嘴,本來沒打算開口的,這時候也跟著催促了一聲。 也有貴女視線再次落到那朵軟趴趴的芍藥上,還是忍不住捂嘴,差點又笑出來。雖然她不是個壞心的,但想到把這樣的花一本正經戴頭上,她忍不住——真的好笑啊。 上首的嘉祥公主似乎更不耐煩了:“能不能快些,都等你一個人呢!”說著漂亮的眼睛一瞇,拖長腔道:“還是——,本公主選的花,宋姑娘看不上.....” 嘉祥公主一開口,花廳再次一片安靜。下頭貴女們一個個連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有一絲不合時宜的冒犯,觸怒這位皇后和陛下掌心寵的公主殿下,到時候被刁難的就是自己了。 高山雪舒展著它高貴的花瓣,簇擁著,盛放著。 滿堂姹紫嫣紅中,它是獨一份的白。如同此時滿堂閨秀中,嘉祥公主獨一份的高高在上,就連不耐煩都帶著睥睨下塵的高貴。 她慢悠悠道:“問你話呢,本公主選的花,你不喜歡?” 就在這時,一道回答冒了出來: “睜開你那粉沒撲好的上眼瞼好好看看,就那朵蔫得跟你三天不睡的臉一樣的花,你喜歡?” 滿座皆驚。 貴女們望向門口的臉是掩不住的驚恐。 這話,是對公主說的?! 話音才落,明珠郡主已邁入花廳。 翠色綾羅大袖衫籠著內中齊胸曳地同色長裙,翠色之中是郡主令人艷羨的如雪肌膚,如同那捧高山雪。 梳的是郡主最愛的墮馬髻,發髻向上,襯得纖細的少女越發顯得高挑明媚。發髻下戴著一圈瓔珞珠子,白色米粒大小的珠子垂在少女烏黑的發上。 右眼角處貼了小小一個翠色星狀花鈿,在郡主偏頭掃過來時,格外顯眼,越發襯出了郡主雪□□致的臉。 誰也沒想到這時候明珠郡主會來! 角落處的宋婉愣愣望著人群中明艷的郡主。 她身后的小丫頭雨落蒼白的小臉浮出了紅暈,可愛地張著小嘴望著月下。 就是很能控制自己的云霏,這時也不禁抓著身邊小姐的袖子,一雙眼睛緊張地望著。 嘉祥公主先還高傲漂亮的小臉此時漲紅了,怒向月下道:“你什么意思!” 月下好整以暇,回她:“我的意思是,你粉沒勻好?!?/br> 說著郡主還好脾氣地抬手點了點自己左眼皮處,看著嘉祥公主越發紅漲的臉,她耐心補充道: “我剛剛迎光打眼一看,就知道你這肯定是起晚了,又著急過來欺負人,死命呵斥上妝宮女了吧?” 非手抖,不能如此。 隨著郡主的話,不少目光不受控制地就落在了嘉祥公主的左眼皮上。 第12章 蕭珍忍不住抬手要捂左眼,意識到自己動作,立即放下,惱羞成怒,大聲喝道:“慕月下,你敢!” 說話間,目光狠狠往廳下一掃。下首貴女們唰一下垂下了頭。只是不少人還是忍不住琢磨:難道公主真是起晚了..... 安靜的花廳中是一片垂下的頭頂。 唯一不受影響的就是月下,她豎起兩根手指,笑嘻嘻對蕭珍道:“我第二個意思呢,就是珍珍呀,本郡主本來以為你就是跟我一樣脾氣壞,但這眼光該是還不錯的?!?/br> 說到這里月下頓了頓,嘖了一聲:“可瞧瞧你給人家女孩子挑的那花,那能拿出手?能挑出這樣的花贈人,你得多摳啊你!” 蕭珍被堵得直接一口氣憋在了胸口。 月下已輕盈轉身,長裙窣地,到了宋婉面前。 宋婉和兩個丫頭全身緊繃,視線只敢落在地面上,看到了郡主曳地的翠色長裙,還有露出的大紅翹頭履。 月下輕掃了宋婉一眼。 宋婉立即把頭垂得更低,手把帕子攥得更緊。 月下收回目光,伸手拎起了瓷盤中那朵要死不活的粉芍藥。 一直拎到嘉祥公主眼前,甩了甩,嫌棄道: “就這?讓外人看見還以為咱們皇族就寒磣成這樣,以為咱們宮里御花園不行了呢!那么大一個園子,你就挑不出一朵不丟人的?” 蕭珍一張粉臉漲得通紅,銀牙咬得咯吱響。 嚇了月下一跳,她問:“起晚了沒吃飯,想吃人?” 蕭珍是硬生生按住自己要抬起的手,但凡換個人,她保證已經把眼前人的臉打得稀爛! 打爛了再扔地上踩! 可偏偏是慕月下!是她堂堂公主都不能隨意打罵的!蕭珍憋得胸口呼呼起伏,可是吵架這事兒,她就從來沒贏過慕月下! 這時候嘉祥公主最貼心貼意的伴讀祁白萱跳出來了,她張口就道:“公主挑的,自然是好的!” 她不敢針對月下,直接轉向角落的宋婉,伸手一指: “宋小姐你來說,這花到底好不好?” 宋婉怎么敢說不好,她也不可能說好。 被人點名,公主視線又逼視著她,宋婉只能垂首提裙越出人群,來到廳前回話。她的腦子飛速轉著,思忖這話該怎么回。 月下瞥了一眼穿著杏色羅裙妝飾素凈的少女,似乎能透過她表面的鎮定看到她輕輕的顫抖。 視線一移,月下黑亮的杏眼一眨,看向了祁白萱。 祁白萱心口一跳,忍不住往蕭珍身邊靠去。 月下冷笑一聲:原來祁家這幫狗東西,在她看不見的地方,就是這么欺負宋大人家人的! 根本不需宋婉百般為難周旋,月下直接一抬手,把拎著的爛花往祁白萱臉上一砸。冷笑道:“好不好看你瞎呀!你喜歡,你戴!” 隨著郡主話落,是軟趴趴的芍藥啪嗒砸落在地上的聲音。 而這之前,這朵花當著眾人的面毫不留情地砸上了祁白萱的臉,她一偏頭,連頭上發釵都跟著歪了下來。 徹底的安靜。 一屋子目瞪口呆。 就連祁白萱都目瞪口呆,好像被砸蒙了。 反應過來,她一張臉比她身上的大紅衫子還紅,嗚一聲扭身就往外頭跑了! 她可是祁國公府的嫡出小姐!她姑姑是陛下獨寵的皇后娘娘!她表哥是尊貴的太子殿下!她的祖父是祁國公,是內閣次輔,只等趙老頭一咽氣就是內閣首輔! 就是陛下,對她說話都是輕聲細語。她可是在陛下面前都敢撒嬌的名門貴女! 奇恥大辱! 祁白萱哭著跑出去了! 剩下的人都傻了。 蕭珍都驚了?!澳皆孪?,你瘋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傻愣愣看向了這位一向無法無天的郡主,原來還能比她們聽說的更無法無天!這可是直接砸到了祁國公府的臉上! 哪知道郡主卻好像沒事人一樣“哎呦”了一聲,笑嘻嘻道:“才說了要以德服人,就不小心失手了!” 漂亮的紅唇嘟了嘟:“好meimei,我是不小心的!我就是生氣她好好的姑娘怎么說瞎就瞎了,在咱們皇家人面前玩指鹿為馬那一套,是要笑話咱們皇族昏庸?氣得我!結果這一氣,就失手了.....要不,你把她喊回來,我給她賠個不是!都是好姊妹,別這么小氣嘛!” 蕭珍氣得要炸了?!坝斜臼碌搅宋腋富拭媲澳阋策@么狡辯!” 一言不合就搬爹,誰讓人家是公主。 蕭珍握著一旁身子發顫的祁白芷,“表姐放心,我定會讓她給你們賠罪!” 月下不僅沒慌,反而立時收了笑臉,小臉一下子寒了,微微抬著她精致的下巴。 瞬間,所有人都感覺到了眼前人逼人的氣勢。 “賠罪?”就見郡主淡啟紅唇,“公主糊涂了,咱們是誰,她們是誰!我肯說句軟話,就是給了國公府面子,可別給臉不要臉?!?/br> 她目光落在了一臉委屈的祁白芷臉上,祁白芷一震,只覺冷意從脊椎骨升了上來。 就聽月下冷聲道:“她們哪來的膽子敢哄著公主,仗勢欺負我的人!” 堂下的宋婉心頭一熱,又是一震。 就聽郡主說出了后面的話:“別說砸她一臉,我就是當時給她一巴掌,還得她跪下來謝恩才叫懂規矩!” 明珠郡主聲音輕軟,每一個字都清清楚楚回蕩在花廳中。 安靜。 月下再次看向了祁白芷,笑著問:“好jiejie,你說是不是?” 月下目光含笑,心道,仗勢欺人這一套,當場點名捏軟柿子,誰不會呀。雖然她很明白,眼前這個溫柔大方的祁家大小姐,可不是軟柿子。不過,管他呢,趁她還沒硬起來,先捏了再說。 祁白芷身子一顫,慢慢福身恭敬道:“郡主教訓的是,是萱兒莽撞了?!?/br> 月下看著這位前世的——祁皇貴妃,目光安靜。 在眼前這位成為貴妃之前,自己跟在她的身后一聲聲不知喊了多少個“芷jiejie”“好jiejie”。溫柔大方的jiejie,笑起來又好看,誰不喜歡呢。她曾經,也很喜歡。每次去太子府,都要喊著她的芷jiejie。 一旁蕭珍拉住祁白芷:“芷jiejie!你跟她賠什么不是,明明是她!” 祁白芷順著蕭珍起了身,看向了月下。 月下面上還是好看的笑,目光卻冷得很。 祁白芷很明白公主沒懂,但她聽明白了,郡主抓住了理。慕月下和蕭珍怎么斗,都是皇家的事兒,但祁白萱不該跳出來跟著羞辱宋婉。慕月下這是當眾承認了宋婉是她的小姑子,羞辱宋婉就是羞辱她。 真是奇了,慕月下居然認了宋婉? 祁白芷的手不由得落在了腰間的血玉佩上,一時間心里涌出了很多猜測。 月下卻不理會蕭珍,只接祁白芷的話:“知道錯了就成,我也不是那等小氣的。知錯就改,我必不會到皇帝舅舅那里告狀?!?/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