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還能給封成璟找什么借口呢。

    他突然……很委屈，委屈到甚至就想掉下淚來。

    幾分鐘前不相信封成璟會做出這種事的自己，說著“你解釋給我聽”的自己，簡直就像一個笑話。

    “封成璟，你說你喜歡我，你……你沒有。喜歡不是這樣的。我喜歡一個人，恨不得所有的好東西都給他。你根本……”他說不下去，低下眼。頭暈得更厲害了。他不再想看到這個人。

    “886，找傳送道具，到哪里都可以。我不想待在這里?！彼麅刃闹姓f。甚至給自己來幾瓶加力量的藥劑都不想了。

    好累啊。

    封成璟看著他，目光深到能讓人溺死在里面。

    “我曾經想這么做的，然后我發現……我做不到?！彼f，“我不想看到你皺眉，不想看到你不開心，不想看到你難過，不想看到你討厭我?！?/br>
    “遲瓊，你懂嗎，我不舍得，我這輩子死也不會做的一件事，就是傷害你?！彼f。

    那些金屬藤蔓不知道收到了什么指令，又都縮了回去，只是幾秒鐘之后，遲瓊的手腕仍然是干干凈凈的，上面沒有留下一點點的痕跡。大腦的眩暈感開始消退了。

    “爸爸，還要走嗎？”886在大腦中問。

    遲瓊沒回答。

    他不知道。

    “你又想走了是不是?！狈獬森Z道?！稗D轉，就給我六秒鐘也好?！彼f，伸手打了個響指。

    遲瓊被釘在原地，而封成璟俯身湊了上去，輕輕吻了吻他的唇。

    是一個，過分清澈的不帶什么欲望的吻，封成璟貼著他的嘴唇，什么都沒做，就那樣，安靜地純粹地吻著他，等著時間過去。

    六秒鐘其實很短。

    可是遲瓊好像也忘卻了時間。腦海中亂成一團，他根本不知道，該再做些什么，甚至直到時間過去，他都忘了動一動。

    最后是封成璟退開了些，“你看，六秒鐘好短?！彼f，露出了一個淺而短暫的笑，然后他就把一把武器塞到了遲瓊手里。

    是一柄升級版s光子能量炮。

    遲瓊來到這個世界上，送他的第一份禮物。

    “轉轉，你殺了我吧。你要是扣不下扳機，我幫你扣，像最開始的那次一樣?！狈獬森Z安靜地說。

    “封成璟，你到底要干什么??！”遲瓊腦海中“嗡”一聲響，他只覺得胸口根本喘不過氣來，大腦都被憤怒充滿，“我說了你不要跟我發瘋，我不吃這套，現在是要做什么？你要挾我嗎？你以為我不敢動手嗎？你以為我下不了手嗎？封成璟，這是你自己的命，你拿你自己的命要挾我嗎？”

    “我已經死過一次了，”封成璟說，“我本來就沒想過好好活?！?/br>
    “你說……你說什么？”

    “我已經死過一次了。很多艘戰艦一起開火，我連疼都沒有感受到。這個世界的所有我都經歷過一次，我的親人在我面前死去，我的精神力領域崩潰，葬送了我的戰士和同僚，我看著帝國隕落，最后我自己也死了?！?/br>
    “好多回憶，想起來我會覺得自己被按在深海里，沒有空氣，呼吸不能，我待在那里慢慢地腐爛?？墒乾F在我知道，轉轉，如果你離開我，我不如就死在這一刻，死在你手里?！狈獬森Z說，看起來安靜又絕望。

    他單膝跪下，輕輕握住了遲瓊了手，親了親他的手背。然后他抬起臉，很沉寂很悲傷地看著遲瓊。

    “我也知道了?！彼f，“我知道自己是一個游戲里的角色，我知道你是來解救我的，我還知道，等到你真的把我救出來，你就沒有理由再留在這個世界里，你會走的?！?/br>
    他就單膝跪在那里，抬頭注視著遲瓊，幾乎是卑微地說：“我不需要你解救，我可以永遠待在泥潭里，我可以就爛在大海深處，遲瓊，我無藥可救了，我只想你不要離開我?！?/br>
    他低下頭，劉海落了下來，擋住了他的眼睛。他看起來好痛苦。

    可是遲瓊覺得像是有一只手插在他的胸口，攥住了他的心。

    他也好疼啊。

    “封成璟……不是這樣的。還沒有到那種時候。我還不會走，你也不是……”遲瓊艱難地說著，他的喉嚨像是被堵住了，他的鼻子酸到不行，說到后面，他已經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

    封成璟低低地說：“我知道的，你可以傳送，你有很多很多種辦法從這艘星艦上離開，我知道的?？晌揖拖脒@樣再試一次?！?/br>
    “遲瓊，我從前從來沒有覺得自己慘，也不會難過。我小的時候總是很餓，餓到土都想往嘴里塞，有人給我一口營養劑我什么都愿意做。從小到大我一直都不懂一個問題，就是我為什么會活著?！?/br>
    “我……”他哽咽了一下，“我一直覺得，沒什么的，我都這樣過來了，我又已經死了一次，我還怕什么呢?？墒?，你來到了我身邊，我才知道，原來被生命陪伴是這樣的，原來胸口都被溫暖是這樣的，原來被偏愛是這樣的，原來也會有人真的關心我，愛我，只為了我來到這個世界?！?/br>
    “我現在沒辦法再回到過去了，沒辦法假裝這一切都沒發生過?！?/br>
    “那很疼的，遲瓊，再把我推回去，我會很疼的?！彼涯樎裨诹诉t瓊的膝蓋上。

    有涼意順著膝蓋處的皮膚傳到了遲瓊心底。

    封成璟抬起頭的時候，遲瓊才意識到，是他在掉眼淚，自己腿上的布料，已經被浸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