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的野犬 第10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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類似于塑料袋破了之后的動靜。 果不然,應著這點聲音,幾顆洋蔥就從上一折樓梯跳下來,蹦蹦跶跶地,四散跳進了別枝的視線。 其中一顆最為圓滾滾的紫皮洋蔥,朝兩人的方向直奔過來,逐漸減速,直到停在了庚野腳邊。 別枝如遭雷劈。 而庚野卻好像沒什么反應,他停了兩秒,沒什么表情地彎了腰,修長漂亮的指骨垂下,毫不介意地撿起了滾到腳邊的那顆洋蔥。 然后他插著兜直起身,回頭,看向亮起的樓道。 樓上的那位老太太這會兒正扶著樓梯,側著身,慢騰騰地下了最后兩節臺階:“小別枝,這是你男……男朋友???” 即便是老人家這么大年紀,見多識廣,大概也確實沒見過找上門讓女孩負責的男朋友。 下來前,她還以為這男朋友這么死皮賴臉的,估計也就嗓子挺好,說話怪好聽的了。結果近了一看,老太太“咦”了聲,再去望別枝的表情,就帶上了些“你這多少有點不識好歹”的譴責了。 “不是?!?/br> 從那句小別枝,就聽出老太太和別枝的關系熟絡程度,庚野繞到樓道里,把另外幾只離家出走的洋蔥撿回來,他遞給了拿塑料袋接著的老太太,然后就神情淡定地站直回去。 最后一眼睨向別枝,涼涼淡淡的。 “我剛被她甩了,是前男友?!?/br> 別枝:“……” 別枝實在不明白,庚野是怎么做到,在被陌生人撞見說出了那樣一句話后,他竟然還能跟沒事人一樣,懶懶散散,又坦坦蕩蕩。 這心理素質,只當個酒吧老板也太屈才了。 ……不對。 毛毛之前好像和她八卦過,說驚鵲老板前幾年有旁的職業,一年很少在驚鵲露面,今年才開始常出現了。 說是什么,王牌飛行員? 彼時別枝對毛黛寧她們的八卦對象漠不關心,也只是敷衍順應地跟著話題聽,聽了也未必往心里去,甚至還有些不信。 而此刻,像是火石打起的一道電光竄過她腦海,登時照亮了那片昏黑。 別枝回想起在派出所領方韻霏的那天晚上,“寸頭”“轉業隊長”“放進社會”的另一種可能性。 ……難怪。 難怪他當時立刻把那位范隊從她面前拉走了。 還真是處心積慮,蓄謀日長。 “……你們現在的小年輕啊,談個戀愛,三天兩頭吵架,你得哄著你女朋友,別惹她傷心……” 別枝回過神,才發現面前門外,樓上老太太不知道怎么已經開始教育起庚野來了。 而且就連老太太拿下來的洋蔥,此刻也重新轉移回庚野手里。 “小別枝啊,這是我弟自家小院里種的,我給你送下來點,你讓你男朋友給你抱回去……別吵架啊,好好說。我就不耽誤你倆說悄悄話兒了,我回去了啊?!?/br> “張阿姨,您慢點?!眲e枝回神,連忙送出去幾步,“謝謝您的洋蔥?!?/br> “別跟我客氣啊,快回去吧?!?/br> “……” 直到目送老太太慢騰騰上了樓,聽到樓上那聲“咔嚓”的防盜門關上的動靜,別枝才回過身。 庚野還停在原地,凌冽清落的身形,幾根手指懶洋洋提著個破爛了一半的塑料袋子的四角,場面詭異又和諧。 “你……進去說吧?!?/br> 別枝怕方才那種石破天驚的場面再來一遍,那估計不用明天早上,她就要在這個老社區里成名了。 庚野似乎猜到了她想法,不明顯地扯了下唇角。 “我都行?!?/br> 房門關上。 別枝看了客臥,還是有點不放心,見庚野很自來熟地就要往沙發上去,她忙上前一步,拽住那人袖子。 在他睨回來的漆眸下,別枝將食指豎在唇前。 然后她就把庚野推進了主臥里。 等別枝站在臥室門內,壓著門把手,自家做賊似的,小心緩慢地叫金屬門鎖無聲回彈,這才轉回身。 就見庚野敞著兩條長腿,坐在她床邊,一只手斜撐著她的床。 身上的風衣撂在了椅子上,半垂不垂地掛著,他另一只手在頸下,正微揚著頸,一邊垂著烏黑長密的睫,一邊單手解著襯衫扣子。 “……!” 別枝眼皮一跳,“你在干嘛?” 聞言,庚野慢條斯理地掀起長眸,倦懶又冷淡地看她,跟著一掃主臥:“你拉我進來,不是這個意思嗎?” 別枝又聽見了雷劈的動靜。 她頓在那兒。 然后就見青年神態松弛地挑了一下眉,指骨跟著松開了扣子,垂落回腿側。 那個懶散神態帶著點“不能吧”的調侃意味,他笑了笑。 “前天晚上喝醉以后,你對我的興趣更大,我以為,你比較喜歡務實?!?/br> 第三聲雷。 別枝僵在那兒,大腦回路有點理解不了“務實”怎么還能有這種用法。 這樣僵持了幾秒,別枝終于一點點回過神,也想明白了什么。 “庚野,”她聲音有些澀啞,“你別這樣?!?/br> “我哪樣了?!备皯兄?,低低地道。 “我知道,其實我們昨晚什么也沒有發生。你現在這樣做,拖延不了多少時間,我還是會冷靜下來,告訴你你不想聽到的那個答案?!?/br> “……” 庚野望著她,那點襯得他眉眼都清絕昳麗的笑,像是夜空中冷落了的煙花,一點點凋謝。 他眼底重歸漆暗的底色。 很久后,庚野薄薄嗤了聲,像是冷極的嘲弄,他偏開臉,望窗戶外的夜色和燈火。 “非分不可?” “是?!眲e枝逼著自己開口,有些澀啞的重聲。 “原因呢?!?/br> “我……和你不合適?!?/br> 庚野無聲笑了:“怎么不說,是因為我騙了你。罵狠些,說不定能叫我徹底死心?!?/br> “因為我知道,分手是我的原因,與你無關?!?/br> 別枝輕聲,“我希望你也知道,不是你的問題?!?/br> “……是長大了,”庚野回過頭,那種眼神意味難明,復雜地,像是笑和悲一同織著,“現在連分手,都會選更溫柔圓滑的,成年人的方式了?” 別枝被他的話堵住。 喉嚨發澀,發漲,像是有塊海綿塞在那里,沒有流出來的眼淚都被憋回去,撞進海綿里,叫它越來越大,撐得她喉嚨和鼻根眼窩都酸得厲害。 女孩輕快地眨了下眼:“當年,確實是我太幼稚了,我只是想盡快結束關系,沒有牽掛地出國,但我不該用那種傷害你的方式……讓你執念到今天?!?/br> 庚野喉結抽動了下,幾秒后,他啞聲重復:“……執、念?” “是,執念?!?/br> 別枝深吸了口氣,仰頭,看向庚野。 “昨天回來以后,我自己一個人想了很久,才想明白,如果七年前我沒有說那種話,只是告訴你我要到國外進修,興許,這些年里我們早就分手、你也早就放下了?!?/br> “……”庚野眼神涼冽下來,聲線清冷,“別停,繼續說?!?/br> 他那個好像冷靜至極的眼神,莫名叫別枝不安。 但箭在弦上,她想了整整一晚上加一個白天的說辭,她相信它會是最有效的——消解他們關系的“科學試劑”。 別枝將自己的聲音放得輕慢:“七年,那么長,我們早就不是過去的我們了。即便有些東西沒有變,但那時候,我們也不過認識了一年多一些,多少倍的時間,早該將它覆蓋了……庚野,你想沒想過,你放不下的不是我,只是你對被我拋下的執念?!?/br> “……” 臥房內死寂,空氣逼仄得叫人窒息。 別枝輕聲說完,就低下了眼,望著床邊那人折膝敞開的腿,還有投在地上的側影。 在漫長到叫人眩暈的沉默里,別枝覺著前晚的醉意像是又回來了一樣,攪和在她腦海里,撕扯著她的神經。 身體里的意識快要分作兩個自己。 一個想要推遠,一個想要留下。 不可以。 無論是為了誰、都不可以。 “行?!?/br> 沉默過后,青年彎腰,從床上起身。 他走到旁邊的椅子上,拿起了隨手掛上去的長風衣:“不愧是學心理的,別人是一針見血,你是一刀穿心?!?/br> 別枝以為,他至少會反駁她一些什么。 可什么都沒有。 不知是不是看穿了她想法,庚野回眸,眼周有些微冷地紅,“你以為,我會和你理論么?!?/br> 他嘲弄垂眼,“我什么時候理論得過你?!?/br> “你說得對,全對,我等了那么多年,等的不是你,就是個狗屁執念而已?!?/br> 庚野要拉起另外一只袖子,卻怎么都摸不著身后垂耷下來的袖口。